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佛缘之路车队行驶在张北草原天路上。
佛缘之路仿照《西游记》中唐僧西天取经时倒换通关文牒的做法,沿途请寺庙的师父在宣纸上题写寺名、加盖三宝印和寺章,按时间顺序拼接后,长达百米。“相当于一卷驴友日记,证明我们走了这么远,不是假的。”李进对南方周末说。
图片80万张,视频2万小时。“我们相当于做了一次对中国佛教文化现状的普查。”李进说。
文|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阿尘
责任编辑|刘悠翔
2015年10月16日下午,澳门新丽华广场,一辆随车吊车缓缓驶来,停稳后,吊机撑起长臂,将一个沉重的木箱从车上运到地面。在围观路人好奇的目光中,工作人员打开木箱,一尊玉佛的样貌逐渐显露。
与此同时,几位年轻人在街边搭起一排祈福亭,向大众征集祝福——在菩提叶形状的卡片上,填写自己的心愿、姓名和电话。他们告诉大家,将带着这些心愿卡,前往释迦牟尼的故乡尼泊尔蓝毗尼。
第二天,广场上举办了盛大的祈福法会,时任澳门佛教中心协会理事长戒晟和数位港澳常住高僧,在玉佛面前为收集来的心愿卡进行加持。
这便是由北京人李进发起的“佛缘之路·朝圣祈福万里行”公益活动。2014年开始策划,2015年10月,他们从海南三亚南山寺出发,由南至北,从东到西,沿途跨越25个省(区、市)及港澳台地区,探访近400座寺庙,行程约18万里,最终在2016年10月到达尼泊尔。澳门是其中的第五站。
九年之后,李进和团队又一次回到澳门,2024年11月30日至12月31日,将在永利皇宫举办“百福现世·百年通达——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5周年暨澳门回归祖国25周年祈福珍宝展暨佛缘之路珍宝展”。
一类展品是书法作品。每到一座寺庙,他们会邀请住持、方丈题字,总共收藏了超过1000幅佛家和艺术家书法作品,其中不乏一诚、根通、传印、无相、道生等高僧的墨宝,不少人现已圆寂。这次展览便是从中挑选了100幅,“百佛”谐音“百福”,以表达对澳门的祝福。
另外一件展品是“通关宝牒”。佛缘之路仿照《西游记》中唐僧西天取经时倒换通关文牒的做法,沿途请寺庙的师父在宣纸上题写寺名、加盖三宝印和寺章,按时间顺序拼接后,长达百米。“相当于一卷驴友日记,证明我们走了这么远,不是假的。”李进对南方周末说。
这卷文牒将首次正式向公众展示。此前曾有少数专家看过,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楼宇烈受邀为文牒写序,他很慎重,反复和李进沟通用词,写了三次才定稿。年近90岁的佛学家黄心川(2021年去世)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能看一两个小时,一边看一边随口道来各个寺院的变迁、支派传承的脉络。他说:“这是一个(佛教文化的)图谱。”
一卷现代版通关文牒之所以珍贵,就在于它是“一站一站走出来的”。洛阳龙门研究院的人来参观后,想要一件复制品放到自己那里。李进问,你们龙门什么宝贝没有,要它干啥?对方说,这个真没有,武则天那时没汽车呀。
世界上走得最远的佛像
“一步一步都是巧合。”在北京春晖园的一座三角顶房屋里,李进向南方周末感慨说。屏风之内,就摆放着那尊走过佛缘之路的玉佛。走近细看,会发现它不是人们常见的独立佛像,而是环绕玉石周身的一组群雕,表现了释迦牟尼从诞生、出家、苦行到传法、涅槃的过程,学名叫“释迦佛应化事迹图”。
时光倒流回20年前,它还只是一块石头。2004年,李进的朋友参加“赌石”,这是翡翠行业的一种传统交易方式,买家凭眼光投注原石,切开后方知优劣,类似于开盲盒。李进怀着好奇也入了一股,从缅甸购回一块3吨重的玉石。
