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他艺术创造不同,一块好的石头,就可以幻化作自然,就是一个混沌宇宙的存在,是中国人喜欢的感性、抽象和诗化的极致。
而且它们即使昂贵无比,也呈现那种比较容易亲近的自然状态。从享受自然的性价比考虑,拥有一块物质和精神并存的石头,无疑是上佳的选择。
中国人喜欢石头,又不单单是喜欢自然——否则我们整天徜徉在山林间,就可以得到完全的满足——而是在认同自然本质的前提下,喜欢石头的文化特征,甚至在体味文化得到满足后,又可以自然而然地忘却自然。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逻辑——自古以来中国人叠石造园或者赏玩清供,目的都是要接近自然,但实际选择的石头,却是极端的不自然。
我们爱的,恰恰是大家常说的“奇石”,是稀少的、珍贵的、奇怪的,是自然中的最不自然的石头。
这就是我们选择过的自然——我们不喜欢单纯、直白、不经过文化处理的、纯粹的自然,只有带着明显文化意味的石头,才能够进入中国人的视野。
这所谓的文化意味,有我们的审美理想,有我们的人文追求,有我们的哲思妙想,如是,我们立乎自然,却是超乎自然了。这种审美思想也影响到绘画、诗歌等艺术,即不以纯粹地描摹自然为目的,转而强调传神,以及人对自然的情感,让观众咀嚼笔墨韵味与感受扑面而来的宇宙气象。
遗憾的是,近代以来,随着旧秩序的瓦解与新秩序的建立,原本以文化为支撑的对于自然的认识没有得到很好传承。中国人还是非常喜欢石头,却已经不能够自觉从文化、审美的角度接近自然。
现代人无法在自然中建立自己的价值,就只能寻找表面与浅显的突破口,比如宝石——价格代表价值,或者像什么东西——从最简单的视觉判断开始。
是的,像什么东西的石头罕见,但价值同样不难判断,不仅纯粹依赖偶然性、没有审美创造,同时不具备文化和历史的深度。类似的情形愈演愈烈,蔓延到属于审美的诸多层面:绘画要画得像,雕塑要雕得像,刺绣要绣得像……
与传统那种在大范围普通材料中选择高文化品位的审美相比,这种简单的视觉判断,无疑单薄甚至粗陋。苏轼有论画名言: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近千年过去了,我们应该长大了。
西方的传统的人像雕塑大多用轮廓打造有限的物象,而中国的传统赏石却用“意”、“象”和“理”打造无限的空间。读书、绘画、写诗、打坐皆蕴含着古代的文人修心的永恒追求,赏石亦是传承古人心象的载体之一。
过往烟云,此刻离合;世情似水,石不能语;赏石活动延续着古人独特的追求与志趣,赏石文化延续着千年的文人风骨,也精确地延续着华夏的文脉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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