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欧修罗场:一名德军装甲掷弹兵的战争回忆

百科   2024-10-05 12:17   上海  

约瑟夫·霍特尔(Josef Hoettel),一名前国防军士兵,在1999年时于美国坦帕(Tampa)的一场二战重演活动上,接受了名叫提摩西·劳恩的记者采访,讲述了自己眼中和经历的整场战争。

霍特尔的战争始于1939年,从入侵法国一直到残酷、血腥的意大利战场。1945年至1947年间,霍特尔沦为了盟军的战俘。后来,他回到了当时居住在东德的家人身边,但很快意识到那里的生活不适合他。霍特尔后来移民到了加拿大,随后前往美国,在密歇根州定居。

据统计,仅在1943年至1945年的意大利战场上,同盟和轴心双方就付出了近80万人伤亡的惨烈代价。与此同时,意大利方向也是盟国眼中“最难啃”的骨头。

▲英军第5步兵师柴郡团第7营柴郡团的士兵在刚刚占领的德军通讯壕内躲避炮火,摄于1944年5月的安奇奥前线

▲(油画)向着卡西诺修道院进发的英联邦军士兵。背景处还有一辆M3“斯图亚特”轻型坦克


时间回到1944年血腥的安奇奥战场。一支美军先遣队在意大利静谧的山谷中,发现了两名趴在小壕沟中的德国士兵。他们一边大叫着要求对方投降,一边注意到带头的那个德国兵依然不停地爬行。或许这名年轻的士兵希望美军没有发现他,或者认为他们没有足够的战术优势来准确射击他。

但美军只给了他一瞬间的机会,随即用机枪开火,当场将其击毙。

“那个孩子才18岁……我从未知道他的名字。”身为上等兵约瑟夫·霍特尔说道。

霍特尔知道他的战友已经死了,也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严重的困境。已经挂了彩的霍特尔也清楚,美国兵肯定也知道他就在附近。

“我开始朝左边爬行了大约10到12码,穿过了一片玉米地。玉米还很嫩,大约只有六到八英寸高。借此机会,我跳了起来,开始拼命奔跑。美国佬也没闲着,他们冲我大喊并开枪射击,”霍特尔说道。

霍特尔隶属第90装甲掷弹兵师,其原本的任务是保卫卡西诺修道院及其周边地区。然而,面对盟军的重压下,第90装甲掷弹兵师已无法作为一个完整的战斗单位存在。霍特尔的多数战友要么阵亡,要么失踪。霍特尔意识到,自己在意大利的战争很快就要结束了。他脑海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活下去,但在血肉横飞战场上,想活过一天都变得困难。

支撑着霍特尔和他德国战友们继续生存下去的,就是德军将领阿尔伯特·凯塞林元帅的精心策划。他利用意大利崎岖的地形来设立防御线并发动反击。在山顶上,伪装的德军炮兵能够向进攻的盟军部队倾泻精准的炮火。而从法国南部登陆的计划,牵制了部分盟军准备投入意大利方向的兵力和资源。此外,盟军动用了约18个师来试图击败至少23个甚至更多的轴心单位。这一系列事件,使得霍特尔他的同伴们得以重拾信心,顽强防守,直至1945年4月30日。

▲第90装甲掷弹兵师的炮兵

▲1942年时的霍特尔,摄于比利时


▲意大利战场上的霍特尔


“我们发现我们的部队已经被完全包围。令人惊讶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些事情可以记得如此清晰,”霍特尔回忆称

他记得那是一个宜人的早晨。上午9点,残酷的现实让人意识到继续战斗已经毫无意义。一名幸存的德军高级军官与美军士兵达成协议,将在下午5点前投降。钱、香烟以及剩余的食物、黄油被均分给所有人。霍特尔和大约1000名来自空军、党卫军的幸存的士兵拿着步枪前往美军防线,至此,霍特尔的战争结束了。剩下的战友则坚持到了5月2日,也就是柏林陷落两天后才投降。

为了解放诺曼底及法国南部,盟军削减了在意大利的兵力,而留下来的人拖住了大量德军部队,进展缓慢。然而,仍有大量德军得以从意大利逃脱。拖住这些留守南欧的轴心国部队,使得盟军能够逐步消灭驻守在法国的德军人员和装备。否则,这些来自意大利的援军无疑会增强西欧的防御。

霍特尔以战俘身份度过两年后,终于在1947年获释。在此之前,他的妹妹曾多次写信恳求他前往苏联控制下的东德团聚,但都被他回绝。然而,思念母亲的霍特尔,还是在1950年踏上了回家的列车,并协助家人打理由东德政府分配下来的农场。然而,本就对苏联没什么好感的霍特尔,来到东德后却三番五次地受到警告。还被自己的姐夫——一名东德警察宣布已被列入“黑名单”,如果再不停止惹事,就会被抓走。下定决心的他,最终还是选择离开了东德。

仓促收拾后的第二天,霍特尔就跟他的侄子来到了一个边境村庄。一位当地的酒馆老板告诉他们半夜再来。回想起来,霍特意识到他和侄子是多么天真,竟要和一个不知名的酒馆老板商量着他们的生死,还要想着越过一个防守严密的边境。那时的东德四处都有“史塔西”这样的存在,讨论这样的计划,甚至尝试实施它,是绝对的叛国行为,所面临的惩罚更是难以想象的。

