广西百色|黄明(壮族):世情冷与暖(人间故事)

百科   2024-12-12 11:01   广西  



世情冷与暖
——同桌的人生故事


广西百色|黄明(壮族)


刚在酒店会议室召开酒店各管理层负责人的工作商讨会议结束,兰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长长地伸个懒腰,颇感轻松。
坐在高楼上,拉开淡绿色的窗帘,透过明亮的玻璃窗俯视这座城市,兰恰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似一汪缓缓涌动的清泉,那般宁静;又如浪潮汹涌,奔腾起伏。
朝阳下,整座城市被镀了一层金光,闪闪发亮。喧哗的闹市,车水马龙,人流如潮,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生活劳累奔波,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目标而脚步匆匆。芸芸众生,谁饱受过穷困?谁经历过伤痛和磨难?看着这一切,兰恰的心绪悄然铺开,陷入了许多酸甜苦辣的回忆……
小时候,家里很穷。有一年春节,母亲买不起多几尺的新布,就让兰恰和三岁多的妹妹共享一件大花衣裳,当母亲把妹妹从自己身上的背带卸下来的时候,崭新的大花衣裳就归妹妹享受了。说是享受,其实更像是累赘,因为这件大花衣裳穿在体弱瘦小的妹妹身上,非常地不协调,不对称。宽大的衣身罩住妹妹,盖住了妹妹干瘪的小腿肚,更像是披着床单,袖子比妹妹的手臂多出一半,让妹妹走路显得更加艰难。但毕竟是过春节,毕竟是新的,兰恰心里还是很羡慕妹妹享有的“特殊待遇”。
家乡过春节的传统习俗是初一至初三小孩子们穿新衣服串门、逛街,点爆竹,大人也不外出劳动,相互串门或聚集聊天。而这一年过春节初一至初三的三天时间,兰恰只能躲在家里,因为母亲串邻居家时要带上妹妹,妹妹必须穿新衣裳。兰恰没有新衣裳穿,也不想出门找伙伴们玩,怕小伙伴们笑话自己,更怕他们的父母笑话自己的父母,这样兰恰心里会很难过。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六岁的兰恰,真的就是这样的想法。
熬完初一到初三了,母亲说,明天要到河边去洗一家大小的衣服,并指着兰恰对妹妹说:“乖,明天给三姐姐穿新衣裳啊!”,妹妹一脸微笑地点了几下头,兰恰自然也喜上眉梢。
初四的清早,兰恰终于有机会穿这件新大花衣裳了。兰恰不知道,也记不得初四是晴天还是阴天,反正这天兰恰的心情很好,也觉得天气特别的好。母亲背上背着妹妹,手里提着装满一家人脏衣服的大竹篮,兰恰穿着妹妹已经穿了三天的这件新大花衣裳,仰着脸,左手抓住母亲的衣角,右手得意地前后摇摆,跟着母亲到河边去。兰恰希望通过村子里每一家每一户门前的时候,男女老少都能注意到自己,目的是想让他们注意到自己身上的新大花衣裳,知道自己也是有过新年的新衣裳的,它的颜色还是那么新艳!
说到家里穷,兰恰想起我国古代有这样的话: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这话并不是绝对真理,但是,对于它的含义和诠释,兰恰确实深有体会,并且是在儿时体会到的。
那时候,兰恰的家住在清代出过朝廷大官的大村子里,兰恰家族也很庞大,远亲近亲都很多。因为家里穷,却很少有亲戚往来兰恰的家。而兰恰的父母亲应该是对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体会更加深切,所以再穷也从不向亲戚借过一分钱,也或许,根本就是难以借到吧。
