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是这些“乱哇”,却少了许多文绉绉的酸腐之气,多了些淳朴实在的乡土,甚至在某些用词上,也是一般所谓文化人无法企及的。
比如说去菜地里摘菜。简简单单的采摘,乡下人叫“讨菜”(新干音:好菜)。靠天吃饭的农民,一个卑微的身份,乞盼风调雨顺的年景,获得土地的供养。他们认为,在自然面前,自己的辛勤劳作简直不能称之为功劳。因此,面对那肥沃的土地,面对老天爷赏赐的一畦畦瓜果菜蔬,如何不感谢,怎敢欲求欲与?只能心怀感恩的乞讨了。一个“讨”,道出了乡下人淳朴,点出了他们敬畏自然的态度,感恩土地的虔诚。
再说杀猪。想一想,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场面,声嘶力竭的嚎叫,四角乱蹬的惨状,满地猪毛的零落,怎一个惨字了得?一个杀字,道出了膀大腰圆屠夫的残忍,道出了作为主宰的人类对于牲畜毫无怜悯的命运判决。可乡下人不说杀猪,人家叫点红。娶亲嫁女,岁末团圆,驾鹤西游,无论是红好事还是白好事,总归都是好事。瞧瞧,就像画龙点睛一样,仔细思考,细细琢磨,来一个锦上添花,在已有的好事上再来添点喜庆的红色。想起来都是暖暖的。一个“点”字,手艺人轻巧精湛的屠宰技术完全淹没了混乱的赶猪抓猪杀猪场面,一个“红”字,仿佛让人尝到了红烧肉的美味,看到了洞房花烛夜新娘的羞涩与家人团圆人微醺的笑脸。一个点红,点出了热闹,描红了味道。
再来说说乱吧。一说到乱,可能大家都会想家里的卫生没打扫,孩子的玩具丢一地的场景,再就是邋遢腌臜等等一系列的词语,这够乱的吧?可还有比这更乱的。中秋前夕到老家参加叔爷爷的葬礼。那个嫁到隔壁村小学还没毕业的姑姑向许久未归家的父亲打小报告:兄啊,真是怪我哇。今天忙不过来,村里那些放假的小猴子把满树的柚子都给乱了去了。什么叫乱了去?不就是偷走了吗!可村前屋后都是熟人,隔壁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素日里你来我往好不热闹,邻里关系比远亲还亲呢。孩子们也就是淘点皮点,趁着人多事杂无人招呼摘了你几个柚子,替你尝尝味道而已,也不好为这么一点芝麻屁大的小事给人家贴上一个道德标签吧?所以,怎么也不能是偷的。一个乱字,更多的带有自责,检讨的味道。你是浑水摸鱼,借风起浪,而我却看管不严,忙中失职。说到底,只是乱了而已。
还有墙砌得不直,乡下人也不会成语,更不会四个字四个字的来上个歪歪扭扭、弯弯曲曲,蜿蜒而上,随口来一句:就像蛇仔上树一样,让你不用看到却可以想到。
小孩子玩了不回家,他们也不说是玩得疯疯癫癫找不着北的,直接说某家的某个崽子,日日不落屋,跟打疯了的狗一样。被打疯的狗,想一想都觉得疯狂,也难怪人家不回家了。
还有许许多多的乡村“乱哇”,听起来和我们所了解的完全不是一回事。过年杀鸡不叫杀鸡,叫献鸡,那是得献给祖宗的供品,祭天的神物;死了人不能叫死,得叫过了,到西方极乐去了;生病了不叫生病了,叫人不愿,叫偷懒。生病了肯定做什么事都没什么心甘情愿的,还不是身体在抗议,要偷懒么?至于顺一下鱼,顺一下被,那就是把他们翻了过来。可翻是一件多糟糕的事情,船翻了,那人可就没命了,还是顺风顺水的好。骂人也有讲究,一个“瞒粮食咯”就直把人噎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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