玉石到北京后,他请玉缘玉雕公司董事长姜文斌来看。姜文斌曾是北京玉器厂设计师,作品屡获大奖,四十多岁就被评为中国工艺美术大师,有“玉雕鬼才”之称。他看后说,切了可惜了。
姜文斌想起已故中国佛教协会会长赵朴初的一个遗愿:1990年代初,赵朴初到北京玉器厂参观时提到,佛像雕塑很多,却没有展现佛祖一生事迹的作品,希望有人以后能有机缘实现。而眼前这块玉石是老坑豆青种,质地坚硬细腻,且体积够大,正适合雕刻群像。
当时的李进对佛教没有概念,觉得雕好了可能更值钱,遂委托姜文斌来做。“那时候就是个买卖,雕好了就卖钱,拿了奖就更容易卖上价。”李进说。
姜文斌和佛教界熟悉,邀请到时任中国佛教协会副会长净慧长老进行设计,依山就势来展现佛祖的事迹。历经五年时间雕刻,2010年完成。佛像高1.6米,宽1.4米,重2.6吨,人物神态各异,栩栩如生,足见姜文斌的功力。同年,作品获得“中国玉(石)器百花奖”最具文化创意奖。
“释迦佛应化事迹图”玉佛。
合伙买石的人提出卖了,也有买家出价8000万元,但李进感觉不急,“未来可能更值钱”。之后,玉佛被运到广东四会市,那里是玉器加工销售集散地,工匠众多,继续对玉佛抛光打磨,让其更加精致。这个过程又花去两年时间。
玉佛打磨完后,暂存于深圳市,李进发现总有人往里面塞钱。但朋友告诉他,你这佛其实不灵,因为没有“开光”(一种宗教仪式)。李进便计划自驾把佛运回北京,一路上去几座寺院,请和尚念经为佛像开光,同时也给父母祈福。
2014年8月,李进参加在北京蟹岛举办的“梦想车展”,遇到了汽车社区平台“越野e族”的几个朋友,聊起这件事,他们告诉他,那么重的玉佛,普通的皮卡不行,“会把你东西颠烂了”,需要定制一辆卡车。他们帮他绘制了图形,主要是车厢的设计,将佛像底座加固,同时便于上下车。
这种厢式卡车李进不会开,需要雇一个司机,一个人的自驾游就成了两个人。有朋友听说后,也想参加,人越来越多。李进在大家的鼓动下,来了兴致,“咱索性组个队伍,走上十万八千里,去100个庙,那多牛呀。”
这便是佛缘之路的缘起,李进说:“一切都是无意的,一切又都是最好的安排。”加入的人多了,祝福也就多了,干脆变成帮大家祈福,于是就有了沿途征集心愿的策划。他们专门做了几个红色的邮筒来收集心愿卡,自称“祈福的邮差”。而这尊玉佛也被大家称为“心愿佛”。
出发之前,李进给玉佛投了两百多万元的保险。车厢里安装着摄像头,监视器放在驾驶舱,时时监控佛像的安全状况。有些寺庙场地大,能做祈福法会,就用叉车或吊车把心愿佛运下来。这个过程必须有两台摄像机同时拍摄,上传给保险公司。否则出了问题,保险公司不赔。
负责车队的朱云龙最关心的就是心愿佛的安全,每天住宿时,都得把监视器带在身边。有一次在黑龙江,因为省道被拦,车队只好绕路,在通过一段乡村车辙道时,卡车差点侧翻,至今想起来他还心有余悸。
有的地方的道路不允许卡车通行,但又不能让车掉队,“光是缴纳违章罚款,就花了好几万元”。但整体上行程很顺,没有发生交通事故,心愿佛也完好无损。
佛缘之路车队到达珠穆朗玛峰附近。
“它是世界上走得最远的佛像,因为大部分佛塑好后就在庙宇里,没出去过。”李进说。
如今,心愿佛安放在春晖园里,不对外开放,但不时有朋友前来参观。李进也会邀请他们填写心愿卡,挂在佛像的围栏上。里面有一位知名央视主持人写的卡片,上面有电话号码。后来,一位同事看到,说这个电话肯定是假的,“她的电话是保密的”,但一查通讯录,竟是真的。“不留真的,谁知道这是你的心愿?”李进说。
一天一天赶出来的
2014年9月2日,北京望京,一家咖啡厅外的长条桌上,七八个人围坐着“神侃”,他们讨论的就是带玉佛去探访寺庙的事。后来,李进把这天作为项目正式启动的日子。
这些人来自各行各业,彼此不全认识,但都认识李进,因为曾一起户外旅行。李进是1971年生人,做过媒体、广告等工作,30岁出头时迷上徒步,“那玩意上瘾”。当时北京有一个磨岩户外俱乐部,在全国都很有声誉,李进常参加俱乐部组织的活动。最密集的时候,他一年有250天以上的时间在外面,“在北京的话,周末肯定不在家,肯定在山里”。
