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是一百多年前,自黑船来航,历经英萨战争,长州征伐,雄藩并起,幕府统御日渐倾颓,国家国民都迫切需要一个强力的声音来统御上下。然而大政奉还后,留下的只有慌乱的幕府和式微的朝廷。
战火自鸟羽燃起,进而波及近畿直至兵库的海面。一方是受过近代军事改良的萨长新军。一方是涵盖新选组和近习队的幕府精锐。
从枪火械斗,到白刃绞肉。双方就像是两个装满鲜血的陶罐,在激烈碰撞后碎撒在京都城下的山路中。
尊攘之间,不过生意
从古至今,王朝都有共同的特点:自闭。越是势弱越自闭,越到末期越自闭,至于其中缘由无非商君驭民五术之:愚民。
其次,跟中国以及荷兰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后,德川家康担心国际贸易会促成藩国自立。于是在闭关锁国上更进一步,除了锁日本,更是锁了各藩国之间的联系。
但老乌龟没想到的是,自己这份看似滴水不漏的谋划,在规划之初就以四处漏风。
1840年,鸦片战争战报传到日本,上至幕府天皇下到大名家臣都笼罩在一片恐惧之中。毕竟在他们看来,能打赢横扫东亚的女真铁骑,那对面英国佬怕不是三体人。惊慌之下,幕府进一步加强了锁国策略,并公布《海防休管大政》,要求在江户湾修建炮台防御。
但到了1852年,危机还是从海上来了。面对黑船上60多门重炮,幕府看着江户湾里的20多门土炮发出一句卧槽,麻蛋,老子锁国百年,对面武器装备好像跟咱都不是一个次元的玩意了。但佩里毕竟还只是流氓,既然对面怂了,那炮手上没动,全宣泄在嘴上了,在头顶达摩克利斯之剑悬了六年后,幕府崩溃了。开国就开国吧,毕竟人家炮都架在家门口了。这六年都给将军整抑郁了,但前脚锁关转脸开国,如此前却后恭,幕府的面子往哪放,武家的德行往哪放。思来想去幕府一扭头表示:陛下,别喝茶了,洋人要来跟咱们做生意了。翻译一下就是:吉祥物,出来背锅了。
诏书传来,举国震惊,这是什么,这是天子檄文,这是下诏讨贼啊。你德川家虽然贵为将军,但本质上也是天皇的臣子,四舍五入咱都是平级的,现在国家倾颓,社稷蒙尘。你德川家不让圣上体面,那就别怪我们帮你体面了。
其中最著名的,便是后来的萨摩藩的生麦事件和长州藩的下关事件。
在此群情激奋之下,1862年,孝明天皇下旨敕令幕府毁约闭港,驱除洋人,史称尊王攘夷。
如今人们再提到尊王攘夷,总是和抵制美货,抵制英货不如抵制蠢货的民粹义和拳画上等号。将其视为国家中下层最朴实最直接也是最愚蠢的行为。
就如卢梭所言“爱国主义是流氓的最后庇护所。”
毕竟但如果我们仔细分析一下就会发现,群众口号也许爱国,但煽动者心思大抵就谈不上朴实。
作为尊王攘夷运动的绝对主力,长州藩在其中最为活跃。这其中与其藩内的进步志士有很大关系,比如桂小五郎,比如高杉晋作。这哥俩作为松下私塾的优秀毕业生,心里自然渴望国家进步民族独立的。但诸位有没有考虑过这么个问题。藩主毛利家身为武家阶层,既得利益集团,犯得上陪你俩热血青年玩当街天诛嘛。原因只有一个:利益。
经常参加维斯特洛君临御前会议的朋友都知道,七国首席财政大臣,顶级权游玩家小指头有句名言:混乱是上升的阶梯。
更何况,自战国以来,长州地界就是日本唯一的自贸区。一边守着福冈这么个东亚窗口,一边花钱瞒报地方财政。闷声发财两百年,你幕府突然一开国,老子的区位优势不就没了么。
尊攘之间,不过生意。
公武合体,王座依旧
时间到了1862年,此时尊王攘夷的政策已经颁布了三月有余。效果不能说立竿见影,只能说是效果拔群。日本从上到下乱成一锅粥。各地浪人天诛,火烧使馆层出不穷。幕府因将军德川家定病逝而陷入夺嫡之争。一桥派和南纪派在江户大搞白色恐怖,人人自危。
于是隔年,英国舰队炮击鹿儿岛,其萨摩藩内正赶上新老交替,前藩主岛津齐彬病逝,接手家主的岛津久光还在应对藩内势力。家臣里最能打的西乡隆盛也因为掺合幕府夺嫡被牵连,如今正在躲风头。于是萨摩藩仓促应战最终落败,赔了10万英镑。而这一战终于让萨摩藩想清楚一个道理,如今幕末乱世。想上位都得为自己打算,自己跟着长州瞎攘夷,一点好处都没捞着,又挨打又赔钱。里外一顿折腾,还不如自己来。但话又说回来,人家长州搞事用了尊王攘夷的名头,那自己用什么名分呢?
