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方志工作者,由于工作关系,笔者时常与一些老前辈接触,其中与巴金的胞弟李济生老先生30余年的交往,给自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李济生老先生生前住在黄浦区的一幢高层里,房间里放满了巴金的各种著作、照片及相关资料。他作为上海市文史研究馆的馆员和上海文艺出版社的编审,自己的著作和译著也颇多。李老先生本很健谈,但不管哪一次与李老先生交谈,他从不谈自己,交谈的主题总是他的哥哥巴金。他多次提到:“四哥(巴金)与我在一起,从不以兄长的身份与我交流,也不对我提什么要好好学习或好好工作之类的要求。更多的是谈学术、拉家常……”
11月25日,是巴金诞辰120周年纪念日,在这里撷取一段李济生老先生谈巴老与黄浦的往事,以缅怀巴金老人。
巴金(1904.11.25—2005.10.17),原名李尧棠,出生在四川一个封建官僚地主家庭。李老说:“四哥小的时候,非常内向。那时我们家是一个大家族,长辈和同辈都很多,但是四哥却总喜欢一个人待着……四哥虽然话少,但却不是对所有人都如此。他平时除了看书之外,还和家里的马夫、车夫很熟,没事就让他们讲故事。这对四哥的思想有着很大的影响,正是这些故事让他知道了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巴金19岁那年(1923年)告别家乡,来到上海,从此与上海结下不解之缘。从踏上这块土地那年算起,到2005年去世,在近一个世纪的岁月里,巴金在黄浦、虹口、徐汇3个区都居住过,而其最早居住、定居都是在黄浦……巴金在淮海坊完成了他的代表作《激流》三部曲的后二部《春》与《秋》,更完成了引起世界文学界注目的名著《寒夜》的写作。巴金也是在黄浦迎接上海的解放和新中国的诞生的。居住时间:1925年8月至秋
地址:上海市黄浦区黄陂南路永年路149弄
永年路149弄
1923年的秋天,巴金为了挣脱封建大家庭的枷锁,与三哥李尧林一同来到上海求学深造,探寻新思想。他们考入了上海南洋中学,半年后又到南京东南大学附中读书。李老说:“1925年8月,四哥因患肺病,没有念大学就回到上海养病。在上海,他先是跟朋友卫惠林、毛一波住在贝勒路(今黄陂南路)天祥里一栋房子的二楼,楼下住的是他在南京的旧相识卢剑波与邓天矞夫妇。同乡人在此重聚,这下四哥可不寂寞了。”在艰难的时世中,巴金和朋友合办《民众》半月刊,译述《断头台上》的一些篇什。他的朋友毛一波对与巴金共同生活的情景有过十分感人的回忆:“那也是多雨的春夏之交,我和几个亲爱的同志们住在上海贝勒路底。我们那时穷得只能吃几个面包和喝一点清水,然而,同志们的精神却是十分饱满。我们还分了余钱出来出版革命刊物呢。那一个生了肺病的同志芾甘(巴金),正在负责译述先烈的遗著。我也曾和他一道在马路上奔跑过。让那斜风和雨打在自己头上。从贝勒路的南底跑到远远的印刷所去送取书报,雨水常是迷茫了我们的近视眼镜……”
1923年巴金出川前与家人的合影(右一为巴金),前排为继母、弟弟李济生
居住时间:1926年
地址:上海市黄浦区建国东路39弄
康益里4号的石库门房子
据李老回忆,搬离贝勒路天祥里后,巴金与卫惠林迁往康梯路(今建国东路)康益里,次年搬往马浪路(今马当路),一直住到1927年初与卫惠林一道赴法国读书为止。从1925年返沪至赴法,这一年半的时间里,巴金从事社会活动,与朋友们合办刊物,宣传革命新思潮,写了不少介绍世界革命先驱者的文章,还翻译了俄国克鲁泡特金著的《面包与自由》一书。1927年1月15日,巴金和朋友卫惠林一起登上了昂热号轮船,到法国去了。在法期间,他创作了第一部中篇小说《灭亡》。在谈到《灭亡》的写作过程时,巴金说:“我住在上海康悌路康益里某号亭子间里的时候,常常睡在床上,听到房东夫妇在楼下打架。我无意间把这些全写下来了。”巴金还说:“《灭亡》的发表……替我选定了一种职业,我的文学生活就从此开始了。”
1926年巴金出国前,拍摄的护照上的照片
居住时间:1932年2月
