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鸿杰:晃荡是常态,我更希望自己问心无愧

情感   音乐   2024-04-03 21:52   北京  

田鸿杰在3月推出了个人第二张EP《因为有光,有点晃荡》的最后一首作品《魑魅魍魉》,自此EP四首歌全部完整上线。

在这张以个人Solo身份推出的第二张概念作品中,田鸿杰继续以音乐揭开自己这个阶段的表达。在访问中,田鸿杰提到音乐并非是为了展示自我,至于展示不展示,这是每个人对作品的主观感受,“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我做好我的身份,你负责感受就好”。

而两首国语+两首粤语的配置,他相信自己无论推出哪种语言的作品都可以完成得高质量,他做的音乐并不是为取悦市场和受众而生的。全碟的四首作品在与香港音乐人周耀辉和冯颖琪为主导展开的深度合作中,歌曲对应的“四时时序”辗转出时空和对象的动态流动,探讨了四个关于欲望的故事,他亦清楚认识到自己。

与之同时,在最新EP推出后,田鸿杰也开启了自己的第二轮个唱「回落」的巡回演出。如果说“四时”是EP的概念,那这次暂定“四城”演出轨迹和演出歌单,则同样是用概念作为包装书写出新意。由广州出发,来到杭州,第三站北京,最后收官上海,都将作品与现场成功联结成一体。在演出现场中,田鸿杰对自己不断做挖掘,更多歌曲、更多演唱难度和情感的考验,都将在「回落」的每一站与观众一同诞生难忘的限定记忆。

访问小熊是「回落」巡回演唱会首场广州站之后,我们顺着“演出-最新EP”的顺序聊了聊这些贯穿在无数片刻的故事,他也更深入地解锁到这一张的种种。

 

采写:皮皮

*这次采访为重现当时交谈的完整全貌,以对话的形式做呈现。


一、回落


皮皮:这次编排花了很多心思。上一轮巡演的成长痕迹还没有这么重,像这一轮加了Juno麦浚龙的歌,又有耀辉和Vicky一起创作的曲目,还有一些可能是影响了你成长和审美的作品,你是如何构建这次的歌单呢?

田鸿杰:我想说的是一个「轮回」,但这个轮回可能更多说的是我自己。它转得很快,但目前我还没有那么多的歌曲容量让它慢慢转起来。所以从刚开始的《鲁滨逊西游记》,它有提出一个疑问:你是带着一个怎样的心态来到世界上,又是带着怎样的想法看待这个世界?你会发现像《大城小孩》那样,你付出了很多真心,但世间给你的有很多困惑和无奈等等。然后到了后来的《荆棘海》,你会发现是不是真的「越过就有未来」呢,答案是不一定的。第一部分更多是现状,第二部分则关于感情。《魑魅魍魉》在那个位置是一个承上启下的作用——你因为困惑、因为孤独而想要找一个人陪伴,后面的感情线确实是找到了,比如说「天亮的时候」确实有人陪你,但陪完之后,可能你又会觉得这个人是错误的,紧接着你会重新寻找下一个人,寻找完之后会发现你还是会怀念那个人、会怀念以前的那些人,这些都关于情感,我希望通过歌曲表达出来的。而后来探讨的更多是这一生你需要追求的东西,比如说《迷失艺术》开篇,你需要知道「艺术」这个环节有时候可能是这样。至于为什么我会选择《雷克雅未克》放中间,是因为我觉得《迷失艺术》开篇之后,你要知道世界上有很多人像《雷克雅未克》的最后那一段合唱,它好像一个回忆,一个共鸣。再到《清静》,你现在追求的状态是一个很虚无的,它也是艺术。有很多人和你一样在追求这件事,但你穷其一生能追求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你又能做到怎样的地步,都没有人知道。如何去在穷其一生追求各种各样的自我之后还能出世,那就是《清静》。「清静」之后才能「问世」,才有「结果」。

皮皮:它整个思路和EP是差不多的,都是用概念来包装,但和EP又有许多联系。

田鸿杰:是的。

皮皮:上一轮巡演「风境」好像也和EP有一点联系。

田鸿杰:是的,有一点,但没有这次清晰。

皮皮:这次明显的感觉是概念更强,整个叙事很连贯。整场演出的节奏到《荆棘海》,你真正放开了你的小宇宙。

田鸿杰:一开始会比较紧张,因为很久没有上台了,而且这次歌量很多。

皮皮:这次的比例差不多一半一半,有翻唱,很多自己的歌。

田鸿杰:对,我自己的歌都有10首,还有翻唱,所以歌量是很多的。对于一个Livehouse而言,紧张是肯定的,这没办法,它也是这场Show的一部分。

皮皮:这次演出是你自己来主导Rundown的吗?