有一次,在海南尖峰岭徒步时,他身体出现状况,昏迷过去,用他的话说“感觉灵魂出窍了”,多亏医治及时,避免了生命危险。但自此患上心房颤动,不敢再徒步了,只能自驾游。这段经历也是他走佛缘之路的一个原因。
李进在户外结识的“驴友”,很多是各自行业的精英,成为团队的核心。总领队陈洁曾任李宁、卡帕等公司高管,擅长管理,工作细致,李进觉得队伍需要这样一个人来负责,“撺掇”她辞职了。朱云龙本来在车险公司上班,已经工作8年,觉得“机遇难求”,也辞职了,担任执行组组长。第一次开会时,他就领到任务,找车和上保险。
这些熟人又推荐其他愿意加入的人,最终形成了五十多人的团队。2014年9月,李进成立了深圳市我有爱文化传播有限公司,作为活动的主办方,并给队员们交社保。他给公司注资一千万元,以鼓舞士气,告诉大家“我是要干真的”。
佛缘之路团队成员。
去尼泊尔的想法也是在筹备过程中形成,那里是佛教的源头,所以给行动取名“佛源之路”,后来想着去了还得回来继续走,又改成“佛缘之路”。但到底怎么去尼泊尔,谁也不知道。
2014年10月26日,广东韶关某文旅小镇举办了一场佛教活动,有不少国家驻华使节参加。李进也出席了活动,他看到台上的翻译能力很强,想问她能不能加入团队,帮助对外联系。
翻译名叫王伊曼,她记得那天李进穿着一件冲锋衣,一点不像个老板,神神秘秘地过来说:“我给你说个好事……”她心想,不会是个骗子吧。但沟通之后,王伊曼觉得“这个事情很浪漫”,当场决定参加。
后来,李进才知道,王伊曼的父亲是“中国羽毛球之父”王文教。王伊曼曾在国外留学8年,毕业后回国工作,两个月前刚从一家高薪的游戏公司离职,正处于迷茫状态。
加入团队后,王伊曼通过中国驻尼大使馆和尼泊尔方面取得联系,多次前往沟通,最终确定了前往蓝毗尼祈福的事宜,并将其作为2015年中尼建交60周年友好活动的一环。
活动开始后,王伊曼继续负责外联组,和沿途要探访的寺庙联系。佛缘之路是民间活动,没有官方发文,起初寺院对他们不了解,怀疑是招摇撞骗或有什么企图,多是拒绝的。在心愿卡上填电话号码,也被误认是在收集大数据。这时候就需要外联人员耐心介绍,争取师父的接纳。有时候要在门外长时间等待,以表达诚心。
正常一天的行程是这样的:下午四五点在这个庙的活动结束,收完场大约六七点。没时间吃饭,先赶往下一个城市,一般距离在200公里左右,到达已是晚上九十点。住下后才能吃饭,吃完饭开例会,大约午夜12点结束,才能休息。第二天起来,去寺庙搭建祈福亭,收集心愿卡,直到下午四五点,然后打包,去下个地方……
“像急行军一样,就是这样一天一天赶出来的。”李进对南方周末说。
每天赶路,没有时间处理个人生活,多天不洗澡是常事。2016年6月8日,佛缘之路走到长春,李进给当地的“驴友”朱春霖打了个电话,请她带队里的女生找个地方洗个澡,去商场买几件衣服。因为路上随时换地方,也不知道该往哪儿寄东西,很多人还穿着头年秋天的衣服。
朱春霖刚毕业两年,自己创业,开了家榴莲甜品店。此前,她对佛教没有概念,也从没进过寺院,但觉得“去佛祖家,特有意思”。于是,她把店留给家人打理,以志愿者的身份加入了团队,帮忙做外联工作。
到了后半程,随着活动的名气传播,再与寺庙接洽就顺利多了。2016年6月21日,队伍行至鞍山,出了高速收费站,看到路边站着十几个人,他们是鞍山各寺院的住持和当地佛协领导,专门来迎接佛缘之路团队,还给佛车戴上大红花。
能得到寺庙认可的核心缘由,是佛缘之路坚持了纯公益的性质:不接受任何赞助、不接受任何捐款、不做任何商业行为。有次行至一个寺庙,举办完活动后,工作人员整理心愿卡,发现邮筒里多了200块钱。他们觉得可能是哪个香客塞的,就把钱放入了寺庙的功德箱。后来,寺庙的师父告诉他们,这是一个义工故意放的,就是试探他们会不会私吞这笔钱。
师父在通关文牒上题字盖印。
“那时要是有抖音,肯定火了”
