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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我看今天的故事：
01
我刚出生时，我爷爷说的第一句话是，送人吧。
我妈直接怼他，爸，要送就将我一起送了，让你儿子继续做光棍好了。
我爷爷在村里是有名的暴脾气，可架不住我妈嘴毒能撒泼。
据说当年因为我妈倒掉一盘剩菜，俩人吵到后来直接打了起来。
我妈当然打不过男的。她把裤腰带一解，冲到院子里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从此，我爷爷再没敢打过她，连说话都离她八丈远。
我妈说，人都这样，横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我既不要命也不要脸，所以谁也不怕。
02
我妈是外婆家里的第三个女儿。
20岁那年，我爷爷花6万块钱，买来给我爸做媳妇。
其实是彩礼钱，但我妈非要用“买”这个字。
因为我爸有点傻。
是真正意义上的傻。据说他小时候可聪明了，但8岁那年，连发5天高烧，病愈之后，人就有些傻傻的。
我爸30多岁了也娶不到媳妇。爷爷花了毕生积蓄，帮他娶回了我妈。
我妈长得不好看。外公家里重男轻女，小学毕业就在家里干农活。平时吃饭有一顿没一顿，长得又矮又黑。
我爷爷时常说，要不是我儿子傻，我们家哪会花钱娶你这么难看的女人。
我妈说，说你自己去，少说我老公傻。
没错。我爸虽然傻，但我妈很爱他。
我妈说我爸是这辈子唯一真心待她好的人。我爷爷让我爸干活，我爸跟他对着来。但我妈吩咐他，他就特别听话。
我爷爷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有一年情人节，村里出外打工的邻居分给我爸一块巧克力。等我爸咬了一口，他们逗我爸说，这是给老婆过节的，你咋自己吃了呢？
我爸一听，连忙吐出来，又包好。晚上回家，他拿给我妈说，今天老婆过节，给你吃。
我妈问了经过，又好气又好笑。
但她还是把我爸的那块巧克力吃了。
许多年后，我妈回忆起那一天。她的嘴角都带着笑。
03
我3岁那年，我妈又生了我弟。
之前，又是偷偷B超，又是躲避检查，终于生下了这个儿子。
有了我弟，我爷爷对她的态度也缓和了不少。当然，也可能是领教了我妈的本事，不敢得罪她。
说实话，小时候觉得我妈特别厉害，什么都能让她骂回来。
我爷爷人缘不行，我爸又不当事，以前村里发福利，老是克扣我们家。但自从我妈嫁进来之后，村里历代领导，都会优先考虑我们。
因为没人敢惹她。
我上小学四年级时，班里有个男生是村干部的孙子，平时就爱欺负人。一次他带头骂我爸傻，还把我头发剪了。
老师都劝我妈算了，可我妈直接拉着我去村干部家里讨说法。
精彩对白就不必细说了，总之村干部最后拉着孙子给我道了歉，还给了200钱，补偿我的头发。
回家的路上，天都黑了。路过小卖店的时候，我妈给我买了5个吸的冻。
就是那一次，她告诉我那句“既不要命也不要脸”的名言。
说真的，那时候，她就是我的偶像。
04
我高中考去了县城，高二那年的秋天，我妈来县城办事，顺便来看我。
可那天，我没等来我妈，等来了我室友。
室友说，你快去门口，好像你妈跟门卫打起来了！
我赶到的时候，我妈正嘴里嚷着打人了。几个门卫，围着她不知道怎么办。
我冲过去，拉起她问，怎么了？
她站起来大叫，你们学校都找的什么流氓混混当保安！把你们校长找来！
我一边安抚，一边问原由。
我们学校管得严，家长进学校要有证件。我妈忘了带证件，她又害怕我等不到她着急，所以就用了老办法。
那年我17岁，第一次感受到“不要命”和“不要脸”，是种莫大的难堪。
同学们都在围观看热闹，保卫处的老师对我没有一个好脸色。我觉得很丢脸，没好气地问她，你来找我干嘛？
