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刊发于2024年10月11日总第5297期《重庆法治报》第15版,链接>>>每当阳光正好,我就会想起你…|| 重庆法治报《了然》副刊第398期
我的童年,是在一座约二分地的小院里度过的,别看小院不大,可那里盛满了我的快乐,我们一家人的幸福生活。 听父亲说,院墙是他和母亲花了整整一个秋天,一锨土接一锨土,一杵子接一杵子好不容易才筑起来的。那年多雨,父亲一边给生产队喂牲口,一边抽空筑墙建院,直到土冻,院子才筑好了。后来,父亲从邻村买回了一座旧房的木料,再请了一个木匠,才架起三间瓦房。而后,再慢慢一间一间地添盖,直到有了两排像样的房子,一座温馨的小院。 父亲说这事的时候,满脸都是幸福。而母亲,则更自豪于她在进火那天的光辉事迹,母亲说,那天,她不但一手剪完了生产队分配给她的谷穗子,还提前赶回家,做了一村人的晚饭。后来,母亲在院子里栽了两株杏树,还围起一座小花园,再后来,有了我,有了欢声笑语,小院才真正意义上构成了一个温馨的家。 春天是一年小院里最快乐的时候。惊蛰过后,虫子们都醒过来了,随着苜蓿芽儿探头,母亲的第一窝鸡娃儿就要出窝了。“鸡鸡鸡,你娘抱你三七二十一,公鸡多,母鸡少,恶老豹(老鹰)过来满天绕。”在我奶声奶气的童谣声中,小院又增添了一群毛茸茸的鸡雏儿,它们像滚动的毛球儿,在鸡妈妈的率领下,学捉虫,学奔跑,学怎么在一堆熟土里洗澡。而那只尽职尽责的母鸡,则自豪地呼唤着鸡雏,反复地将一只虫,或一粒小米,啄起又吐出来,慈爱地看着鸡雏们抢食。 “桃花开,杏花绽,急得梨花把脚绊”,梁家坪山高春迟,杏花也开得晚,待到春分过后,清明将至,杏花才渐次睁开了媚眼儿。这时,小院里就出现了两株山杏映篱斜的景象。小院上空,像浮着两朵粉红的云,花香淡淡,成群的蜜蜂在杏树上嗡嗡地闹着,偶尔也有执着的蜜蜂随落花从树上掉下来,在地上打滚,蜜蜂不急不躁,直到采完了蜜,才又拍拍翅膀悠然地飞走了。 夏天,杏叶长大了,叶影儿圆圆的,像无数枚铜钱散落在地上,人走在上面,像踩在铜钱上一般,心情也格外愉快。偶尔有那么一两只小鸟,会大大方方地来杏叶间唱歌,那情境,像是在为这树影斑驳的美景加冕。中午,父亲嫌屋子里闷热,便把炕桌搬到当院,一家人盘腿坐在铺有麻袋的地上,围着炕桌吃饭、聊天。杏叶摇曳,偶尔还有一两颗熟透了的杏子,从树上跳下来,我便欣喜地去捡拾,一边吃一边喊甜,像是生活中一段快乐的小插曲。 夏夜的小院比白天似乎更有韵味,晚风习习,银月高悬,星空似海。忙碌了一天,门口打麦场上,最后上场的几捆麦子,父亲也已经苫好了。随着咣当一声大门关闭后,所有人都把心踏踏实实地安放在了小院里。这时候,大房廊檐下门扇改装的床板上,我们一边吃饭,一边看着满天星斗听父亲讲银河边的牛郎织女,月儿爬上树梢,我想象着嫦娥奔月,吴刚伐桂的故事。 最是中秋,母亲早早地做好了饭,院中间的炕桌上摆好了苹果、梨和馅饼等,然后点一炷香,算是对月亮一年来照看的感恩。虽然那时条件有限,没有月饼,献祭的果品又那么单一,可我们依然虔诚。那时候水果稀罕,我只能眼巴巴地等着一支香燃尽后,才敢伸手去拿觊觎已久的苹果和梨。 进入冬天,除了偶尔晒一点填炕的麦衣和驴粪之类外,小院多是空着的,公鸡来回踱着方步,母鸡在廊檐下晒太阳,小猪娃自由地甩着短尾巴,哼哼地跑来跑去,空旷的小院,好像在等待一场厚厚的白雪来刷新,而这些,都是柔软又温情脉脉的。当太阳照着厨房檐下一片空地的时候,父亲就摊开一捆胡麻秆来,用一根木棒起起落落,不停地捶打,像铁匠打铁一样,那声音很有节奏。 雪后的小院就更好看了,大雪大多是在夜里悄悄落下的。雪落无声,冬天的房门关得又严,等天一亮,推开门一看,哇!白茫茫一片,树啊,房啊,院子啊,全都被白雪覆盖着。这时候,母亲往往会惊讶地喊“好厚的雪啊!”我便迅速地穿衣下炕,提着铁锨铲起雪来,最后回到院子里堆雪人,而母亲还会帮着我打扮雪人呢。 过年烧香放炮,正月里耍社火,元宵节寻蚰蜒,甚至我儿子的出生,父母的老年生活,这一切,都发生在这座温馨的小院里,它见证了我的童年,见证了我的成长,见证了我们一家人和和美美的生活。 小院建有一间上房,一间厨房,三间偏房,虽然都算不上高大上,可它们和杏树、花园、我的父母亲人们,共同组成了一个温暖舒适的家。六年前,随着父母的相继辞世,小院也让给了堂哥居住,为了工作和生活,几经辗转,我也换了几套楼房,可无论如何装潢,都找不到当年小院里的感觉了。 “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苏轼和柔奴的对话一语破的,给我们诠释了幸福的真正含义。的确,世界那么大,唯有小院,才是我此生最踏实最幸福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