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鱼翘
来源/掌心风月(ID:jiuerjiu2016)
01
沈夏想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想得快要发疯了。
她五岁那年父母离异,抚养权归了沈妈。沈妈再婚后就觉得自己太亏了,她又出钱又出力,沈爸每个月只给那么点抚养费,闺女大了还不是得给父母一样养老?
沈妈总找各种各样的借口让沈夏跟沈爸要钱,还让她在周末、寒暑假去沈爸家过。刚开始沈爸对沈夏有愧,对她还很亲近,后来沈爸再婚,他的新妻不喜欢沈夏,沈爸左右为难。
沈妈可不管那些,她时不时强硬拉着沈夏送到前夫门前,摁响门铃就跑。沈爸要是敢把沈夏又送回去,她就去他的单位闹,当众骂他娶了新妻不管孩子。
沈妈还跟沈夏说:“你爸住一百多平的大房子,多你一个人不影响。可我这儿地方小,你只能在小阳台支一张折叠床睡。你磨磨你爸,求他养你吧,妈实在养不起你了。”
沈夏心想,既然你养不起,当初为什么喊打喊杀非要争我的抚养权?
也许是前妻的胡搅蛮缠让沈爸反感,沈爸连带着对沈夏也越来越冷淡。沈夏在父母的互相推诿中长大,她感觉自己没有家,总是在父母的家之间流浪。
多年后,沈夏跟高远相亲时,原本看不上五短三粗、学历不高的高远,但最后她还是嫁给了高远,因为高远有一套小两居房。虽说这套房子是他的婚前财产,但好歹能给她一个家,让她不用在睡梦中都担心被人撵出去。
没想到婚后半年,沈夏刚怀上孩子,高远就把小两居卖了,凑钱跟他父母一起买了一套一百多平的精装修复式房子,房本写他父母的名字。
小两居是高远一个人的财产,怎么处置沈夏都没权利过问,但这么一倒腾,沈夏的噩梦就来了。
之前沈夏跟高远单过时,虽然房子她没份,但她觉得她就是女主人,夫妻俩有商有量,日子过得还不错。如今跟公婆住一起,公婆张口闭口我们的房子,让沈夏觉得自己在这个家是外人。
沈夏在一家小公司做行政文员,工作比较清闲,下班也准时。跟公婆住在一起后,家务活自然而然都归了她,即使公婆都退休在家,也要每天等着她下班回来做饭。家里一切家具设置摆放全按着公婆的喜好,就连沈夏想在自己的卧房里摆一张梳妆台,公婆都觉得占位置、不实用,毫不留情地否决了。
沈夏生下孩子后的那些育儿分歧就更不用说了,分分钟能把一个产妇逼得抑郁。她产假一结束,就迫不及待回归职场。如今多了孩子,下班后她还得背着孩子做家务。
只要沈夏让高远动手做事,婆婆就大呼小叫,说她儿子从小到大都没做过家务。公公也会适时搬出那些老古板的三从四德来训诫沈夏,说男人在外头工作累了,回家就得多休息,作为女人应该多体谅丈夫。
02
沈夏觉得自己沦落成了他们一家人的保姆,她跟高远诉苦时,高远还觉得莫名其妙:“家务才多少事儿?我工作忙顾不上家里,你年轻力壮的,难道还要等着长辈伺候你?”
沈夏还没开口,他又说:“我在外头累死累活挣钱,你上班轻松,回家就做做饭搞搞卫生,几个女人有你这么好命?”
沈夏哼了一声:“家里买菜、交水电费燃气费的开销都是我出,你累死累活挣的钱在哪里?”
“我得跟爸妈一起供房啊,你连房贷都不用背就有这么好的房子住,还有什么不满足?”
沈夏嘟囔着说:“你婚后挣的钱都是夫妻共同财产,你拿来供你父母的房子,还要我养家,这不是坑我吗?”
高远不高兴了,伸长脖子瞪着她:“你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要是咱们没房子住,你租房不用掏房租?这么好的房子让你白住,就让你出点生活费你还叽叽歪歪,一家人就应该齐心协力把日子往好里过,你这么斤斤计较干嘛?
“当初娶你时,我爸妈就担心,单亲家庭出来的女孩子心理可能有问题,没想到你的想法果然很极端很偏激。你可千万要改改想法,不要带坏了孩子。”
沈夏被怼得说不出话来,一时有些不确定,难道真是自己太计较了吗?