1863年6月,在料理完藩内战败的岛津久光召回了自家战神西乡隆盛。举全藩之力提刀上洛,并在8月份驱逐了盘踞京都的长州攘夷派。以武力胁迫幕府和朝廷进行公武合体。史称818政变,岛津久光想着以后国家大事,天子与武家共治天下,既然共治天下,那您满日本打听打听,这年头谁家武德最充沛,吾旗下战神西乡,谁堪一战?
而长州在经历了如此打击后,最终把帐全记在了幕府和推行公武合体的强藩上。幕府丧权辱国自不必多说,本来陛下都支持攘夷了,都是你萨摩会津和幕府沆瀣一气,威胁陛下驱逐攘夷派。国有佞臣,天日难昭。我等必须发矫诏清君侧!陛下您睁眼看看呐,您的忠臣良将都被萨奸会贼欺负成什么样了!
街头巷尾议论纷纷,没人能说出个明确结论。见过世面的老人私下都在传,这世道要变了,京都也要不太平了。旁他人听完只是笑笑,世道再乱这也是天子脚下。都别说京都,整个京畿,最近的刀兵战火都要追溯到两百多年前的大阪两阵了。但下町的百姓也知道,皇宫城头的家纹换了又换,闭市宵禁的时间也是越来越长。
长州藩被萨摩来的西乡殿击退,溃散的长洲藩兵在城内纵火,大火绵延了整个京都。
朝廷连带幕府正式将长州藩定义为叛贼,第一次长州征伐开始。
话说长州这边,在面对禁门之变失败后,外忧之下还有内乱。高杉和桂费了好大的劲才统合了藩内各方。此时二人都知道,长州已经经不起任何动乱了。于是二人提出了武备恭顺的策略,对外向幕府低头,接受对方的所有条件,对内则积极整军备战。先活下来,在图将来。
一切似乎重归平静,但水面下,
更大的激流已在悄然涌动。
王政复古,明治新生
第一次长州征伐结束后、各方势力都进入了休养生息。此时所有势力都明白,幕府真的是不行了。虽然明面上打赢了长州,但幕府心里也清楚,那一仗是靠着萨摩会津等雄藩连带西方列强才赢的。
消息传来,全国震惊,一是震惊幕府的拉垮,好歹是统御两百年的幕府,如今连大残的长洲都收拾不了了。二是震惊,打败幕府的新军主体并非传统武士,而是由农民,匠人这些老百姓组成的新军。
富国方面,庆喜派出了涩泽荣一改建税制,振兴商业。而强兵方面,则派出了胜海舟在神户操练海军。
而此时的幕府自然不能坐以待毙,事实上在王政复古的风声刚出来时,幕府便着手压制,但此时的幕府属于要啥没啥的尴尬境地。首先是粮草方面,财神爷涩泽荣一出国研学未归。其次是武力方面,神户海军因818事变受到牵连,眼下属于刚刚兴建,表演个演习还凑合,真打起来,自家苦难自家知。最要命的是,连本打算用以购置军舰的经费,都被前任将军家茂挪用以讨好公家,拿去给天皇修园子了。
也就是在这时候,一直不起眼的土佐藩参政前来献策,将军可以退为进,先王政复古一部分,咱来个大政奉还。他们不是口口声声要把权利还给天皇吗,咱光棍点,还了。免去口实。至于真还了后,那帮有兵有粮的藩主真愿意听天皇的?您看着吧,这帮人争权夺利,不得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咱们退居江户,以图将来。庆喜看了看兜里的钱,又看了看自家的兵,最终无奈点头。
可理想主义者的光辉终究无法驱散野心家的阴霾。退居江户的幕府也无法接受大权旁落。
所有人都清楚,倒幕这事,就剩一层窗户纸了。遥祭挚友后,幕末三杰起兵向北,而他们将引领国家走入下一个时代。
后记
1868年1月31日,齐整肃穆的新军踏过鸟羽、伏见。三天前,他们在此击溃幕府联军。他们中有乡士,有浪人,甚至有农民有商贩。但就是他们,将曾经高高在上的武士大名斩落在此,那些曾经不敢直视的家纹大旗被他们踩在脚下。
带领他们的是战无不胜的西乡隆盛和官赦更名的木户孝允。在出征前,他们担心自己是造反作乱,但过了今天,他们便再无恐惧,到江户去!打下江户城!他们大喊,他们相信,自己会推翻德川家的幕府,跟着身前这些大人物去创造一个更好的日本。
普鲁士名将冯.克劳塞维茨在《战争论》中写下一句后人耳熟能详的论断: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
这个道理,撤回江户的德川庆喜明白。就算赢下鸟羽伏见,也赢不下整个戊辰战争。日本的走向已不是自己能阻挡的了,看着江户城下迫近的西乡隆盛。他准备接受自己的命运,或许,他也在期待日本未来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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