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楼故事】
作者/苏叶
毕业十年同学聚会,包间里很热闹,悠扬的乐声夹杂着互相寒暄恭维的华丽词藻,像极了一场热闹非凡的上流宴会。
只有谭文文一句话都不说,从进包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快一刻钟,韩洵盯了她快一刻钟,没见她的嘴唇翕动半分,有人同她打招呼,她也只是笑着点头或摇头。
服务员进来问是不是可以走菜了,原本站着的人一下子都精准地找到了位置坐下,包间里突然就静了下来。
一个架着黑边框眼镜的男人突然问韩洵:
“听说你又要开分公司了,这次准备往哪拓展?”
韩洵摆摆手淡淡笑着:
“不是分公司,就是一个办事处,可能放到南方去,到时候那边的业务能有个集中处理的点,方便一些。”
话音刚落,人群里已经有人嗷嗷叫起来:
“韩总厉害呀,这才几年啊,你已经是我们这群人里头最冒尖儿的了,唉,我们是追不上喽。”
一阵哄笑,接着有人直接点了谭文文的名:
“哎,我们采访一下谭文文,说实话,放走韩洵这支绩优股,这么些年后悔没?”
起哄的声音越来越多,那只充当话筒的手一直支在谭文文面前。
过了好几分钟,谭文文也没有要回答的意思,那人自觉没趣,便讪讪地将手缩了回去。
气氛尴尬起来,幸好这时服务员推了餐车进来,才打破僵局。
隔了十年,韩洵和谭文文的那场恋爱,还是让人记忆深刻。
他们是同班同学,旅游管理专业,一个班三十二个人,只有四个男生,另外三个都是歪瓜裂枣,在他们的映衬下,韩洵这颗小白杨尤为出彩。
因着一副好皮囊,韩洵成了班里女生的团宠,明晃晃的表白,暗戳戳的示意,前赴后继地往上冲,又前赴后继的失败,谭文文自然也不例外,谁不喜欢好看的脸呢。
费劲巴拉小半年,水房打水,食堂打饭,自习室占座……全都干了个遍,谭文文终于成了韩洵名正言顺的女朋友。
别的小情侣都是男生围着女生转,恨不得把女朋友当姑奶奶供起来,到了韩洵和谭文文这,完全掉了个个儿。
谭文文跟个丫鬟似的,睁眼之后闭眼之前,想的都是韩洵,今天要替韩洵买他很喜欢的那件球衣,明天要早一点去买电影票。
那场电影韩洵上次提了一嘴,应该还挺喜欢的……
都说谭文文着了魔了,可是有什么办法,韩洵就长在了谭文文的审美点上。
但感情这种事,从来都是付出多的那一方输。
上赶着倒贴着谈了一年多,谭文文竟然三次抓到韩洵劈腿,前两次她都略微闹一闹,韩洵哄一哄,就翻篇了,第三次谭文文实在大度不下去了,忍痛提了分手。
是真痛啊,五脏六腑都痛,那段时间谭文文拼了命地作践自己,课不好好上,饭不好好吃。
同寝室的姑娘偷摸去找韩洵,韩洵却想趁这个机会晾一晾谭文文,等时间差不多了,他再去哄几句,谭文文肯定就马不停蹄地回头了。
一个月后,他给谭文文打电话,是个男生接的,问他找谁,他说找谭文文,男生说她去卫生间了,你等等啊。
韩洵心里咯噔了一下,什么关系啊,已经到这步了,去卫生间,说明这俩人单独在一块儿呢,而且能随意接听电话,一定有猫腻。
七拐八弯地找了谭文文室友打听,才知道她交了新男朋友,还是个拆二代,一夜暴富的那种。
室友说,文文那阵子把自己照死了折磨,天天出去喝酒,隔壁机电系有个学长暗恋了她很久,趁这机会就天天充当护花使者,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忘记一段感情最好的方法就是开始下一段感情,学长对文文挺好的。
韩洵起先也没当回事,心想谈就谈呗,你谈我也谈,然后就开始了隔三差五换女朋友的日子,他长得好,不愁找不到女朋友。