地址:上海市黄浦区陕西南路步高里52号
步高里
李老说:“1928年12月,四哥(巴金)从法国回到上海,借住在宝山路鸿兴里的上海世界语学会,并在学会里帮忙。这时,他的第一篇小说《灭亡》发表在《小说月报》上,引起了上海文坛的关注。”1932年1月28日,日本侵略者突然向上海闸北发动进攻。“在一·二八事变发生时,四哥恰好赴南京看望朋友才躲过一劫,他得知消息后便匆匆回到上海,但原住处已被日军的炮火炸成一片废墟,他新写好的小说《新生》手稿也化为灰烬。”随后,巴金找到嵩山路一个朋友开设的私家医院借住了一宿。他在那儿意外地碰见了好友索非夫妇,次日又去亚尔培路(今陕西南路)步高里找到刚从日本回来不久的伍禅与黄之方,跟他们合租一个房子住了下来。“住在步高里期间,四哥为一份抗日报纸写了《从南京回上海》一文,记述了一·二八战火初起时的见闻。”残酷的战争和侵略者无情的炮火轰毁了青年巴金的梦。巴金义愤填膺,以笔作武器,继续写完中篇小说《海的梦》。他说:“我把我的感情,我的愤怒都放进我的小说。小说里的感情都是真实的。”没多久,巴金到环龙路志丰里(今南昌路148弄)其舅父家暂住,后来又搬到了南昌路花园别墅。
1929年,巴金(后排左一)与上海世界语学会成员合影
居住时间:1932年4月至1933年春
地址:上海市黄浦区南昌路136弄1号
南昌路136弄1号
巴金在南昌路花园别墅期间,除写了控诉封建专制的中篇小说《春天里的秋天》外,又重写被战火毁去的小说《新生》第二稿。从1933年的春天离开南昌路花园别墅到1934年11月去日本的这段时间里,巴金都过着流浪式的生活,迁住了好几处地方。重要的是,又写了不少引人瞩目的短篇小说与散文,译述一些外国革命者的名著名篇。巴金住过的花园别墅1号的后门,正对着诗人徐志摩在20世纪30年代中期居住的11号前门;而弄堂对面紧挨着现今科学会堂的南昌路51号,该处曾是巴老的老友、画家林风眠和原《良友》画报社主编马国亮的寓所。
居住时间:1937年至1955年
地址:上海市黄浦区淮海中路927弄59号
霞飞坊内的巴金故居
1937年的夏初,巴金告别拉都路(今襄阳南路)同乡朋友马宗融夫妇住处,搬到霞飞路霞飞坊(今淮海中路淮海坊)再度与索非夫妇同住。巴金住三楼,索非夫妇住二楼和底层。自此开始了他文学创作中的一个高潮。在敦和里亭子间构思的《春》,在这里最终完成。1939年,他在这里完成了《秋》。他在为《秋》作序时写道:“它是我一口气写出来的,当时我在上海的隐居生活很有规律,白天读书或者从事翻译工作,晚上9时后开始写《秋》,写到深夜2点,有时甚至到三四点,然后上床睡觉……”抗战时期,巴金离开上海辗转于广州、桂林、昆明、贵阳、成都、重庆等地,但每次回到上海,还是回到霞飞坊。1946年6月,他从重庆回到上海的霞飞坊,并于年底创作出长篇小说《寒夜》。上海解放后,在淮海坊居住的巴金,应邀出访了波兰、苏联和印度,创作并出版了《纳粹杀人工厂——奥斯威辛》。他还两度率“朝鲜战地访问团”赴朝鲜战场深入生活,所写小说《团圆》后被改编成电影《英雄儿女》。1955年9月,巴金一家从淮海坊迁入了武康路一幢具有欧洲风格的花园别墅。
1949年冬,巴金夫妇与女儿李小林,摄于霞飞坊59号寓所
1952年巴金赴朝前在北京给妻子萧珊的信。信封地址为霞飞坊59号(巴金故居)
1991年3月,巴金为原卢湾区档案馆题词,他在题词中写到:“人为什么需要文学?需要它来扫除我们心灵中的垃圾,需要它给我们带来希望,带来勇气,带来力量,让我们看见更多的光明。”我们从中感受到了他那伟大的人格力量,这一力量将激励着我们努力奋进。巴金说过:“我写作不是我有才华,而是我有感情。对我的祖国和同胞,我有无限的爱,我用作品表达我的感情。”巴金先生以其卓越的作品、崇高的精神、真诚的品格深深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作家与读者。
汪志星与李济生(巴金胞弟)合影 (汪志星 提供)
1991年3月,巴金为原卢湾区档案馆题词(汪志星 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