有一次,那是兰恰十岁的时候,这一年春节初一,兰恰与年龄相仿的堂侄女一起去街市玩耍,回来的路上碰见了一个堂侄女该叫他 “堂叔”,兰恰该叫他“堂哥”的亲戚,当时兰恰知道他是在县城工作回乡过年的。堂哥看见她们俩,走过来,笑容满面地向堂侄女打招呼,然后热情地递给她一张崭新的、淡绿色的两元纸币压岁钱。兰恰的眼睛跟着发亮,以为接着自己也会收到这么一张,那是何等的奢侈享受!正在兰恰眼巴巴看着这位堂哥心里偷乐的时候,他的表情一百八十度转变,狠狠地瞅了兰恰一下,用轻蔑的口气对兰恰说:“你要一角得了。”就往兰恰手里塞了一张灰色的一角钱的小纸币,随后,无所谓地甩手走开了。
一路上,堂侄女兴高采烈地摇着她刚获得的这张崭新的、淡绿色的两元纸币压岁钱,一边跑跑跳跳,一边哼着曲子,分明是在唱“丰收之歌”。兰恰捏着这一张来自于无情地施舍的一角钱纸币压岁钱,心里难受的滋味简直无法形容。同样的年龄,同样的小女孩,得到的是截然不同的亲戚态度。兰恰知道,那是因为堂侄女的爸爸在供销社上班,有面子,她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而自己的爸爸,自己的爸爸只是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贫农,没面子,自己是穷人家的孩子,所以受到亲戚赐予这么不平等的礼待。虽然兰恰还是个小女孩,虽然当时一颗水果糖才五分钱,虽然兰恰的家很穷很少吃到水果糖,虽然这一张一角钱纸币可以让兰恰吃上两颗香香甜甜的水果糖,可是兰恰高兴得起来吗?不!她幼小的心灵被这一张带有耻辱的,不平等待遇的一角钱纸币刺痛了好久。这一天玩耍的快乐消失得无影无踪。走过江上大桥时,兰恰便悄悄地紧捏皱这张灰色的一角钱纸币,使劲地把它扔到河里,堂侄女只顾高兴,根本没有注意到兰恰的举动。而兰恰,直到现在对那一幕都还是那样记忆犹新。
读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一天下午,兰恰放学回家,吃过晚饭后,父亲叫几个儿女各自拿好板凳坐在他面前,兰恰很难以描述当时父亲的表情和心情,有些悲郁,也有些气愤。他告诉兰恰他们,村里这几年搞建房互助组,今天他们家盖新瓦房,村里很多人来互助帮忙,大家一起休息的时候,一个远房亲戚在父亲的背后指着父亲,笑着大声对别人说:“这一家有哪个孩子能吃上公粮,我割我的头出来!”兰恰的父亲面对着兰恰他们姐弟几个,他的声音很低沉,看他们姐弟的眼神很严肃,很严肃,按照那个远房亲戚轻蔑的语气,把这句话重复了好几次,就不再说什么了。兰恰他们姐弟几个都安静地坐着,谁也不出声……
从那以后,兰恰的姐姐更勤劳了,除了上学,重活轻活都为父亲和母亲分担,哥哥不再淘气旷课去下河里摸鱼。而妹妹自小一直都很乖巧,爱学习,成绩很优秀。兰恰对自己发誓,一定要努力学习!看到同班的女同学穿着漂亮的衣服,常常到校外买好吃的,兰恰没有羡慕她们,兰恰心里牢记,学习是她的任务,成绩是她的目标。兰恰已经懂得为自己的理想而奋斗了,因为兰恰深深体会到,只有努力学习,长大活出人样,才能改变她的家境,才能改变家族对他们的态度。他们兄弟姐妹打那天起,不再惹父母亲生气,为了减轻父母亲养育儿女的重担,放学回家分工合作,各尽所能地做家务事。想买一本《新华字典》,兄弟姐妹就利用周末的时间上山拣野果去市场卖,攒够钱才买。长假的时间里,他们上山采草药,卖得钱后,按照从小到大的顺序依次买兄弟姐妹几人的鞋子和新衣服。