换到临毕业时,想想还是对他千依百顺的谭文文好,于是想起来要吃回头草,没想到谭文文拉着男朋友的手,风轻云淡地告诉他,我对你没感觉了。
从前爱自己爱得死去活来的女人,突然变得对自己爱答不理,韩旭接受不了这么大的落差,竟然跑到学校论坛里面发帖子,说谭文文拜金,就是看上拆二代的钱了。
以前拆二代还不是拆二代的时候,追了谭文文很久,谭文文也没松口,后来变成拆二代了,谭文文就成了他的女朋友,多么显而易见的事情。
毕业前夕,谭文文就这样在学校狠狠出了一把污名。
酒足饭饱,大家闹腾着唱歌,谭文文不唱,只安安静静地坐着,偶尔啜一口杯子里的洋酒,眉头轻皱的样子别有一番风情。
在心里打了好几遍草稿后,韩洵凑过去打招呼,嗨,你以前不喝酒的。
谭文文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晃了晃杯子里的液体,笑:
“哈,我从初中毕业起就会喝酒了,只不过那个时候你不喜欢,我就没喝过。”
韩洵心里一动,原来她还记得我的喜恶。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时隔多年后,你发现旧情人对你余情未了的那种得意。
韩洵举起酒杯要和谭文文碰:
“当年那件事,对不起。”
包间里声音太大,谭文文好像没有听见,并不和韩洵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又好像听见了,仰脖子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笑着冲韩洵点点头。
毕竟是有情分在的,孽缘也是缘,两个人很快就聊得热络起来。
前几天同学神秘兮兮地私聊韩洵,问他知不知道谭文文离婚的事,韩洵当时就被惊到了。
毕业那年的冬天,谭文文就和拆二代结了婚,拆二代开了家不锈钢制品代工厂,大小也算个老板。
谭文文过了十年的富太太生活,听说拆二代很宠她,谭文文不愿意生孩子,拆二代就真的说服了父母不催生。
想到这,韩洵便问:
“听说你离婚了?为什么?”
谭文文还是笑:
“不合适就离了呗,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韩洵接着说:“也是,不合适早晚要分的……”
心里却暗道,当年叫你跟我复合你不肯,现在成破产二手小媳妇了吧。
这几年韩洵事业发展得不错,从一家工艺玻璃的小作坊,到现在拥有一个总公司两个分公司。
金钱加持,周身都散发一种成功人士的睿智和妥帖,但其实只有韩洵自己知道,还是缺了些什么,比如说,一个可心的人。
也正儿八经处过几个对象,可现在的姑娘都是祖奶奶,哪还有像当初谭文文那样俯首帖耳唯命是从的啊。
于是韩洵又恢复了本性的浪,今天泡一泡大龄熟女,明天搭一搭离异少妇,不动心,不负责,花些钱就好,轻松自在。
进社会滚了一遭,思来想去还是一心一意的谭文文好,可惜人家已婚,韩洵早已经在心里后悔了八百遍,他做梦都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单身的谭文文,那颗本就不安分的心变得更加躁动。
临别时,韩洵特地问了谭文文现在在哪工作。
谭文文坐在出租车上,笑得淡然,我在天虹商场。
第二天下班,韩洵就去了天虹商场。
在一个高档化妆品柜台,看到了正在向客户推销产品的谭文文,穿着旗袍,身姿窈窕,化着淡妆,气质温婉。
韩洵在心里偷偷想,怎么早没发现她这么好看呢?
走过去叫了谭文文一声,谭文文一看是他,有点吃惊,你怎么来了?