田鸿杰:对。

皮皮:我看完整场演出时有猜测是因为在EP有和耀辉、Vicky合作的缘故,所以这次在演出中想要选更多他们参与创作的歌曲?

田鸿杰:还好,但我有问过他们能不能给我一些你们两个一起创作的歌,我想唱一下看有没有合适的。他们给了我一个List,有一些歌好像很合适,有的歌想试一下也放在了歌单里,这点我需要坦白。

皮皮:《清静》会是参考了他们的意见吗,这首歌加进来很合适。

田鸿杰:《清静》是我自己选的。我当时的宗旨是必须要放一首歌在《见光》之前,《清静》作为过渡很合适。

皮皮:会想做一个比较「混沌」的状态?

田鸿杰:我觉得需要一首歌去衔接。

皮皮:广州站似乎没有《门墙》?

田鸿杰:《门墙》是很重要的一首歌,本来想说如果气氛好、大家叫返场就演唱下,这首歌也另外做了一个编曲。

皮皮:很多歌曲都做了新编曲,改的比较多的可能就是《荆棘海》和《雷克雅未克》,后面这首歌加了一个和声作为回应。

田鸿杰:对于我而言,我不希望真的只是做成和大家一起互动。

皮皮:《雷克雅未克》有想过找个人和你一起合唱吗?

田鸿杰:没有。

皮皮:这首歌是一开始就想做这样一个尝试吗,因为这首歌很有难度。

田鸿杰:我一开始就想这样玩这首歌,后面是一群人。因为原版周国贤的部分是在后面唱,他对应的东西就是这个世界上有和你一样的男男女女。但我并不想找一个把它变成一个情绪化或者关于爱情的东西,我想把它变成一个你人生里有很多人和你一样去追求的东西。

皮皮:这次巡演有把上一张EP的几首歌拿来做互动,包括《寻》和《诗情电影院》,但新EP的几首歌都特意保留了完整的歌曲演唱。那这次的歌单,为什么想到用《蛇》去接《倾慕》。

田鸿杰:“蛇”是《天亮的时候,看到你背上的蛇》,那《倾慕》会比较Sexy。

皮皮:广州站有几首EP的新歌首唱,也完整呈现了整张EP的歌曲。你觉得有什么值得改进的地方吗,或者还有没达到你自己要求的地方?

田鸿杰:当然希望更好,但我问心无愧,我可以很大胆地承认我努力和尽力了。

皮皮:后面两首歌《夕阳落在心上》和《魑魅魍魉》配上Visual之后,歌曲的感染力会比录音室版本还要更强。

田鸿杰:肯定的,这就是Live。

皮皮:但前面两首歌我倒是觉得录音室版本的呈现更为完整,这可能是你自己要不断平衡的地方。

田鸿杰:是这样的。《见光》的编曲没怎么改动,《天亮的时候,看到你背上的蛇》是有调整的——但那个位置是让我留力的,要结合整场演出去平衡。

皮皮:在广州演完整场「回落」,你自己最满意的部分是什么?

田鸿杰:说实话你应该也听得出来,每首歌都有它的瑕疵,没有最满意的。

皮皮:所以关于「回落」,你想呈现一个怎样的状态呢?

田鸿杰:我觉得它有呈现出我会慌张、会翻车、甚至可能会突然不记得如何唱的状态。为什么叫「回落」,因为十几岁的我也是这样的。

皮皮:现在的你会接受你表演时会发生瑕疵,你也知道大家一定会看到,甚至很多人会抓住它讨论。但你这个阶段可能不想再回避他,并不是说一定要做到完美,歌手一定要做到完美,好像「回落」也是一种常态,一种人生。

田鸿杰:对,既然作为Live,如果你唱的和CD一样,当然这是一种功力,但你要不要选择这样,我觉得未必。我最近一直在听周国贤的演唱会,他和Juno一样唱歌有他们自己的味道,他有他的能力撑一整场,这是他的本领。我也一直在想,大家的表演是为了什么,大家演出是为了什么,大家又想看我唱什么?同时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演出在进行,我需要传递的是我为什么要做这场演出,我选择这些歌、做很多大大小小不一样的编曲的原因……我希望给大家传递更多情绪,更多感情,我希望大家能享受这一个晚上。