她嘟哝着，差点忘了，我在家里炸了麻叶，顺路给你带过来。
说着，她就从包拿出一大袋来，塞在我手里。
这就是妈妈吧。你气她，怨她，可一包炸麻叶就收买了你。
她永远都记得你爱吃什么，多远都惦记着给你送过来。你能拿她怎么办呢？
05
我拿我妈没办法，但我大概就是从那次门卫时间后疏远她的。
小时候觉得妈妈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她强大，什么也不怕。可是长大了，我发现她就是蛮不讲理。
说实话，我从没有因为我爸傻而自卑过，但我妈办到了。
那种感觉我不知道要怎么说，我不怕别人说我家是贫穷农民，但我怕别人知道我妈是个爱撒泼打滚的泼妇。
我永远都忘不了校门口同学看我妈的眼神，针一样刺在我的自尊上。
我很怕同学认识她，更不敢在同学面前提起自己的家。
高中毕业，我考去了郑州。我死活没有让我妈去送我。我找了好多理由，我爸不能没有她，弟弟还要她看着学习……其实心里是不想新的老师同学见到我妈。
因为我不想自己的新生活，被我妈搞砸。
大二那年，我正正经经地谈了一场恋爱。他叫徐可言。
一直到大学毕业，我也没带他回过家。他以为我是不想他看见我智商不够的爸，其实我是担心我妈。
毕业后，我留在郑州打拼。
徐可言是郑州本地人，他父母催着他早点结婚。于是徐可言催着我见父母，我嘴上说好好好，却一直没有行动。
06
却没想到第一次见面，是在医院。
我爸胆结石，来郑州看病。
徐可言特别想表现自己，忙前忙后的帮我爸联系医院。他没有因为我爸智商不够而嫌弃，反倒像哄小孩似地哄着我爸。
我妈对他赞不绝口。其实我心里一直提心吊胆，生怕我妈又弄出什么事。
可是吧，有时候怕什么一定来什么。
我爸的结石只有一颗1.8公分的，不算太大。平时他疼也不懂说，其实已经引起梗阻。医生建议马上手术。可我妈觉得只有一颗，吃药也可以。
医生本来就忙，语气难免不耐烦，说，我的建议给了，不听也行，以后有什么问题不要来找麻烦。
我还没说话呢，我妈就揪住人家嚷起来，你这什么态度，你是不是咒我男人出问题？你非让我们手术是不是想骗钱！你当我们农村人好骗啊！
我当时都懵了，第一个反应想掉头就走。
而我爸傻傻的，看我妈横起来，他也跟着瞎嚷嚷。还好有徐可言帮我按着他。我拉住我妈说，你别这样，有话好好说。
我妈还想跟医生扯，可是突然，她咕咚倒在了地上。
07
如果不是这一次，都不知道我妈心脏不太好。
但还好是倒在了医院，躺了三天，没什么大碍。医院怕闹大，还免了医药费。
我妈醒过来后，那个医生还专门过来看她。我羞愧难当，追着给人家道歉。医生说没事，让你爸尽快做手术。
我妈是愣了那么一会的。但很快露出得意的表情，是的，她的撒泼又一次赢了。
我妈醒过来的那天晚上，我和徐可言提了分手。我说，我配不上你，不分的话，以后还得连累你。
徐可言说，男朋友不喜欢可以扔，可是家人再不喜欢也扔不掉。而我是你的家人，你妈也是。
我觉得他挺厉害的，一句话把我弄哭了。
对于我妈，我一直选择逃避，把她藏起来。可她始终是我最亲的人。她病了，我逃得了吗？我结婚，能绕过她吗？
不论我妈多不堪，她都是我生命不可割除的一部分。我讨厌她，可我也爱她。我拿她没有一点办法。
我很少哭，从不在人前掉泪，那一天却痛哭不止。
徐可言抱着我说，都这么大的人了，就没想过和妈妈沟通一下吗？
08
常说成熟的标志，是无声的哭，可我觉得和父母能面对面，平等地说说他们的问题才是成熟的第一步吧。
第一次真的挺难的。坐在我妈面前，有点手足无措。
那是我妈出院的第二天，在医院对门的小旅馆。我说，妈，我想和你谈点事儿。
我妈还挺惊讶的，觉得这么一本正经的。
我告诉了她我的想法，这些年，她对我产生的阴影。我妈愣在那，好像半天都回不过神来。她说，我在你心里，这么糟糕啊。
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残忍。