为了显得不那么刻意,韩洵随口胡诌了个理由,陪客户在附近吃饭,想起你说在这上班,就过来看一眼。
柜台里还有两个姑娘,做这一行的,眼睛都装了x光,韩洵一出现,就已经被浑身上下透视了个遍。
从头到脚的名牌,腕上的名表,还有那张祸国殃民的脸,都是焦点。
姑娘冲谭文文挤眉弄眼,弄得谭文文浑身不自在,赶紧对韩洵下逐客令:
“那你吃完了吗?吃完了赶紧回公司吧,黄煜说你们最近特别忙,接了好几个大单子,你天天跟他们一起加班。”
黄煜是韩洵的大学室友,毕业后就跟着韩洵一路走过来。
自从重逢,韩洵对谭文文的每句话都要做一次心理分析,就拿这句“你天天和他们一起加班”来说吧,韩洵欣喜地觉得,谭文文一定是私下和黄煜打听过自己,否则不会知道得这么详细。
心里一甜,韩洵真就乖乖听了谭文文的话,回公司了。
走之前,韩洵还刷卡买了两套化妆品,说是既可以送给自己妈赚个孝顺的好名声,又可以替谭文文冲一下业绩,一举两得。
韩洵走后,同事打趣谭文文,这男人挺优质嘛。
谭文文笑而不语。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接着就有无数次。
韩洵找谭文文的频率越来越高,开始还编些五花八门的理由,什么老同学聚一聚啊,什么凑巧啊,什么顺路啊,后来就简单多了,总在谭文文那买化妆品,然后就顺理成章地约吃饭看电影。
怕谭文文拒绝,韩洵还把那天跟谭文文搭班的同事一起叫上。
谭文文坐中间,放映厅里的灯暗下来,韩洵的手掌摊开又握紧,手心都是汗,他在心里暗暗骂自己,没出息的东西!想当年这个女人可是恨不得绕着你转圈,现在你们旧梦重温而已,说不定她比你还期待……
等到韩洵下决心去抓谭文文手的时候,发现谭文文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爆米花桶圈在了怀里,他无手可抓。
那天之后,韩洵心里像住了只猫似的,时不时就要出来挠挠他。
韩洵去打听谭文文离婚的原因,同学也不太清楚,只说好像是谭文文前夫破产消失了,家里的小别墅都被法院拍卖了,话里话外透着鄙夷:
“当初你在论坛上说的没错,真是为了钱……”
后面的话韩洵没再接着听,他想,图钱就图钱吧,我也不缺钱,听话顾家就行。
再找谭文文时,韩洵有意无意地总要透露一两句自己如今身家几何,恨不得在脑门上刻上“我有钱我养你”几个字,可谭文文依旧一片云淡风轻。
中秋节前两天,谭文文在同学群里吆喝,过节了,专柜打折了,老同学们来给我冲冲业绩啊,送老婆妈妈婆婆丈母娘……
韩洵坐在办公室里盯着手机,忽然脑子一热,拿上车钥匙就走了。
到商场的时候,谭文文正在清点库存。
韩洵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有点上气不接下气,谭文文递给他两张纸巾:
“你是跑过来的吗?”
顾不上回答谭文文的问题,韩洵随手指了两个套盒,这两种,每种来二十份!
谭文文惊得瞪大了眼睛:你要这么多化妆品做什么?