皮皮:演出可能是在做一个「拆解」,把自己的不同面向、不同感受、不同情绪或者人生的不同经历,通过歌曲包装出来。有编排,有概念,有艺术的呈现,一切都是为现场服务。

田鸿杰:当然了,这也是演出的一部分。

皮皮:你喜欢的歌手麦浚龙在之前演出也受到过一些争议,因为技术类的手段,有很多加“电”的东西,包括做AI这个主题,做流行和嘻哈音乐融合的表演,都会有一点领先于行业,走在比较前沿,但“前沿”可能意味着你不台能被大众接受。它是有门槛的。如果单纯为满足好听可能大家的初衷是想听多一些流行的、抒情的,而不是概念的、技术的。包括你自己在台上做歌手,可能一些粉丝纯粹是奔着听情歌去的,想听多一些芭乐歌的现场,但进到现场可能感受到是另外一种不同的演出形式。这是一个关于取舍的问题,你好像并不想把它定义成一场流行演出?

田鸿杰:有一个很奇怪的点,为什么说Auto-tune不行呢,其实是可以的。你刚才也说了有很多争议,包括我自己都知道像陈奕迅这次的演唱会歌单,有一些观众会觉得不行,因为它有一些不那么热门的歌曲。但观众不想听,不代表歌手不能唱,每首歌有它的位置,歌曲有它存在的意义,我可以告诉你我们这场演出大概是什么样的状况。有时候好像我唱了你不喜欢的歌,并不代表我不用心演出,我也用心了。但因为你一句我没有唱热门歌就否定我所有,对于一个演出者而言是会感到伤心的,我觉得不能用热不热歌来衡量去做这些编排所付出的努力。

皮皮:这场演出对你而言最难的一点是什么?

田鸿杰:歌曲数量。

皮皮:歌曲数量可能是你以往巡演没达到的?

田鸿杰:当然,但广州这场演出唱下来还好,嗓子没有很哑,但当天下午的状态会更好。

皮皮:上一轮也有广州,这一次又回到广州,在家乡广州唱更多粤语歌,有什么想分享的吗?

田鸿杰:广州是家乡,我更希望在家乡唱的时候能真的再做好一点。


二、因为有光,有点晃荡


皮皮:这张EP有很多你想强调自己内心的东西,有通过歌曲展现出一些欲望,可能是现在很多人在流行作品里不会做的东西。但这些你觉得是需要的,它似乎可以带大家感受思考?

田鸿杰:我觉得是这样的,先不说流不流行,单从这张EP的一些制作和想法而言,我并不是说要展示我自己的一部分,而是希望用不同角度让大家发现一些东西。比如说《天亮的时候,看到你背上的蛇》,「拥抱」为什么要慎重,因为现在这个社会已经有很多不可信的东西了;为什么要写“夕阳”,因为我觉得大家都忘了它本来的诞生就是要孕育出生命,会孕育出很多不一样美好的事情,这是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一个很重要的原则。再到《魑魅魍魉》和《见光》,我希望可以有些不一样的观点。

皮皮:这个反映的内容可能是「去标签化」,你不想所有人把歌曲定义成一个样子,你希望大家可以感受到更多内容,把听歌主动权交给听众。那听众感受到的东西可能不一定是你想的,但同样可以成立。我记得耀辉之前也说过类似的话,评论和创作是两件事,它可以有不同的去方式呈现。

田鸿杰:肯定的,你不能说让别人百分之百了解你,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我没有说强加给别人一个观点,别人一定要认同你这种说法,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我做好我的身份,你负责感受就好。

皮皮:大概是什么时候开始筹备EP的呢?

田鸿杰:去年5月份。

皮皮:你有受到过什么作品的启发吗?

田鸿杰:没有,这张EP是我去找的耀辉和Vicky,他们教会我很多,让我知道这个世界上会有怎么样的创作者存在。周耀辉和冯颖琪给到我的东西,更多不仅只是在作品的想法层面,还有比如说教你如何处事。

皮皮:作品班底是全香港的,可能会更像一个香港歌手会选的阵容。那上一张有合作广州的阵容,第二张为什么会找香港创作者去做这样一张作品吗?还是只是因为他们更合适?