几年以后,村里的人们看见兰恰他们兄弟姐妹靠自己的勤奋获取知识,常得到老师的表扬;看见兰恰的父母亲靠自己的辛劳汗水,不伸手向别人借一分钱,也能供几个儿女读完书,让他们几个孩子陆续走出家乡,跳出农门,都对兰恰他们一家人刮目相看。曾经瞧不起兰恰的父亲而当众说刻薄话的远房亲戚,每一次见到兰恰兄弟姐妹都很亲切地微笑着打招呼。兰恰他们终于为自己争出一口气了,也让辛辛苦苦大半辈子的父亲和母亲得到慰藉了。每当过年全家人团聚,看到年近古稀的父母安享晚年那其乐融融的样子,兰恰兄弟姐妹都会心地笑了。他们兄弟姐妹在一起时,常忆苦思甜,说说小时候各自经历的事,讲讲自己在工作岗位上的努力和成就,互相告诫对方如何善待身边的每一个人,如何堂堂正正做人做事。兄弟姐妹是亲人似知己,这就是兰恰他们兄弟姐妹之间的感情。
后来兰恰所在的大企业要裁员,兰恰想,自己不能被动地等着企业福利照顾,更不能干等是否被裁的消息,面临困难的时候,一切都要靠自己,这是兰恰时刻提醒自己的。自己不该等到被企业裁减出来后束手无策,怨天尤人,而是必须积极地寻求谋生之路!正如别人所说的,天地生人,有一人应有一人之业;人生在世,生一日当尽一日之勤!兰恰主动“被裁”,离开了这家企业,承包了一个大酒店,把十几年来的所有积蓄都投入这个酒店中,又用自己的住房作抵押向银行贷款,酒店才能开始运转起来。兰恰深知自己不能赔本,输了本可就是倾家荡产,负债累累的绝路。兰恰开始学习营销知识,学习管理酒店的方法,诚心谦虚地向很多人讨教生意之道,其中包括同道上的成功人士、亲朋好友、聘请的酒店管理员,哪怕是自己聘请的服务员,兰恰都发自内心地向他们请教,让他们向自己提建议,出主意。兰恰明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才能了解市场经济状况,懂得生意中如何平等互利地合作,鉴别利弊,正确取舍。通过一年多的努力,兰恰掌握了经营酒店生意的门道,里里外外把酒店打理得井井有条。做守法公民,做合法生意,诚信服务,追求质量,对待顾客不分高低贵贱,是兰恰经营生意的宗旨。她知道只有做到这些,酒店才能长久生存并发展。  
因为兰恰酒店长期的质量与信誉服务,酒店的名气越来越高。她就选好方向位置,开了几家分店,每天来往光顾的客人络绎不绝。
如今,在这座城市里,兰恰脚跟站得稳稳的,酒店生意红红火火,这些都是靠自己的汗水换来的,心里很踏实。兰恰从来没有忘记过小时候所经历的哪些事。倒不是兰恰心胸狭隘,而是小时候的那些经历如一面告戒镜,常常提醒着兰恰,使她养成吃苦耐劳的毅力,塑造兰恰奋发向上的精神,让兰恰知道应该如何不亢不卑地做人,培养了她同情弱者,帮助穷人的品格。家族里的困难户大老远跑来向兰恰借钱,她会慷慨解囊,亲戚朋友有困难,兰恰都热心帮助他们,平日与同事、家人相处,兰恰会将心比心,体谅对方的感受和难处。这些性格,或者叫人格,都是兰恰小时候遭受“穷”和“冷遇”磨练而形成的。
一天晚上,兰恰和八岁的儿子谈心,她把小时候所经历的那些事都告诉他,包括现在才能让他生活得好的来之不易都说出来,儿子听得很认真。兰恰看了看儿子,问他:“知道妈妈为什么把这些事都告诉你吗?儿子。”儿子把小嘴抿了一下,说:“妈妈是告诉我男儿当自强。”接着赶紧改口:“哦,不,是做人当自强。”儿子意识到兰恰的性别了。兰恰笑了笑,又问道:“还有呢?”儿子答:“还有,不要随便瞧不起别人。”兰恰再问:“还有吗?”儿子想了想,又回答兰恰:“要热心帮助有困难的人。”儿子还小,兰恰不可能用深刻的语言来意味深长地讲大道理,但他稚嫩而简单的话语,已经包含兰恰对他成长的期望。