第二天高远去上班,家里来了客人,高远的几个姑妈都来家里吃饭,婆婆拉着沈夏话家常:“沈夏,我们就高远一个孩子,将来我们的一切不都是他的?我们让他用小房子换大房子也不是坑你,那时你怀孕,我们就想着孩子得有人帮忙带吧?我们不带孩子你怎么上班?要是还住之前那套小房子,怎么挤得下那么多人?我们老两口是为了你们方便,才掏空棺材本买这套房,买房也没有花你一分钱,怎么还不落你一句好话呢?”
沈夏被说得脸红耳赤,虽然她心里还是觉得自己亏了,却无法辩驳。毕竟换房子她没有掏钱,总觉得底气不足。
公公和几个姑妈也在一旁帮腔:“自古以来男主外女主内,男人负责挣钱,女人最重要的职责就是顾好家庭,有饭吃饭,有汤喝汤,别计较太多。”
沈夏苦笑,这不就是把女人当成男人的垫脚石吗?
03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沈夏觉得自己住在这里越来越喘不过气来,无时无刻都感觉自己寄人篱下。那天她买了一个小鱼缸放在阳台养鱼,第二天连鱼缸带鱼都不见了。
婆婆说鱼缸放在客厅门口能聚水招财,放在阳台那叫散财,可客厅没地方放了,鱼缸她已经抱去处理了。
沈夏买了几盆花,看着盛开的花朵时感觉心情都好了很多。没想到她下班回来就发现那些花全被公公拔了,公公往花盆里种了小葱,说养花不能吃不能喝,有什么用?还不如种点小葱实在。
沈夏气得想哭,她知道公婆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敲打她,让她记清楚谁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晚上沈夏跟高远说了这事,高远不在意地说:“多大点事?也值得你生气,房子是爸妈的,总不能叫他们听从你的安排过日子吧。”
沈夏沉默了,这一刻她真真切切感觉到自己在这个家确实是外人。不只是房子的问题,而是他们一家人拧成了一股绳,她只是偶然飘落在这股绳上的蒲公英,无根无系,无依无靠。
就是那一刻吧,沈夏动了买房的念头。可是跟高远一说, 高远一脸见鬼的表情:“你钱多得烧不完是不是?现在这套房子月供就要八千,我们哪有钱买新房?”
沈夏一字一句顿道:“我要买房,买我们自己的房。”
高远像被火燎了屁股一般跳起来:“你怎么还不死心?有现成的房子住得好好的,你到底闹腾什么?”
沈夏觉得满心悲凉。房子是他们一家人的,他当然在这里住得好好的,而她得靠出卖劳动力才能换取免费住的资格。
高远又放缓语气哄道:“沈夏,爸妈帮我们带孩子,我们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在外头赚钱,一家人齐齐整整住一起多好。”
“我真的觉得住在一起太压抑了,我情愿出去租房子,我们可以自己带孩子。”
高远脸色冷了下来:“我的收入交了房贷就没剩多少,租不起房子。”
沈夏盯着他说:“我自己出房租。”
高远恼了,掀开被子愤愤地跳下床:“我真不知道你在计较什么!那是我的父母,跟他们住一起让他们享受天伦之乐,将来给他们养老天经地义!他们出钱买房出力带孙女,哪点对不起你,你就非得要把我们这个家拆散?”
这一顶搅屎棍的帽子砸下来,沈夏不说话了,她知道争了也没用。
但沈夏想了一整夜,还是觉得要么买房单过,要么离婚,不然她活不下去。她前面二十多年因为没有自己的家过得那么憋屈,难道还要憋屈后半辈子?
她结婚前攒了一些积蓄想买房,因为钱不够没买成,这事儿没跟谁提过。这会儿她的心思又活跃起来,想着再去跟父母借一些,无论如何都得买房。
04
沈夏先去了条件比较好的沈爸家。
沈爸没直接拒绝她,只是意味深长地说:“你男人挺鸡贼啊!他说是凑钱跟父母一起买的房,他父母出了多少谁知道?房贷扎扎实实是他在还。让你工作养他们全家,他供父母的房,这是把你当长工了?你现在在婚姻存续期买房,即使首付月供全是你掏,房子也得有他的一半。”
沈夏当然知道这一点,只是拥有自己的房子已经成为她的执念,她顾不得那么多。
就在这时沈夏的继母回来了,她看到沈夏时,原本笑意盈盈的脸立即垮下来:“又来要钱?”
这句话瞬间把沈夏的心扎得千疮百孔,读书时她每次来找沈爸要钱交资料费,继母就是这副鄙夷的样子,好像她是一个没脸没皮的叫花子。
多日的郁闷在这一刻沸腾,一贯温和忍让的沈夏回了一句:“你孩子结婚时我爸陪嫁了一辆车,我结婚时他一毛都没拿。你孩子是我爸的种,我也是。他的钱就你孩子花得,我花不得?”