田鸿杰:我觉得是更合适。

皮皮:你在这次演唱会上也有翻唱两首广州本地的创作,但可能你音乐的部分更多是受香港流行文化和香港乐坛的影响。

田鸿杰:你问我有没有受到更多相关的影响,当然是有受到的,像很多广东人从小就是听香港音乐的。但因为我是在这里土生土长的,我会有这里的观念和思考,对我而言不全是纯香港印象,也不是纯广州印象,更多是一种融合。因为我从小就听香港音乐,但我跟爸爸妈妈住在一起,那肯定很多东西是不一样。也不能说谁更多,都会有。

皮皮:最开始听第一首歌的时候,我觉得可能泳儿的那张专辑有给你一些启发,周耀辉和冯颖琪的合作会让你觉得这样的碰撞、这样的融合是好的,泳儿当时也是一个跳脱原本音乐轨迹的「实验」,你自己在第二张的时候也是做一次音乐实验吗?

田鸿杰:算不算「实验」,对我而言我真的没有想那么多。说实话,我并不是想要什么,我只是知道哪种东西我不想要,我就想要这一种。

皮皮:你是一个比较注重当下的歌手,你好像没有想未来一定要做到什么程度,那回到这张EP。最开始是先有的蓝本「夕阳恐惧症」,然后确定了创作者,再把主题进一步明确到直面自己真实欲望,再有了EP名字和曲序。具体到歌曲的创作录制制作成型,哪一个部分的时间会比较久一点?

田鸿杰:因为都提前写好了,聊的过程没有用太长时间。当时录的时候可能编曲还不完整,所以后期反而不断有许多东西需要调整,

皮皮:录制的过程里,最顺的是哪一首?

田鸿杰:《天亮的时候,看到你背上的蛇》是最顺的。

皮皮:《见光》可能是演唱上最有难度的,那《夕阳落在心上》呢?

田鸿杰:它会需要调动一些想象。

皮皮:你可能自己需要加多一些画面去想用怎样感觉去唱?

田鸿杰:四首歌都是如此,需要加一些想象,但很多位置、很多唱法并不是一个理性的控制。

皮皮:Demo应该都是Vicky自己唱的,所以你会参考她的一些演唱吗,还是加多自己的理解去诠释?

田鸿杰:我更多是凭我的感觉,但我不想用这种方式困住自己。表达是一回事,当然所有的方法都是为了能够更好地表达。当时演唱的时候常常会有纠结说应不应该漏这么多气,这里能不能这样唱,但有时你问自己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第一次演唱的时候是这样唱呢?可能这就是你情绪流露方式的一种,你可以尝试一些新的方式,那就是没有配唱,你就靠监制给你的情感来做这一张作品。靠你现有的知识,那是有很多种方式可以尝试的。

皮皮:这次录音都是在香港线下录音,可能和之前做歌有一些差别,因为之前可能是在北京本地录音的,这次是全部四首歌都在香港线下录音,你当时也经常往香港跑。对你而言会有需要磨合的地方吗?

田鸿杰:歌曲本身会比较多。反而磨合没有太多,是很舒服的,没有太大挑战。

皮皮:所以哪首歌的灌录时间最长?

田鸿杰:《见光》。

皮皮:哪首歌会推翻比较多一吗,比如编曲不满意什么的。还是都比较顺?

田鸿杰:都是很顺的。

皮皮:这次合作之后和几位香港音乐人都建立了不错的友情,也发布了一些视频,他们有教给你什么吗?上一次的合作可能没那么深,因为《门墙》才找到耀辉老师,那这一次可能深度上的东西比较多?

田鸿杰:首先,我觉得有一点很重要,就是要去接纳、要去接受、要去沟通,不要用以前的经验来衡量现在的事情,任何东西都有正反面。耀辉从来没有否定过我任何事情,他不会直接告诉我这样不好,他不会。他可能觉得你想要的这个,「OK,那我们来聊一下」、「这样会不会比较好一点」,他会用一种平等的方式和你沟通交流。Vicky教给我的一件事情是,不要为了特别而特别,不要觉得这个东西没有被大众喜欢,你不要觉得选择好像很奇怪……每首歌有它的属性,歌有歌命,不要因为要做这件事情而放弃了它本质上的东西,这是我在他们身上学到比较多的一点。第二点就是要有耐心,我还有很长的时间,还有很广阔的天地,我要走出去,去更大的世界回看自己的东西。

皮皮:你的心态上反而是不那么着急的,可能歌迷会急、外界很多人会急,很多人会觉得你好像需要在那个时候推出作品。但你更希望每张作品、每首歌是好的,所以反而你会允许时间线上拉得更长,可以不用那么着急?