今年儿子十岁了,他申请了一个QQ号。有一次,兰恰要上网查阅一些资料,儿子正在开电脑挂QQ和同班的伙伴说话,兰恰看见儿子在QQ个性签名处写上“善良+勇敢+坚强”,一股欣慰的暖流涌上兰恰的心头……儿子没有经历那种困苦的生活,但作为母亲的自己,如一本活教材,兰恰的所作所为已经在幼小的儿子心里形成了点滴的品格教育了。
兰恰说,孩子长大以后,也许像自己一样,只是个平凡而平凡的人,但是,他把善良、勇敢、坚强作为成长的信念,这是最可贵的。兰恰希望孩子一直把这个信念带在身上,作为人在坎坷旅途上的精神粮食和追求理想的动力。
其实,人生经历过的人情冷暖,也是生活中的一种财富,这种财富是金钱不能比,且金钱也买不到的。
【主编点评】黄明老师这篇《世情冷与暖 —— 同桌的人生故事》,以兰恰的经历为主线,生动地展现了世态炎凉与人性的坚韧。文章开篇以兰恰在酒店工作后的感慨入题,随即通过回忆视角展开叙事。儿时家庭贫困的场景描写细腻入微,如与妹妹共享大花衣裳的情节,既凸显了家境的窘迫,又展现出孩子纯真的心理。遭遇亲戚的冷遇更是深刻地刻画了世情的冷暖,堂哥压岁钱的差别对待以及远房亲戚的轻蔑话语,都给兰恰幼小的心灵带来巨大冲击,这些经历成为她努力奋斗的动力源泉。而兰恰及其兄弟姐妹通过勤奋学习改变命运的过程,彰显了他们不屈的精神。此后兰恰在企业裁员时主动出击,投身酒店经营,凭借自身努力学习与诚恳请教,将酒店生意做大做强,其从商经历体现出她的果敢与智慧。文章不仅展现了兰恰个人的成长与成功,还深入挖掘了这些经历对她性格塑造的影响,使她养成诸多优秀品质,并将这些品质传递给下一代,让读者深刻感受到人生的苦难与挫折虽如寒冬,但只要心怀希望、自强不息,便能迎来温暖与收获,世情冷暖皆为成长的珍贵财富,文字质朴却富有感染力,情感真挚且引人深思。(李承骏)

作者简介:黄明,壮族。本人汉语言文学专业,热爱华夏文字,赏古诗词,品现代佳作,曾在漓江出版社的《南方青春诗集》《右江日报》、发表作品,也曾和文学网站签约过作品。现常作品入驻中国诗歌网。“文字里有生活,生活里有文字。”是我对生活的寻味和意会。


值班编辑:李彩虹     主编:李承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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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人李承骏简介如下:

作者简介:李承骏,壮族。广西德保县荣华乡人。擅长写作、设计、策划。曾任政府单位宣传干事、企业集团品牌总监、报刊编辑、记者、经贸杂志主编、首席记者。系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广西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广西诗豹传媒有限公司创始人,《百色作家》系列公众号矩阵“诗豹创作营”总教练,青年文学家作家理事会百色分会主席,诗豹文学社社长、主编。中国广电推广大使。唱作歌手。

作品散见《人民日报》《青年文学》《广西文学》《红豆》《诗潮》《都市》《战士文艺》《亚太经济时报》《旺报》《燕赵诗刊》《北方作家》《中西诗歌》等报刊杂志。有作品获各级征文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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