最初,李进没有把佛缘之路当做多么有意义的事,“不就是玩嘛”。走前不久,一个朋友问他,你在路上不拍点东西吗?李进觉得无所谓,拍它干啥?朋友说,拍点吧,拍了有意义。李进一想也对,于是决定用影像来记录一路的行程。
央视“发现之旅”频道的导演王兴阁被推荐加入团队,第一次开会,他按照之前工作的习惯,问李进,有拍摄主线吗?没有。有风格要求吗?也没有。那我拍什么呀?李进说,我走哪儿你拍哪儿不就行了。
视频组一共七个人,剪辑师徐富海是山东潍坊人,本来在事业单位上班,30岁时选择了辞职,可能是“全市第一个主动离开体制内的人”。之后他曾去深圳、北京工作,2012年因为公司变故又回到老家。2015年8月,他突然接到了王兴阁打来的电话,问他愿不愿意加入佛缘之路。之前在北京时,他俩曾合租,因而结识,他也帮王兴阁剪过片子。
徐富海觉得能去这么多地方,立刻就答应了。“我喜欢在外面跑。”他对南方周末说。而这也几乎是团队中所有人的性格。
2015年国庆节前夕,徐富海从山东坐飞机去三亚南山寺报道。差不多同时,玉佛从深圳被运往南山寺。这是中国最南端的寺庙,也与赵朴初有渊源:三亚曾是鉴真和尚东渡时的驻留地,1994年,在赵朴初的支持下,当地决定修建一座寺庙,他亲自参与了选址。20年后,同样承载着赵朴初愿望的玉佛也来到这里。
王伊曼至今记得,那几天三亚赶上台风,几乎每天都下暴雨,玉佛不得不用雨布罩住,大家都担心10月1日没法如期举办启动仪式。但到了当天,雨停了,“阳光透过云缝照在心愿佛上,感觉很奇妙”。
沿途经过的名刹,都会举办大的活动。2016年6月23日,鞍山市千山风景区,以龙泉寺方丈亲海大和尚为首的108位法师共同祈福,现场有近3000人参加,为保障伙食,蒸了两卡车的包子。7月3日,在五台山举办了传灯大典,1080名传灯者,统一身穿白色的佛缘之路T恤,手捧莲花灯,攀登大智路1080级台阶,到达黛螺顶……
这些过程都被视频组全程摄录下来,当天拍,当天就剪辑成短片,发布在公众号上。“那时候还没有抖音,要是有的话,肯定火了。”徐富海说。
除了记录活动外,视频组还有一项内容是拍摄寺庙的状况,包括环境、建筑、历史遗迹等,并采访了不少大和尚。他们一般凌晨三四点钟就得起床工作,因为要拍师父们做早课。最后积累的素材装了10张4T容量的硬盘,图片80万张,视频2万小时。“我们相当于做了一次对中国佛教文化现状的普查。”李进说。
视频组成员在寺庙的大雄宝殿里制作当天视频。
活动之初,计划是拜访108座寺庙,但沿途发现还有很多寺庙也值得去,数目不断增加。通关文牒最初只定制了20米,后来不够用了,就不停地补。
每到一座寺庙,团队会送给寺里一尊琉璃佛作为礼物。在五台山台怀镇一个偏远的村子里,有一座四百年历史的后石佛寺,住着几位老比丘尼。佛缘之路到达的两个月前,寺里唯一的佛像被盗。当89岁的无真法师看到赠送的琉璃佛,很感动,说“佛终于回家了”。
有位媒体组队员在途中去探访五台山明月池,那里供奉着一尊黑色木雕的“九头十八臂金刚菩萨”,非常独特。参观完已是傍晚,下山走到半路,他回头一看,一轮明月挂在山上。“下得山来方见月明。而我已下山。”他在文章中写道。
但对于发起人李进来说,其实没有心情享受沿途的风景。“我路上无数次想不走了,因为太苦了,太花钱了,都已经花不起了。”李进坦陈自己当时的心理,“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高大上。”因为劳累和压力大,在舟山普陀山,他遇上心脏病发作,被送到医院抢救,那是这趟行程最大的危险事件。
让李进坚持下来的是几十万张心愿卡,队伍可以散了,玉佛可以拉回来,但这些心愿卡不能随便处理了。在广东,一位参加过战争的人,给连里的每个战友写了一张;在长春万寿寺,义工帮寺门外的残疾人填写心愿;在开封大相国寺,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赶了二百多里路来送上心愿;在少林寺,十几位日本游客看到祈福亭,也许下心愿……