仿佛是过了很久，我妈和我说了她自己。家里穷，又是女孩。她只有这么一个撒泼的办法，来维护自己一点点的利益，而且也不一定都有用。
我妈说，我嫁你爸之前，和家里大闹过。我姐悄悄和我说，你爸是个傻子。我偷跑了，被你外公抓回来，绑了手脚打。我嫁过来那天，其实是揣着刀的。
第一次听我妈讲小时候的苦难，心真疼啊。我们两个人依偎着，痛哭流涕。
我突然就理解了她所有的蛮横，那是根植在心里的自救。
我和她讲，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不必要这样。谁也不能随便欺负谁。你不只有你自己，还有我呀。
我妈点着头，喃喃说，可能吧，时代都变了，我那套是过时了。
09
说实话，我没期望和我妈谈一次话会改变她。
但她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变化。
也可能是身体上的原因吧。我爸晚上发病，痛得直捶墙。而她心脏又出了毛病，心里也感到了后怕。
隔天，我妈主动去和医生道了歉。还听了医生的建议，给我爸安排了手术。
手术真的就不大，做得很顺利。
回家的路上，她念念叨叨地说自己瞎惹事，差点耽误了我爸。
而这件事之后，当年威风得不得了的我妈，好像衰了一些。
听我弟说，她回家之后，没有以前那么能惹事了。虽然嘴巴依然不好，但不怎么和人吵架了。
我弟说，妈开始惜命了呢。
这几年，老家有了很大的变化。村里开发景区，做起了农家乐。我家跟着弄了民宿，小生意做的还好。
客人见得多了，对她的性格影响也挺大的。毕竟和气生财，一副臭脾气谁敢来呢？
她常常到网站上看客人的点评，看人家怎么说她这个老板娘，渐渐地，为人处事也没有那么偏执了。
2017年，我和徐可言结了婚。
婚礼上，我妈牵着我爸的手，我突然就红了眼眶。
这个曾经飞扬跋扈的女人，她的眉眼里有了温柔。不知道是岁月改变了她，还是岁月温柔了她。
11
今年春节，因为疫情，我没有回老家。
前几天，我弟在微信上转了条视频给我。
是一个小区门口，一个老太太没带口罩。工作人员阻拦她时，老太太蛮横地撒起泼来，在地上又跳又闹。
她大概有心血管疾病，嚷着嚷着，突然就倒在地上，离世了。
我弟说，姐，幸亏咱妈变了。
说实话，我看得心惊胆战。因为联想到谁，不言而喻。
有评论在下面骂活该，也有人说，如果家里人多和老人沟通，不至于闹到这个结局。
我看到后面那句话的时候，心里万分感慨。
我很庆幸自己当初听了徐可言的话，和我妈交心地谈过，认真地劝过她。没有一味地选择逃避她，远离她，放任她。
我妈也看到了那个视频，她问我，我是不是就是这样？
我说，别瞎说，你早不这样了！你现在是个可爱的小老太。
我妈突然说，我问你个事，以前给你爸做手术的那个医生会不会上前线啊？
我说，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她说，我给你转3000块钱，你帮我捐给他。
我说，哪有这么捐的，再说了，他又不是呼吸科的，不一定去。
我妈说，那你就看怎么帮我捐了吧。好好谢谢他们，当年他不只救了你爸，也救了我呀。
许多人说和父母沟通没用。其实并不是啊。
沟通的意义不是让他们马上改，而是给父母一个新的解题思路，让他们慢慢去选择。
父母都这个岁数了，改变一个想法，一个习惯都很难。
可他们曾经花了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等着我们长大，我们为什么不能花一点时间去等他们改变呢。
你要是见过过去的我妈，再看看现在的我妈，大概就知道这样的改变有多美。
ps:其实不止是对父母，有时和身边其他人如果能多点沟通，也许这个世界上就会少一些医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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