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过去我都有买专辑,在现场听她唱歌,在戏院里看她出演的电影……但如此之近距离感受Ivana的作品和演出,还是第一次——距离最近时,她就在你面前,同你挥手然后从你身旁路过,在你近处演奏钢琴,同你干杯饮酒。你可以同她握手互动、拍照合影与签名,好似熟稔老友一般,一切都与音乐和艺术有关,人和人间的疏离感也就此被短暂打破。
这样形式的Show,与其他音乐会都不同。唱歌与互动是大多数音乐会的常见形式,但这场艺术展音乐会显然聚焦的是两个主体,也是香港首个结合了「艺术展览」及「音乐会」的“沉浸式艺术音乐会”。
独创性的以艺术解构艺术,都和她Ivana这些年不拘于流行、拥抱多元艺术的伸张相呼应,打破了舞台的限制。沉浸式的视觉与艺术装置,配合影像的立体空间,高规格的音响装置及灯光,以及一些影像与绘画作品,都在几个场地的布置下贯穿演出舞台及艺术展览。
先说说Exhibition,也就是艺术展的部分。
所有陈设,都依附于“The Pink Canvas”(粉红画布)的概念,把艺术通过一件件装置、图像、视频与物件完整展览出来,而所有一切都指向王菀之曾经在歌曲《The Pink Room》里的表达。
于是,从「粉红房间」体验展,到「会唱歌的画布」装置展,再到如今的「粉红画布展览音乐会」,递进的关系下也见证了展的规模逐渐变大,在不断与外界的联结中补齐它的概念、情绪、思考与延伸。到自由空间时,它终于能以一场完整立体的音乐艺术展览去继续深入解析时下的标签文化。在这一展览中,关于社交媒体兴起的#hashtag,关于定义和审视,关于标签符号与解读等等,都在不同的载体中。
其中,入场处先入为主的便是一面粉红画布和各种不同标签的贴纸,大家可以自行把贴纸贴于墙上,这是整个展引入眼帘的第一个部分,碎片化的形容无外乎强化、自我认同与负面印象,都是“标签文化”在新兴流行网络中的形态产物。
而进入到整个展览中,又以「Sentient Mirror|众生镜」构成它的重心,以三部分的装置体验,观众可以自由选择参与其中。
当然,除此之外,附送的#REDEEM DRINK,现场售卖的相关周边,以及一些即兴的互动参与,都补全了整个展览音乐会的完整。大家可以饮啤酒,尝试薰衣草及玫瑰花cocktail,拍照留影,与周遭好友交谈。
在正式讲到「Sentient Mirror|众生镜」的三个部分前,先引用一段介绍,便不难理解它试图呈现的要义:
镜子之用,或照人,或照物。「照人」属于自我感知,「照物」属于认识外界。人类精神活动的方向不外乎反观自视与外照世间。东西方思维不约而同以镜子摹状此反观内心与澄心外照之精神活动;达文西主张「镜子为画家之师」,强调绘画要师法自然,要求艺术家如实描绘客观事物;禅宗六祖慧能以「明镜非台,本来无物」描述世界虚无之相。唯物唯心,《Sentient MIrror|众生镜》以超人类视觉观照众生,探讨标签文化对社会规范,以及人工智能对各种定义捆绑底下创造出异想天开的神话造型。
走近到靠近大盒附近的投影墙,这是第一部分「Hashtags Stream |标签流」,众多关键词在这部分的出现,都要以观众自身的情感投射完成“标签文化”下的思考。
现实与理想互为反面,我们时常会收到来自外界的负能量评价意见,接受来自外界的指指点点,有善意,也不乏一些恶意。关于“标签”,王菀之早在推出《The Pink Room》时就提到过,“若依赖标签,拿标签来定义人和事变成了习惯,往往会受到这些标签预设的价值观所影响,限制了自己的视野和抹煞可能性”,我也会很自然而然想到在林宥嘉idol演唱会上的这样一幕,在《如同悲伤被下载了两次》这首歌曲live时以绿色字幕包裹的大众恶意标签梳理出悲伤的沉溺与勇敢,而王菀之为大众呈现的“标签流”则以问题与观众各自的答案变幻出心域。
在墙上,有如“工具人”、“过气”、“公主病”和“Golden Boy”这样的负面形容,几个问题呈现出不同分支,有如「What worried me me most now is ______.」直指个体焦虑与情绪的议题填空,有将话题给到我们每个人的「I think my “ideal me“looks ______.」,有「One thing I have given up on was ______.」……人终需要在众多标签中直面自我的好与坏,接受你眼中的自己与别人眼中的你。标签可以定义你,但并不能完全等同你。
同样身为公众人物都会遇到许多标签化的评价,Ivana亦会被陷入其中,就像她这些年不断被定义成为小众,作品被定义成为有门槛的音乐、而少人赏识……大众标签的“定义”都不见得完全正确,但它作为话题与现象讨论时,王菀之并没有把一切浓缩在自己身上,而是借助她的音乐与展览,以流动与艺术的表达扩写出你我可以感同身受的现实共鸣。