如果不走了,去佛祖家的承诺就没法兑现。
收获,妙不可言
2016年9月30日,佛缘之路先行小分队携带三十多万张心愿卡,终于如愿抵达尼泊尔。距离公元636年唐朝高僧玄奘西行来到这里,正好1380年。
在沟通申请到举办活动的批文后,10月30日这天,大家来到蓝毗尼圣园的太子像前广场,用心愿卡摆成“佛缘之路”字样,向许愿的人报告他们到了。围观的当地尼泊尔人,感受到他们的真诚,也纷纷过来帮忙。
“这是三十万心愿的代表,这是佛缘之路一年的成果,我们没有食言,真的将大众心愿带来了!”佛缘之路公众号的文章中写道。
佛缘之路团队与当地僧侣、民众在尼泊尔蓝毗尼圣园。
两个多月后,团队所有成员再次到达尼泊尔,举办“首届佛缘之路心愿节”,以点灯的形式祈愿,从2017年1月25日到2月15日,持续了20天,累计供灯125万盏。所有蜡烛、烛台以及接蜡油的塑料布,都是从中国运过去的。
这是一项体力活,因为每天要点数万盏灯。傍晚前,大家用自行车将物料运进圣园里,先把蜡烛摆出各种形状,然后点灯,拍摄,拍完了换一组摆,再点,再拍……一直供到次日凌晨四五点。
最后一天闭幕式,他们沿着太子河两岸,点亮了20万盏灯,场面极其壮观。同时,还邀请了245位来自各国的僧人,在菩提树下打坐祈福。威望极高的释迦族长老们,也首次聚齐,场面稀有。“说明心愿的力量之大超出想象。”李进说。
佛缘之路团队成员在蓝毗尼圣园里悬挂心愿卡。
回到北京后,沿途收集的东西,在皮村一个院子里整理了七八个月。因为要制作各类视频,徐富海从外聘人员转为公司正式员工。此后几年,每当哪个寺庙有活动,他也会去拍摄,延续佛缘之路的活动,一直到疫情暴发后才结束。
大部分成员在行程结束后,回到自己的生活,但这段经历成为他们一生深刻的记忆。在南方周末采访的队员中,多人的微信头像或朋友圈背景用的是与佛缘之路有关的图片。谈起收获,他们大都觉得对自己的性情影响很大,以前遇事可能暴躁,现在情绪稳定多了。
而对发起人李进来说,又是另一种感受。“最大的收获是‘返贫’了。剩下的收获嘛,妙不可言。”在北京人的贫嘴表达中,真实成分需要自己琢磨。
疫情那几年,李进一直在思索接下来怎么办,这么多法师和艺术家留下的作品,如何传承下去?有电视台想和他合作制作纪录片,也有出版社想给他写书,他都觉得没意思。
2020年11月4日,《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加强石窟寺保护利用工作的指导意见》发布,指出“坚持传承创新,挖掘弘扬石窟寺文化艺术魅力”。“创新”就要有新的东西,这也是各石窟单位的工作重点。龙门石窟研究院的领导和专家前来与李进交流,提出把他收藏的内容刻到龙门后面的一片秃山上。之后,云冈石窟、大足石刻也来人找李进谈合作,这给他提供了一个思路——打造现代的摩崖石刻。
找一块地方,把师父们的书法、通关文牒上的印章、艺术家的作品等,以石窟、石刻、壁画等形式展现出来……“就是再造一个龙门,再造一个敦煌”。但又不能选在像龙门这样的地方,“人家都有千年的历史,咱们去了永远是陪衬”。
李进看中了澳门。澳门是中国文化面向世界的窗口,但需要文化积淀。同时,过去的石窟文化大多在北方地区,选在澳门,也可以填补南方地区的空白。
佛缘之路团队收集的各寺院泥土。
如今,在春晖园的屋子里,已经摆着几块石刻的模型。面对工程量浩大的疑问,李进觉得这件事没那么难,现在可以用机器雕刻,不像古代的工匠,一座佛像要凿一辈子。他拿出手机展示景区设计视频,那是用AI做的。
“我们不是搞房地产,不需要优质土地资源,只要一块破石头山。”李进对南方周末说,“也不破坏生态,未来山上除了石窟石刻,就是植被。”
这次在澳门举办“百福现世·百年通达”珍宝展,是他和澳门建立合作的第一步,希望更多人能借此了解佛缘之路,便于接下来实施摩岩石刻景观群项目。“把这件事做成,这辈子就行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