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品读》2024年第7期内容
那年，我在小镇上开店，阿娟是一家DM广告分发员，每天上午她背着一大包DM广告挨店铺分发，发到我店里时，她笑盈盈地推门将广告递到我手里。这个职业风吹日晒工资又低，很少有人干长久，多数都是作为过渡，自然也不会太上心，一般都是将广告夹在门缝里，连个正脸都看不到便一闪而过。阿娟是我见过的最认真、服务最好的分发员。我们这片店铺稀少，但范围大，走的路就多，没人愿意干，已经干这个工作两年多的阿娟就被安排分发这片儿。
我很喜欢爱笑的阿娟，店里不忙时会和她聊几句。我替她鸣不平，阿娟却笑着说，没事的，多走几里路权当锻炼身体了。后来聊多了，知道了她的经历。她中专毕业，先在一家私企做会计，儿子两岁时她因脑瘤做了开颅手术，痊愈后脑子反应慢，记性也变差了，不能再胜任财务工作，她就去商场干保洁员、在饭店当服务员，直到现在从事分发广告的活儿。
阿娟很健谈，性格也好，一次聊起做饭，她说自己厨艺不错，家里来了客人都是她下厨。我问了她几道菜的做法，她从挑选食材、备菜，到油温控制、制作过程等一一道来，说是在饭店当服务员时跟厨师学的。
那时还没有智能手机，阿娟就成了我的生活顾问和“活地图”，我经常向她打听某个菜的做法，还有什么东西哪里有卖，她都答得上来。她说每天往店铺分发广告，记性再不好去得次数多了也记住了。有一次我要烫发，阿娟给我推荐了一家发廊，说这家发廊的老板人不错。夏天时她想把头发剪短，老板发现了她头顶做开颅手术留下的疤痕，就给她设计了一款发型：将头发三七分遮挡疤痕，再用发卡固定。老板说，她送的那些广告纸可以软化刘海用，所以阿娟剪头发就收了半价，还送了她一个发卡。当然也有的店铺并不欢迎她，阿娟送广告时他们不让放店内，怕开门关门的外面高温度涌入会费空调电量……不过，阿娟转而又说，我不生气，他们肯定是生意不好做，心里不顺，才看谁都有火气。
我建议阿娟再寻一份稳定些的工作，也帮着她联系到一份仓库保管员的活儿，但被她拒绝了。她说手术后脑子确实不行了，总忘事，之前也找过很多工作，虽然当时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工作没几天就被婉辞了。后来再找工作，她就直接跟老板说自己脑瘤手术过，记性不太好，复杂的活儿干不了，就干点简单的吧。
阿娟感慨，当她从手术室出来，恢复意识后，觉得能活着已经是一件幸福的事儿了。至于工作，不管干啥，能胜任就行，而且每一份工作都挺有意思。比如在饭店当服务员，还可以悄悄学学艺；在商场干保洁，也算是一边打扫卫生一边逛了商场；分发广告这份活儿，不仅让她练就了腿脚，还见识了许多形形色色的店铺，遇到了一些温暖的事和有爱的人。
阿娟说她上学时性格内向，朋友并不多，毕业后同学聚会她都没参加过，但生病时同学们都给她筹钱，还去医院看望她……再后来同学聚会，有同学开车来家里接她，不让她出钱。大家说阿娟是个有趣的人，聚会没她不热闹。阿娟以为是因为她生病，同学们才格外关照她，我却觉得不然。和阿娟交往久了，我也喜欢和她聊天，她是个自带暖阳的人，热爱生活，懂得感恩，有包容心。和她在一起谈任何话题，都感觉轻松有趣。
后来DM广告公司倒闭了，我很少再见到阿娟。夏天时我去烧烤店吃串意外见到阿娟，她告诉我已经在烧烤店做串肉工了。还说，串肉时间自由，计件算钱，动作慢一点老板也不会说她。阿娟还兴奋地掏出手机，让我看她有时去老年大学蹭课学的画。我看到她拍的自己的作品，还真是画得不错。
记得朱德庸有句话：“人活在世上就是一口气，无论遇到任何困难，只要还笑得出来，就赢了这场人生。”阿娟的生活里肯定有不如意的地方，但经历过大病的她，最能理解这句话。阿娟老说她脑子不好使，其实她是有生活智慧的人——遇事多看美好之处，保持乐观心态。快乐是种能力，阿娟在任何境况下都能寻到自己的愉悦之源，无忧无虑地将日子过得阳光灿烂，便是妥妥的人生赢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