没防备她突然发威,继母的脸色瞬间涨红,又发青。
沈夏又去了沈妈家,她不敢说自己有积蓄,只含糊地说想买属于自己的房子,问沈妈能不能借一些钱给她?
沈妈眼睛瞪得老大,热切地盯着她:“你要是有钱不如先借给你弟弟买房,他没房就娶不上老婆,你有现成的房子住还买什么?”
所谓的弟弟,是沈夏同母异父的弟弟,连话都没跟沈夏说过几句。沈夏忍不住说:“现成的房子又不是我的,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沈妈嘲讽地笑了笑:“就你心思重!买房是男人的事,女人操什么心?闺女没房能嫁出去,儿子没房就娶不上老婆,谁还不先紧着给儿子买房?”
沈夏沉默了。
05
过了两天,沈爸约沈夏出来吃饭。他说他有一个朋友在房管局工作,他托朋友查了一下高远的情况,随后他递了一张纸过来:“小夏,你老公名下有两套房,你怎么还要买房?”
沈夏脸色微变,抢过那张打印的A4纸,果然看到高远名下有两套已经还清贷款的房,一套是她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三居室,一套是高远说已经卖出去的那套小两居。两套房的房产证批下来的时间,都是在他们结婚前。
沈夏两手哆嗦,想了想便明白了前因后果——相亲时高远用那套小房子为诱饵,钓上了她这个迫切想有房结婚的人。结婚后她和高远住的那套小两居压根没卖出去,高远不过是以此为借口搬回去跟父母一起住,将他的收入供他父母的房,用她的收入养家,还让她成为全家的保姆。
在沈爸怜悯的目光中,沈夏感觉一股寒意就像海浪一样,一浪高过一浪地淹没了她,她快要呼吸不过来。她从未像此刻这样无助,枕边人的算计,给了她最狠的一击。
她想起以前她想买房,身旁的人都说买房是男人的事,女人只要找一份清闲的工作挣一些零花钱,照顾好家庭就行。
这种粹了毒的谎言,多少女人都信了。
正是因为父母们将家庭资源优先给儿子配置房产,所以男人在家庭里能掌握话语权,而女人只能沦为附庸。
娘家不帮,婆家防备,再加上舆论的合力围剿,女人的买房梦被绞杀得无处可躲。住着别人的房子,遇上厚道的婆家还好过,遇上她婆家这么算计的人家,腰杆子都直不起来。
半个月后,沈夏主动申请去邻省分公司任职销售,负责开拓新市场。
家里炸了锅,高远软硬兼施,逼她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公婆也说如果她执意去,就不帮她带孩子。
沈夏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我只去半年,回来就能升职加薪。高远一个人挣钱养家辛苦,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跟他一起分担?多攒点钱才有底气生二胎。”
公婆一直想要一个孙子,沈夏不愿意,这会儿她松口了,公婆也就默许了这事。
06
沈夏去了当然不止半年,她从半年拖成一年,一年拖成两年。少了家务和孩子的缠绊,她全身心投入工作,工作也给了她丰厚的回报,她升任为部门副总,收入也水涨船高。
高远经常打电话跟沈夏要钱,沈夏爱答不理,气得高远在电话里破口大骂。
两年后沈夏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提出离婚。
高远不同意,沈夏把他的房产证明拍在桌面,他目瞪口呆,脸上满是慌乱。
公婆不高兴地说:“就算高远名下有房又怎么样?那都是他结婚前我们给他买的,跟你没关系。”
沈夏笑了笑:“房子跟我没关系,可现在这套房的月供可是夫妻共同财产,高远一万多的月薪,没拿一分钱家用,我已经打印好了他的收入流水单。您二老没收入,却供着月供八千多的房子,这笔糊涂账就算上法院掰扯我也不怕。
高远一家犹豫了,上法院他们丢不起那个人,何况他们隐瞒房产,让儿子供房,逼着儿媳养家都是事实,传出去高远想再娶就难了。
沈夏做出一副担心领孩子会影响自己工作的做派,说不要孩子,只愿意出一点抚养费。
高远一家就见不得她痛快,没怎么争就把孩子给了她,反正是个女孩儿,他们没有那么在乎。
拿到离婚证的那一刻,堵在沈夏胸口几年的那团郁气终于散去。高远一家压榨她的劳动价值养家,她也利用公婆免费帮忙带了两年孩子,让自己度过最兵荒马乱的两年。
她用手头的积蓄首付了一套小户型,孩子平日里上学就靠托班接送、辅导作业。
没有人愿意让她依靠,她只能靠自己,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