田鸿杰:大家都是为了作品。

皮皮:这张EP的合作方式你自己会全程参与比较多一点吗,还是会放权给监制让他们去帮你设想这张EP的宇宙?

田鸿杰:我给的Idea更多是前期的建议,包括INTRO如何,但后来的音乐工序,我有放心让他们去帮我规划。我信任他们,我想要的东西也是他们想要的,我没有一定要控制那么多。

皮皮:当时是怎么构想的EP名字?

田鸿杰:“夕阳”概括不了这四首歌,因为时间太短了,那不如就变成「一天」。为什么「因为有光,有点晃荡」,我们都觉得这四个时间是不同的光,当你去直面它的时候,你会不会晃荡呢,你会不会害怕呢?你要直面你自己的内心,直面不想被人提及的东西,要接受一些真实的,面对它。为什么要「因为有光」,因为有光,然后「有点晃荡」才是常态。因为紧张,声音才会抖,声音的晃动都是很正常的。

皮皮:这张EP,你自己应该没有给自己压力,你会希望专注于当下,把这张EP做到你自己满意,会有什么担心呢?

田鸿杰:还是那个问题,可能觉得不够流行。

皮皮:他们会觉得不够流行或者粤语太多,但粤语太多的问题应该是有改变的?

田鸿杰:没有了。因为当时他们讲希望四首粤语,我说我不要全都粤语,这是我自己提的。

皮皮:所以那个阶段为什么去想到去做“一半一半”,外界可能还是觉得好像是妥协过的结果。

田鸿杰:算是妥协,因为他们提的四首粤语。那为什么说要做四首粤语呢,可能当时是希望去做一些好像《紧急联络人》这样的歌。为什么我们不做呢?你做歌可能有一部分也是去吸引一些听众,我觉得那不如就两首粤语、两首国语,反正你们都希望更多歌曲有人听,我们就继续,也不是说只做粤语。

皮皮:可能还是不断磨合的结果?

田鸿杰:我不希望大家认为我就只能唱粤语,或者只能唱国语。我希望告诉大家,我做国语的质量是和粤语的质量一样的,都不差,这是最重要的东西。你不用管我什么语言,我能做、都可以搞定。我更多是希望这样,不想要被定义自己是怎么样的歌手。

皮皮:目前推出顺序是按照现在的完成顺序,好像每一首歌推出之前才彻底完成制作,好像不是一下子就把四首歌都同时完成。

田鸿杰:当时和他们聊的时候就确定是这样,因为他们需要时间。

皮皮:第一首《天亮的時候,看到你背上的蛇》,有没有什么想要分享的?

田鸿杰:就是「信任」,我需要一个信任的人。

皮皮:每首歌好像都可以提炼出了一个关键词,可能是你当时给描出了Brief,你会想根据这个来包装每一首歌。

田鸿杰:对。

皮皮:《见光》的关键词是什么?

田鸿杰:漫游过去。

皮皮:上一张也有类似的歌曲,可能是一个回溯漫游的状态,你会希望这一张更想表达些什么?

田鸿杰:我刚刚也说过了,我并不想去定性,我不想告诉大家这个事情是好是坏,我只希望分享说有这样一件事情。我觉得不如就这样说出来,你们觉得是好是坏,这些东西是留给观众感受的。可能你也会注意到每首歌表达的内容都是大家生活中的东西,但角度可能不太一样,我只是从另外一个角度去阐述这件事,我没有说想要传递什么。像《夕阳落在心上》有一些比较特别的东西,就是我希望大家感受到美好。但其他三首歌就还好,都比较中性,我没有什么情绪在里面,只是想留给大家思考。

皮皮:这样的四首歌结构上没那么紧凑,可能比较散、比较流动,四首歌的概念,会接近你自己的一个状态吗?

田鸿杰:我自己是很明确内容与概念的,我只是不去做定性。比如说我去买了一支笔,这个事情我阐述成了「我今天下课买了一支笔」——但如果你是收到红包买了支笔,你是开心的;如果你因为买了笔你花了钱,又会觉得是心疼的,因为你可能一个星期只有10块钱,但是买笔花了两块钱,这个感情是你自己的,是私人的。我只是想阐述说我买了一支笔,剩余都是留给大众的空间。比如说《见光》,我是漫游过去,别人可能会觉得我开心或者痛苦的,可能他会觉得我没有那么强的求生欲望,那你听到这首歌的时候又会有什么感觉呢,这又是你自己的感受。又比如说《天亮的時候,看到你背上的蛇》,那「蛇」本身,你对他是信任呢,还是觉得他对你也是一种伤害呢,这又取决你的感觉。

皮皮:那你会觉得音乐进入市场会存在很多的包装,比如说文案,比如说宣传,比如说乐评,你会担心包装造成对听众的一些引导吗?