韩洵说:
“中秋节给员工发福利。”
说完就掏出银行卡支在谭文文跟前,谭文文还没来得及接过卡,突然有个甜腻腻的女声响起来:
“咦,是你呀,怎么,最近又有新目标了吗?上次那两盒化妆品还挺好用的呢,我正打算自己来看看,这么巧就碰到了,那今天再送我两盒吧。”
顺着声音看过去,是个化着浓妆的女人,看不出年纪。
韩洵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只有他自己知道,之前在谭文文这买的化妆品,都被他转手送给了从前约过的那些莺莺燕燕。
和谭文文重遇后,他确实有心复合,但在复合之前,他还有欲望,他还有需求,他还有抑制不住的浪的本性。
浓妆女人自顾自地去挑化妆品,谭文文赶紧跟上去,以便随时讲解产品功效,韩旭什么时候走的,谭文文不知道。
韩洵像个鸵鸟似的把自己埋了起来,没再找谭文文,也没再找其他女人,清心寡欲了好几个月。
趁着这段日子,韩洵反反复复想了和谭文文的事,如果说大学时候的浪荡是年少轻狂,毕业之后的浪荡是游戏人生,那他这辈子也够本了。
见过不少女人,也经历过不少女人,到头来,谭文文竟然是唯一让他起了心思想要安定下来的女人,这个世界真是太魔幻了。
这天中午,韩洵去商场找谭文文,看到谭文文换下了旗袍,穿着自己的衣服急匆匆地从柜台里走出来,手上还拎了一个大大的礼品袋,鼓鼓囊囊的,像是装了很多东西。
迎面撞上,韩洵一脸疑惑:“你这是要去哪?”
谭文文停住脚步,用小拇指勾了一把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露出卸妆后清丽的一张脸。
这些年养尊处优的生活果然有用处,比起十年前,看不出多少岁月在谭文文身上刻下的痕迹。
这样的女人,天生是该好好护着宠着的,自己当年都干了些什么呀?韩洵暗想。
周围人声鼎沸,谭文文的声音有些虚浮:
“我有急事出去一趟,你找我?”
韩洵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塞到谭文文手里:
“我有话想跟你说。”
谭文文好像很着急的样子,将盒子推还给韩洵:
“我赶时间,回头再说吧。”
见谭文文不肯收,韩洵手一伸,把盒子投进谭文文手中的袋子里:
“你先收着,等你忙完再说。”
谭文文抬手看表,一跺脚,顾不上管盒子,转身走了。
盒子里,是半个月前韩洵在一家高档首饰店订做的一枚钻戒,还刻了谭文文的名字缩写。
韩洵想,这样的诚意,谭文文应该能了解吧?
大概有一个月,两个人没再联系,韩洵告诉自己,能收戒指这样的东西,谭文文一定明白他的意思。
再见面,是谭文文主动邀约,在一家性价比还不错的平价西餐厅。
韩洵好好收拾了自己一番,临出门时还照了镜子,嗯,玉树临风。
到餐厅的时候,韩洵一眼就看到了谭文文,纤细清淡,特别扎眼,只是谭文文身边还坐着一个男人。
韩洵走过去,心里忐忑,谭文文起身介绍:
“这是我老公,我们请你吃个饭,谢谢你前一段在我那买了那么多化妆品,我拿提成拿到手软。”
老公?!
没等韩洵问出口,谭文文接着说:“我复婚了。”
韩洵仔细看了看,确实是当年那个拆二代,不过胖了些,也沧桑了些。
这时男人的手机响起来,知会了谭文文一声,男人离开座位到外面去接电话。
谭文文微微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就是之前韩洵扔在礼品袋里那个:“这个还给你。”
——怎么突然复婚了?韩洵不懂。
“我们是假离婚,他给人做贷款担保,那人跑了,为了不拖累我,他提的离婚,留了套小公寓给我,厂子和别墅都卖了也不够赔,他进看守所待了大半年抵债,上次见你那天,他出狱,我赶着去给他送新衣服。”
坐过牢的人,需要从头到脚换一身新,难怪她提着一个大袋子。
韩洵喉咙里像堵了一块锋利的刀片,无论上下,都划拉着疼。
他想问谭文文以后怎么生活,两手空空,从头再来吗?她还能适应那样的日子吗?可他终究没问出口。
还有什么可问的呢,他明明知道答案。
谭文文从来不曾嫌贫爱富,他也从来不曾付出真心。
这个好女人,曾经很真实地存在于他的生命里,最后却被他弄丢了。
END
“(下)身患绝症时,丈夫说:治也是拖累人,你就不能最后善良点?”
“身患绝症时,丈夫说:治也是拖累人,你就不能最后善良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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