第二部分「Noosphere|心域」则需要在二楼打卡的特定封闭空间,它是一个借助多个Flash Light灯牌完成的装置艺术。漆黑的室内,以白光与标签达成某种交互,Noosphere呈现出的标签会随时间推移逐渐增多,光中会呈现出愈来愈多的不同观点。
而装置艺术的第三部分「Sentient Mirror|众生镜」则是一次实验的探索,在不同标签对应的体验区,以镜面对个体映像的捕捉去塑造出不同造型的自己。在标签化的时代,我们都会被标签影响,但有时候标签都可以引导我们去对自身做出更多探索。
当然,装置艺术之外,向里行至大盒的演出中心舞台,更加呈现出这次音乐艺术展览的文化特性,即以艺术要素、音乐要素与人之要素相结合的沉浸式音乐艺术展,三者都缺一不可。
接着说说Concert的部分。
在Black Box大盒中心,画作与影像构成展览的部分,光、声、氛围、效果与设计为音乐加成,几乎都扮演着相当重要的角色。
墙上投射的王菀之的文字与绘画作品,肥波粒与肥波兔也频繁出现。而如波点状的Canvas有致敬草间弥生的意味,类似飞船形象的碟状舞台塑造出外太空版的遐想与无垠,更不用说在歌曲演唱环节上一些特别的设计:
如《我来自火星》这首歌,Ivana便让先前在外参展「众生镜」于镜前留影的人都变成了这首歌视觉的一部分出现在大盒中心舞台的墙上,“你哋睇下揾唔揾得到自己啊”;又有从舞台走到钢琴前弹奏《Shattered》,在人群同观众互动的《如一》……划分出的上下半场,中间30分钟留给观众继续观赏,而演唱的段落则在不同情感命题上呼应大主题。
上半场有内在的自我抒发,将感谢延续到底,抒情向的歌曲作为主轴,也有很轻松的日常聊天。王菀之先后演唱了《Love Has It All》《小侠》《突然一生人》《Shattered》及《如一》,每首歌都让人被疗愈。
下半场则选择了一些曲风突出的作品,将标签与歌曲嵌套结合在一起,讲诉了标签文化对生活的改变与影像。这部分里,歌曲以《水百合》开始,《该死的快乐》《我来自火星》《我们他们》《The Pink Room》再到《沉默的士高》,王菀之完全享受着这份沉浸式演出带来的愉悦感,观众也收获到了这层近距离下音乐直接人心的触动。
彼此近距离享受音乐,又体验着艺术,无疑是特别的。而这些演唱的作品,有不少是过往演唱会和音乐会上很少唱的,很多歌曲也做了全新的编曲和设计。这样的“新生”,带给了在场所有人一段非常难忘的体验。
自然,在这次沉浸式音乐艺术展,王菀之是一切的主导,所有观众都是其中的重要参与者,现场的神奇还在于你我的呼应。
当过往看似遥不可及的idol“偶像”走入人群中,非但没有如那句歌词“滿天偶像陨落在生活里”一样偶像光环泯灭(同歌手太近距离接触都是双刃剑),而是以同人最直接亲近的联结,升华了这场Exhibition Concert的意义。
贴地的表达之下,源头是一路的音乐艺术养分和对世界的感知,Ivana与不同场次前来到访的观众共同完成了这样一场创作的延续。
我忽又想到当年夕爷对王菀之的那句评价——「说香港乐坛坏话的人,还未懂王菀之有多好」,这条评论放在当下依旧适用。十多年过去,转眼间乐坛已然涌现出无数新人,许多歌手也在这十多年成为乐坛的中流砥柱。但王菀之,依旧在坚持做自我,坚持做音乐,坚持自己想要的艺术表达。
这些“坚持”,在大众习惯于贴标签的当下,很多人都会讲她小众,说她独立,说她实验,说艺术门槛好高,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能被大众迅速接受的音乐人和艺术家,甚至于她的演出常常都是叫好不叫座。不懂她的,自然不知道她在歌迷心中有多可贵,多难得。
但这条路总需要人走,香港乐坛并不是只有通俗市井和入屋流行的创作者,快餐文化和惨情歌、呼应时下的议题作品与蚕食大众情绪的短平快爆款……当越来越多人为投机做音乐,那些为小众小我以歌的音乐人反而更值得尊重。如王菀之这样的歌手,以音乐和艺术联结世界,以创作和演唱完成照见,她们是珍宝,也共同拓展出乐坛的更多面,艺术的更多面。
至少在我眼里看完的王菀之,当年便唱着“全凭艺术家打开思绪门口/写每家故事 画人性好丑”(《迷失艺术》),如今还依然分享着“若撕开偏见窗外大道有更多面/用标签总会方便/但它真的意思是往心内看的视线”(《The Pink Room》)……她的作品、思维包括很多要素呈现的集合,那个依旧在小小身躯里藏着无尽能量的Ivana,继续书写着歌坛与自我的生命之歌。
图片|现场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