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焦作的丹河电厂工作,这是个“老三线”电厂,曾闻名全国。因其深居大山,儿时的我对那里充满了好奇和神往。
上世纪80年代春日一个中午,我跟随母亲来到丹河电厂找父亲。下车后上了一条宽阔平坦的桥,母亲说过了桥,就到了电厂的生活区。
下车的人不少,大家热热闹闹走着,桥下的丹河水静静流淌。河水涌动着的波浪,托起蓝天和大山的倒影,朦胧又清晰。和我们同行的,大多数是电厂的职工,因交通不便,他们日常居住在大山里,很少下山。
这里的天空很高,大山也高,整座电厂被它们牢牢搂在怀抱中。居民楼外观简朴,可以窥见大山和“老三线”电厂的厚重与踏实。
这里有篮球场和大礼堂。下了班的年轻人,奔跑跳跃在篮球场,尽显活力和朝气。大礼堂里,偶尔举办联欢会,时常放映电影,总是传出一阵阵欢声笑语。那时,每逢放电影,礼堂门外就会冒出两个卖瓜子和花生糖的小摊儿,不一会儿就被人群围个水泄不通。
有一年,厂里组织艺术家来唱戏。记得那天锣鼓一响,大幕一开,一个精神矍铄、神采奕奕的诸葛亮就上了台,举手投足都是气度,唱腔铿锵有力,韵味十足,台下掌声雷动。台上的老艺术家与我在演出前见到的瘦弱的老人判若两人。
后来,电厂流行起跳交谊舞,大礼堂每天开门,台上灯光灿烂,人们优雅地跟随音乐声舞蹈,台下坐着不少观众,一边欣赏一边评论谁的舞姿最美,谁还需要加强练习……
当然,我最喜欢的还是厂里的食堂。热腾腾的卤肉、鸡腿,焦脆的麻花,喷香的油酥烧饼,白花花的馒头,还有各种香气四溢的菜肴。食堂不仅保障职工们的日常饮食,还满足着家属们的“味蕾”。每到开饭时间,通往食堂的路总是充盈着喜悦和满足。
我喜欢食堂的麻花和油酥烧饼。金黄色的麻花,香甜酥脆,让人吃了一根还想吃一根。油酥烧饼可谓一绝,一层层一缕缕的馍丝盘绕成饼状,层与层之间夹着厚厚的油酥,抬手掉酥,香咸可口。
整个丹河电厂被大山环绕,生活区周围也都是耸立的高山。随便哪个角度抬头看,一准儿能望到奇峰孤顶,以及山上茂密的植被。那时我常跟着母亲爬到山顶,面朝丹河,吟起曹操的《观沧海》:“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山风猎猎,涛声阵阵,撩拨着一个少年澎湃的心扉。
后来,我们从山里的老厂搬迁到繁华的市区,老电厂的一草一木、一房一瓦都留在了大山里。从前场场爆满的大礼堂变得幽静,篮球场上没了矫健的身影,托儿所、菜市、门市部也都安安静静……然而,离开的人们还会时常回去,看看那些熟悉的场景,听听那些远去的声音,感受那些旧物的温度,回味那些曾经的故事……这是一座老电厂和电厂人的情愫,就像满山遍野吹来的风,带着追忆,也带着希望。
文丨廉彩红,系自由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