田鸿杰:我觉得会有这样的情况。那说到「包装」,好比我买了一个玩具,我可以正着玩、可以反着玩。包装的存在,就是拆开之后,你看完这个玩具,是要决定回归音乐本身,还是说因为包装产生其他想法要如何如何。你可以用一种方式去玩,也可以用另外一种方式去理解。如果只是包装就够了,我们为什么还要做音乐,对吧?我觉得是这样的,不是说包装会怎么样,你吃一个东西也会有包装,那包装拆开之后味道是怎样的呢,它取决于你自己的感觉。

皮皮:你会觉得前两首歌和后两首歌有明显区分吗?相对来说,前两首歌的门槛可能会高一点点,它的旋律可能没有那么入耳,反而是后两首歌的旋律编曲更能打倒听众?

田鸿杰:我自己觉得还好,我觉得《天亮的时候,看到你背上的蛇》也很流行。

皮皮:但从听众或者市场的角度说,后两首可能首更多人喜欢。那前两首可能更私人,像你自己的感知、情绪,包括处理,都不是很多流行音乐会做的考量。

田鸿杰:当然了。

皮皮:你怎么看待音乐和市场的关系,你会想为市场、让更多人听到你的歌曲吗?

田鸿杰:我没有说为市场,包括后面的两首歌。我这次演出在台上说,我不排斥流行的东西,而是我觉得每首歌它应该是怎样的,而不是一定要唱成流行歌,对吧?我们曾经讨论过这个问题,可能你觉得歌需要有旋律性或者其他更重要的东西,但对我而言,歌曲可以是一种呈现思想和想法的方式,所有东西都是为表达服务。所以旋律是该复杂还是简单或者朗朗上口,这是看内容的,看它以怎么样的方式存在。并不是说我一定要做一个这样的主打,我觉得不是。

皮皮:这可能是你的一个坚持,你暂时不想去做那样的音乐?

田鸿杰:不是不能做,可能也会做,如果我出一个带有嘲讽意味的东西,我觉得会做成这样,是可以这样玩的。那同样的,我可以用很简单直白的方式,这也是一种玩法。我觉得不要被旋律局限,也不要被音乐上流不流行的东西框住自己,我当然知道很多人会告诉你说流行一点你会有更大的市场,但说白了,你知道这些歌曲十年之后或者二十年之后是怎么样的吗,你能说五年后这些歌曲又怎么样吗?谁都不知道,那为何还没有到结果出来的时候就匆忙去下定义呢?难道这个时代只能存在流行的歌,不流行的歌就不能存在吗?你说Blues有人听吗,R&B有人听吗,这样的音乐类型的听众项较于流行音乐可能也没有太多,但人家依然可以有几百年的历史,而且R&B是流行的一个机会,你要从中分类分出来。当然存在很多小众的部分,但人家都在继续做,你不能说想做的事情没人做,也不能说想做的音乐就一定要随大流做,很多事情是可以做取舍的。没有关系的,这是你的选择。


三、问心无愧,坚持做自己


皮皮:你希望做出来怎样的音乐?

田鸿杰:作为一个表达者和演出者,我不能保证我们演出的东西被所有人喜欢,但我只能尽力保持我自己的东西,做到问心无愧。

皮皮:这张EP做完,有什么想法吗?

田鸿杰:想要休息一下。这四首歌对现在的我而言,我觉得到顶了。

皮皮:是你自己的状态到顶了吗?

田鸿杰:是「能力」到顶。你还要再去挑战更有难度的歌吗,还是要怎么样,我觉得都不太现实。

皮皮:可能需要一个缓冲,一些平衡。

田鸿杰:需要缓冲一下,需要有更多时间让自己冷静下来再去思考。如果继续做音乐,你要做什么样的东西呢,这对我而言才是最重要的。你不能每年出,我觉得这样下去,每次都困在同样的问题上,想流不流行或者怎样,事情没有太大意义,我宁愿说我们去休息一下。没有人规定做歌手每年都要推出作品,我觉得我现在出的音乐不那么适合,那不如就先不出,等自己想好了更全面的再出,都没有什么问题。

