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堡子的守望者
刘富海
庆阳合水县何家畔镇一处名为产白队刘家堡子村的地方,它仿若一位被岁月压弯脊梁的沧桑老者,静静匍匐于黄土塬畔。入目皆是塬畔上那一道道怵目惊心、纵横交错的沟壑,宛如大地裂开的创口,又似岁月镌刻的沧桑纹理。骄阳似火,烘烤着这片黄土地,空气里弥漫着燥热,偶有热风吹过,裹挟着尘土,这便是黄土塬夏季惯常的景象,温热却又透着几分粗粝雄浑。而我的心,也总会在这滚滚热浪中,被一种熟悉又复杂的情愫填满,记忆仿若决堤的洪流,轰然涌来,那些关于老哥富润的往事,清晰浮现。
富润哥,如今已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他的一生,如同这黄土塬上坚韧的野草,任岁月的劲风无情抽打,根系却死死地扎在这片贫瘠之地。年少时,刘家堡子还残存着往昔的热闹余韵,老堡子的城墙虽在风雨侵蚀下显得有些残损,却依旧圈起了儿时那段懵懂无忧的时光。那时的我不懂事,总爱和小伙伴们在堡子里撒欢玩耍,一会儿想攀上那断壁去瞅瞅上面更高远处的世界,一会儿又计划钻进某个隐秘角落探险,对四周潜藏的危险浑然不觉。
黄土塬的夏季,天气变幻莫测,方才还是碧空如洗,烈日高悬,转眼间便能乌云蔽日。这不,我们正谋划着去堡子高处掏鸟窝,刚搬来几块石头垫脚,天边突然涌起墨黑色的云团,狂风嘶吼着席卷而来,仿若要将一切吞噬。富润哥就是这时大步流星地出现了。他身形矫健,几步便跨到,把我们从危险边缘拉回来,眼里满是担忧与焦急,大声说道:“娃们,可不敢瞎闹,这天气说变就变,堡子老墙上危险得很!”待把我们聚拢到相对安全的城墙根下,他的神色才稍缓,又一脸严肃地说:“这堡子岁数比咱祖爷爷还大,当年为了防匪患,祖辈们一锹一镐,用黄土土坯劣实筑成,费了好大劲儿,多少故事都藏在这土坯缝里呢。”
说罢,他便招呼我们围坐一圈,在那斑驳的城墙阴影下,开启了一段段往昔的回溯。彼时,狂风依旧在耳边呼啸,城墙上杂生的墙头草却生机盎然,它们纤细却坚韧不拔,任凭狂风呼啸、暴雨抽打,只是微微弯腰,旋即又挺立如初,似在为富润哥的讲述伴舞。他讲起土匪来袭时,全村人拖家带口躲进堡子,青壮年们手持简陋武器,眼神坚定地守在城头,妇孺们在后方忙忙碌碌备粮烧水,靠着这坚固的堡子一次次躲过灾祸;又说起丰年时,湛蓝天空下,堡子里摆起流水席,唢呐声响彻塬畔,那是祖辈们在艰难岁月里苦中作乐的欢庆,笑声与风声交织,回荡在堡子上空。我们听得入神,小小的心间,对这堡子,对这片土地,涌起别样的敬意,那些原本只图玩乐的心,悄然种下对家园历史敬畏的种子。
清晨,当塬畔上的喜鹊喳喳欢叫,打破村庄的寂静,晨曦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洒下几缕微光。富润哥便跟着父辈们扛着锄头下地了。黄土塬上的土地贫瘠得令人心疼,每刨一锄头下去,都要费好大的力气,扬起的尘土瞬间沾满全身,混着汗水,在脸上和成一道道泥印。这里的气候干旱少雨,庄稼生长全靠老天爷赏脸,可富润哥从不抱怨,他熟练地挥着锄头,豆大的汗珠从黝黑的脸颊滚落,砸进土里。那时,家里人口多,几亩薄田就是全家的指望,为了能多收些粮食,他总是天不亮出门,摸黑才回家,稚嫩的肩膀早早扛起了生活的重担。
后来,村里的年轻人陆续外出打工,试图挣脱这片黄土地的束缚,寻找不一样的生活。富润哥却犹豫了,家中有年迈的爹娘需要照料,还有年幼的弟妹眼巴巴望着他。望着老堡子那用黄土土坯劣实筑成的残垣断壁,那是祖辈留下的根,,他咬咬牙,留了下来。