“等我们赶到集合点时,天早已漆黑一片,有两个人在等我们。我们非常害怕,开始穿过一片土豆田,”霍特尔说。突然,一个黑影在黑暗中向他们靠近,跟随霍特尔的一个向导见状,扭头就跑了,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他。待周围安静下来后,三人继续前行,最终遇到了一名西德边境的巡逻队员,他向一行人收取了100马克,相当于一个月的工资,并指引他们前往最近的火车站。至此,霍特尔重获自由。

1950年末,霍特尔移民至了加拿大,成为了一名专业的房屋和商铺油漆工。

作为一名在二战幸存下来的德国士兵,霍特尔依旧为自己的战时服役行为感到自豪。

▲1944年的霍特尔,其胸前除了二级铁十字勋带外,还配有步兵突击章及黑色战伤章


附录:1999年提摩西·劳恩与霍特尔的采访

(注:T为提摩西·劳恩,H为霍特尔)

T:您如何评价发下来的装备?

H:我们不喜欢靴子,但制服还可以。靴子上有钉子,走路时会发出很大的声音。

T:您在准备前往意大利时接受了什么样的训练?

H: 除了徒步传令外,我们还接受了基本的战斗训练。

T: 您在野战中如何自行处理伤口?

H:每个士兵都携带了八个绷带。其他所有的物资都在急救站,但那些急救站离战场有点远。

▲绷带实物


T:你们如何获得弹药、食物和来自家乡的消息?

H:获取家乡消息的唯一方式是通过邮件,每天都会送达。所有其他物资都是由军队卡车运送的。

T:意大利民众如何对待你们?

H:墨索里尼党对我们非常友好并接纳了我们。而游击队则会反抗

T:德国军队普遍如何对待意大利民众?

H:墨索里尼党支持希特勒,而巴多格里奥党则不支持。我们对支持希特勒的公民非常友好,但对那些巴多格里奥分子就不客气了。

▲处决平民的轴心国士兵

T:您对游击队有什么印象?

H:游击队是巴多格里奥的人,他们与墨索里尼的军队和德国人作战。

T:你什么时候意识到战争在意大利已经输掉了?

H:在斯大林格勒及卡西诺修道院的战役失败后,我们知道战争已经接近尾声。

T: 是什么让您坚持下去?

H:我们别无选择的,只能继续打下去。我通过友谊和责任感来适应这种新的生活方式。

T: 当战况平静时,您在空闲时间做什么?

H:当有空闲时间时,我们就会训练。我们从未有时间进行娱乐活动。

T:您在前线经历过怎样的纪律?领导是如何保持战斗力的?是通过强有力、积极领导,还是通过威胁?

H:士兵和军官之间的关系,一直是友好的领导与服从的关系。

T:战场平静下来时,你们还会继续训练吗?

H:战场上没时间训练,那就是打仗。

T:您怎么看待英国人?

H:我并不喜欢英国佬

(注:这是因为霍特尔在英国的战俘经历远比在美国的糟糕。)

T:您是如何看待美军士兵的战场表现?

H:我曾看到一辆美国坦克试图碾压一名德国士兵,而不是俘虏他或击毙他。我觉得这太过分了,没必要,所以当时我不同意美国士兵的做法。


▲被俘的德军官兵

T :您怎么看待美国的武器和装备?

H: 我们的装备和美国人的一样好,甚至更好。

T: 身为战俘,是什么让你保持了精神状态?

H :我只是很高兴自己还活着。美国人每天早上给我们一片白面包和一杯黑咖啡。午餐我们会得到半夸脱的粥。晚上我们又会得到一片白面包和一杯黑咖啡。在直布罗陀,我们可以买到手表或金色的皮革。食物非常好,我们可以购买肥皂、牙膏和沙丁鱼,寄给家里的家人。我们的物品被存放起来,他们给我们提供了新的衣服、牙膏、牙刷和梳子。圣诞节期间,每个士兵都会得到一瓶啤酒。

T:您认为德国军队在意大利的战斗中本可以做些什么来改变战局?

H:我们知道战争已经结束了,但我们不能说出来,所以我们只是装作战争还在继续。军官们反对战争,如果我们看到美国坦克,我们不会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开火。


▲1945年4月29日,在塔罗河畔福尔诺沃,德军上校克莱伯与巴西少校弗朗科·费雷拉展开初步谈判,商讨第148步兵师及第90掷弹兵师残部的投降事宜,这也标志着科莱基奥战役的结束。


T:您认为盟军做对了什么,才让他们在意大利取得了胜利?

H:这个问题美国士兵可能更容易回答。

T: 你如何看待让你在战争中幸存的好运?

H:我们很高兴战争结束了,并且感恩能够活着。

T:战后你来到美国时有什么感受?

H:在德国没有未来,所以我必须寻找更好的生活。

T: 您是如何融入新的社区的?你会谈论你的战争经历吗?

H: 我在社区里比较孤立,头几年我不怎么谈论战争。后来有了孩子,我觉得他们和我的孙辈应该了解我的战争经历,所以我开始写下来。

T:在这么多年过去后,您对战争有什么看法?

H:我很高兴德国输了战争。如果我们赢了,我会继续以士兵的身份留在德国,度过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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