皮皮:这个年代的歌手出歌速度比上一个10年或者20年慢了不少。像千禧年前后,当时的歌手可能一年推出三、四张专辑,这个年代可能一年四首已经算多了,出道五六年只有十几二十几首歌的歌手会越来越常见。现在对于很多歌手而言「做音乐是不挣钱的」,可能有成就感,但同时也会消耗自己。做的音乐越来越多,很多风格和表达都尝试了,但好像歌手依然在迷茫的阶段,不知道要去做怎样的音乐。像刚刚聊到的流行不流行这个问题,歌曲能不能卖、以及能不能有好的传唱度等等,都会面临各种被人评判的标准。我拿「宣传」来举例,为了歌曲本身抵达观众,要有文案和MV,可能还有推出一些视频去解读这首歌,可能你还要做几十个采访回答很多可能千篇一律的问题,大家好像都是在摸石头过河的状态。

田鸿杰:这是世界的问题。

皮皮:你现在找到了破题的方法吗?

田鸿杰:就是「坚持自己」。

皮皮:坚持自己?

田鸿杰:它就是破题的方法。因为你就好像在水里一样,越随波逐流越找不到本来的方向。你只有往那个方向去才有可能更快达到彼岸。

皮皮:「晃荡」是你现在的一个状态吗?

田鸿杰:有一点苗头,只是没那么晃荡了。你用心做的作品可以被说没那么好,或者有些人不愿意花很多时间去听,但我不想我做出的东西是短平快的。我要去做另外一种歌,当然也会有一群人去批判那样的作品。

皮皮:好像所有事都会有许多不同的意见。

田鸿杰:这就是世界的普遍性,大家必须得接受。所有东西都不只是一种定性的,所有东西都不是非黑即白的,它有它的灰色地带,所有东西都这样,不要去把一件事定死在那儿,不该是这样的。

皮皮:所以你会希望自己不为市场投机?当你作为演唱者,你现在不太想做这些事情。

田鸿杰:你可以这样说。我觉得身为创作者或者内容产出者,最重要的一点是「问心无愧」,你要让你出的内容能表达自己,自己做到问心无愧。不管流行不流行,都不是问题,因为你在表达自己。你可以花一个小时做一首很满意的歌,它也火了,或者说它依然很小众,我觉得都没问题,我们不一定要拿它来解读。其次在一个公司内,会有不同的艺人会打不同的赛道,公司和艺人之间更多的是互相配合,你要知道这个艺人适合什么。坦白讲,你想要被人看到就说明你需要有不一样的东西。比如说有10个店铺,10个店铺里面有9个在卖章鱼小丸子,有1个在卖烧饼,你肯定看到烧饼会很容易;那大家都很漂亮,或者大家都身材很好,我为什么要选Ta,是因为想法够特别吗,或者他性格很好,或者他可能是一个医生,这都是他独特的东西。我认为大家需要多一些闪光点,而不是要一味去靠近千篇一律的东西。

皮皮:你觉得自己现在的闪光点是什么?

田鸿杰:可能想法不一样了,有很多想法,音乐已经剑走偏锋了,我当时可能就是「00后粤语」。

皮皮:现在也算是你的一个标签,虽然这个标签会有很多争议。

田鸿杰:有争议是没办法的。

皮皮:你刚刚讲到了「问心无愧」,但是实际上你这句话可能会有无数人要你自证为什么问心无愧。这好像是世界上所有人都会面临的难题,你没有办法完全向陌生人去解析自己。

田鸿杰:那就不要向陌生人解释。

皮皮:你通常怎么看待这些声音的?

田鸿杰:我觉得人不能太悲观,一个东西出来肯定是有争议的,但你不能因为有人觉得你不够好,你就否定自己。如果你自己都没信心,别人听完会同样没信心,那好与坏、不够好或者能不能更好,自己一定要心里有数。现在这个时代所有人都可以随意评判别人,但这个时代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一个真的能跳出来认真分析的心。你要自己去分析,要知道自己说什么,下一次好与不好,其实即使你唱得坏仍然是一次就过了,你唱得好也是一次就过了。我觉得要接受每一次现场,唱差了就是差了,难道还能说时光倒流回去唱吗,这是不可能的。既然唱坏了就想办法下次唱好,下次不要那么紧张。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我在那个位置上,我面对的现状和我知道当下的状态是这样的,有很多事情都不是身体能够控制的,你的紧张会触发一些生理反应,并不是说我和自己说不要紧张就能控制的。你要给自己信心,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它可能不好,但你学会看待和认识自己。

皮皮:你刚刚提到了悲观,你觉得第二张比第一张更悲观吗?