农忙时,他依旧精心侍弄那几亩薄田;农闲了,他就跟着村里有经验的养殖户学习养牛羊牲畜的手艺,想开辟一条新出路。起初,手头没多少本钱,他就用家里的旧木料、秸秆,自己动手搭羊圈、牛棚。为了买几头品质好些的牛羊幼崽,他省吃俭用,跑遍周边集市,跟卖家讨价还价。好不容易牲畜养起来了,又得日夜操心它们的吃喝拉撒,冬天怕冻着,夏天怕热着,还得防着疫病。有一回,羊群里突然有几只羊精神萎靡,不吃不喝,富润哥急得整宿未眠,守在羊圈边观察,四处打听求药方,眼睛熬得通红,直到羊儿们重新活蹦乱跳,他才松了一口气。靠着这一股子韧劲,牛羊渐渐繁衍起来,成为家里一项重要生计。
那些年,日子过得紧巴巴。黄土塬的冬日,寒风刺骨,大雪纷飞,为了给爹娘看病,他四处借钱,欠下不少债。有一回,爹病重,他冒着大雨,深一脚浅一脚地,挨家敲门,平日里挺直的脊梁在那一刻有些弯曲,雨水混着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可即便如此,他也未曾放弃,天不亮就进山采药,再拿到集市上卖,想尽一切办法凑钱。
岁月无情,爹娘终究还是相继离世,弟妹们也长大成人,各自成家。富润哥独自守着那几孔旧窑洞,守着老堡子最后的时光。窑洞的墙壁被烟火熏得漆黑,土炕上铺着破旧却整洁的被褥,简单的几件农具靠在墙角,每一样都承载着他一生的忙碌。
如今,日子愈发冷清,年轻人都走了,只剩下些老人还眷恋着这片故土。富润哥依旧每天早起,喂喂鸡,收拾院子,然后坐在窑洞前,望着塬畔发呆。狂风偶尔掀起他稀疏的白发,他的眼神里,有对往昔热闹的怀念,有对岁月流逝的感慨,更多的是一种淡然与坚守。老堡子那用黄土土坯劣老堡子那用黄土土坯劣实筑成的残垣断壁在风雨侵蚀下愈发破败,却依旧是他心中的慰藉,每一道裂缝、每一块旧砖,都铭刻着刘家几代人的故事,他是这故事最后的守护者。
当夕阳的余晖洒在黄土塬上,给整个村庄披上一层金色的纱衣,富润哥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他缓缓,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迈着蹒跚却坚定的步伐走进窑洞。在这寂静的夜晚,塬畔上偶尔传来几声犬吠,伴着他,伴着老堡子,继续守望着这片生生不息的土地,守望着岁月沉淀下来的学问,仿佛那些艰苦的岁月,都化作了脚下黄土,厚重而深沉,滋养着他最后的时光。
刘富海,笔名嘉余,甘肃庆阳人,是一个热爱写作的厨师,中国烹饪协会会员,甘肃省烹饪协会会员,陕菜网伊尹文化传承特邀供稿员,庆阳市烹饪协会副秘书长,西安玖鸿名厨俱乐部庆阳区副秘书长,北京大美中囯国际名厨俱乐部甘肃区主任,烹饪闲暇时光自己喜欢写写美食制作类,生活感悟类,随着年岁渐长,更加喜爱文字,想把很多很多庆阳乡情民俗,美食烹饪类经历转换成文字和大家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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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东乡土文学》
主编:高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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