田鸿杰:不能单纯用悲观来定义。每个人的看法都不一样,有人觉得《见光》好像不知道在唱什么,这都很正常,它不只是情绪的词,我们不用评定和概括它。它就在那,你怎么看是你自己的事情。

皮皮:现在还有在学唱歌吗?第二张的演唱上比第一张有进步。

田鸿杰:有,谢谢你。

皮皮:你现在唱现场希望让听众听到什么?

田鸿杰:我知道自己唱得可能不够好。但如果作为一个演唱者,你表演的东西可能就是以情绪为主,你把你的情绪表达好就足够了。我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唱功多么了得的歌手,我也不觉得自己以后要成为如何厉害的歌手,我希望把重心放在表达上,你能感受到、你能有共鸣就好了。我最近都在看周国贤,我现在可以算他半个粉丝,我一直在翻看他的演唱会录像,他唱歌是有一种魔力的,他能让你听下去,这是他的本事,他也有他自己的听众。一个Live的好与坏并不是要强求你多么科学,多么完美无瑕,而是你能不能够打动人,这是我现在对自己唱Live的要求,就是你要能打动人。

皮皮:这是两套标准,如果你用技术型、声乐老师的标准去看每个歌手,很多时候是不合格的,但为什么这些歌手能吸引到很多粉丝呢,可能是因为情感、因为个性,因为够Special,甚至可能有大众对歌手的情感投射,他们会在这些歌手身上找到一些联结。你现在的很多关注者可能都是把你当「养成系」,大家一路看着你过来到现在,所以他们会清楚你的很多分享、清楚你的个性,包括你的一些喜恶,但很多人又是不那么了解你的,所以可能这些人会拿另一套标准要求或者指责你,但无论如何你自己一定要坚持你自己,这是你一定要做的。

田鸿杰:我觉得是这样的,当你觉得你需要更好或者用另一套方式行事的时候,你不如问下自己为什么。当然,我确实需要更科学的唱法,我目前的方式支撑不了我。

皮皮:现在有些音可能还没办法诠释得更好。

田鸿杰:这就是演唱的方式,我觉得可以不用那么脸谱化和标准化。你用一个东西衡定时,就像你刚刚说到有很多歌可能唱得不那么好,但坦白讲,科班出身的人来唱这些歌可能味道也不对,这是一个需要思考的东西。大家都需要去思考是不是「科学」就是好,是不是不科学就是不好。可能不科学的演唱,人家也能唱出有味道的东西,那就是他的独特之处。你科学是你因为发声你很科学,你可以唱到很高的音、很宽广的音域,学好技能再去修炼肯定是有好处的,但是你要怎么去把他摆放在不同位置的,你要怎么去使用你的声音,我觉得是需要去思考的。

皮皮:你现在还在一个摸索的阶段吗?

田鸿杰:当然啊,我才出道三年。唱得好的人有时候也是天赋,有时候是万里挑一。大家要接受,或者说大家不能以同一套标准去定义任何人。因为生长环境不一样、语系不一样、生态条件不一样,很多东西不一样,你能产生的化学反应也非常不一样。如果所有歌手都是一样的,那没有太多意义。

皮皮:你对未来有目标吗?

田鸿杰:我觉得还要再描绘一下,再找一下。

皮皮:可能需要一个过渡,你慢慢去调节自己状态和表达。

田鸿杰:没有必要一下子就把它找到,无意义。就算我现在回答了你这个问题,我也没有一定要那样做,可能我明天就会选择放弃,然后选择一些新的东西。我需要时间去想,需要时间沉淀。如果你现在问我说我下一个目标,我会回答自己会想象自己要什么目标,我真的觉得不要着急。

皮皮:很多时候大家用不同标准看同一件事物的角度可能会完全不一样。从你本人出发,从你工作人员或者公司,从大众和市场,可能每一个方面都会牵涉出一些标准,但这些标准你可能没办法去满足所有人。

田鸿杰:所以不能用同一套标准,这不现实。

皮皮:这几年很多人说你是「粤语歌推广大使」,会抗拒吗?

田鸿杰:不抗拒。

皮皮:很多标签可能都是双刃剑,最重要的还是做自己对吧?

田鸿杰:我做自己喜欢的事,你喜欢你的喜欢就行。(完)

皮皮呀
谁又不爱听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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