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局」是「暗涌Waves」的固定栏目。它源于我们发现,曾经行之有效的运行模式出现新的挑战,过往自西向东所承袭的行业规则已经被打散。人们亟待创新与资本的新版图和新秩序。而“入局”则是一种最珍贵的姿态。「入局」诞生于变局之中。若用一句话总结这个栏目的书写对象:我们希望找到更适应变化环境中的新玩家、新玩法。以下是本栏目的第十篇文章。文 | 陈之琰
12月12日,「暗涌Waves」获悉,博原资本完成二期基金5亿人民币首关。至此,自2020年成立至今,其累计管理资金规模已达 11 亿人民币。
博原资本为博世集团组建的专注于中国深度科技领域的市场化投资平台。此次募资的出资者除博世集团的基石出资外,同时汇集了威孚高科、无锡产投等产业资本、国有企业、市区级引导基金等机构投资人,复投比例达50%。二期基金目标募资规模为 15 亿人民币,并将持续聚焦绿色智能出行的上下游、本土企业出海以及AI工业应用领域的投资机会。博世集团1886年成立于德国,目前在全球60多个地区拥有约400多家公司和40万名员工,而中国是博世最重要的市场之一。在中国,博世主要有两个投资主体,一是2018年设立中国办公室的博世创投,二则是2020年创办的博原资本。如果说,具有战投性质的博世创投是为了自身业务发展而服务,而博原资本则被博世集团寄予了生态构建的期待。2023年,博世集团中国区总裁徐大全曾公开表达过博原与博世集团之间的互补关系。“在当前的技术发展态势下,某些技术领域很难由单一公司独立完成,这需要更多的合作伙伴。博世对所有主机厂都有深入了解,也会将这些产业经验和资源分享给博原投资的公司。”另一方面,博原可以利用博世内部的技术专家来辅助评估一家公司的产品和技术路线,而通过博原结识的投资方,在未来博世推出新产品、寻求外部投资时,也将得到助力。徐大全以及博世中国财务副总裁杨川也都在博原资本任顾问职。博原资本管理合伙人及董事长蒋红权博士有着超过20年的汽车及电子经验,也是博世创投投资合伙人之一。而另一位管理合伙人及CEO朱璘的另一身份则是戈壁创投的管理合伙人。目前,朱璘仍继续负责戈壁存续基金的项目管理及退出,但他已全职运营博原资本。可以说,博原资本的核心决策者一位纵深于产业,而另一位则从美元基金时代走来。近期,「暗涌Waves」与两位GP聊了聊博原资本的诞生、博世集团对产业投资的期待、以及变换的时代下股权投资的价值。从中,或许能找到一家138岁的跨国企业在中国市场探索产业投资的路线图。「暗涌」:在市场中我们看到了不少由产业龙头主导的投资机构。博原与它们的差别是什么?蒋红权:博原是一个比较特殊的结构。我们既与博世集团很贴近,但同时从第一天起就保持了市场化运作,独立募资。2019年,我们花了十个月时间和集团一起来思考和评估整个博原的结构,才有了今天你所看到的。这也是博世集团从1886年成立以来第一次向外界市场化募资。蒋红权:对于集团来说,想要设立一个产业投资平台当然有很多的选项。但对我来说,没有其他的选项。因为很难成功。蒋红权:传统的CVC是企业绝对控股,那它的投资就是以企业战略为主导,而不是以回报为主导。短期来看,效果可能会不错,但长期来讲,一家产业资本要成功的因素一定是回归投资本身,投资人和被投创始人的利益要绑定。如果以出资企业业务和利益为主导,对于其他的出资人来说是不公平的。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博原要和被投企业的利益绑定。因为在投资的时间点上,出资企业和被投之间的利益可能是一致的,但过了一段时间可能会出现利益冲突,如果不是利益绑定,就会产生问题。「暗涌」:市面上也有一类产业资本是有大厂经历的投资人创立,这样的机构也同样没有利益冲突的问题。蒋红权:它们与大厂之间的联系更多是人脉上的,相比博原与博世在股权上的联系,又是不同的。你可以这样理解,博原在传统CVC和人脉型产业资本之间找到了一个平衡点。「暗涌」:所以对博原来说,回报和DPI是第一位的?蒋红权:当然。但同时要想到,如果我们不投资与博世集团相关的企业,何德何能能投资出、孵化出、赋能出有差异化的企业?而正因为我们在博世集团的体系中,能做的更多,我相信也能做得更好。「暗涌」:在筹备博原的十个月里,最难攻克的困难是什么?蒋红权:困难在于博世集团要做这件事。作为全球第一大汽车技术供应商,博世集团做的任何一个决策都是非常谨慎的。也是因为涉及的环节非常多,十个月的时间内,我们和集团的法务、财务、税务等所有的相关部门都完成了沟通,关于博原的利益分配、运营管理也都开了非常多次会,最终确定了可行的架构与方案。「暗涌」:当你提出博原要做一家独立投资机构时,博世集团高管们的反应如何?蒋红权:确切地说,博原的成立是博世CEO和总部很多部门都有参与探讨和推进的,大家就可行性方案给予了很多建议和支持。如何优化出一个理想的结构和流程?怎么使新的博世投资平台能够成功?博原是这些问题的答案,也是博世的一次实验。博原作为一个背靠博世集团的第三方投资机构,对于集团最大的意义在于,我们能够建立一个有意思的生态,把企业、投资人吸引到这个平台上,通过互动来产生更多共赢的场景。「暗涌」:一般来说,在大企业里创新一种组织形态是很难的。为什么一定要做这件事?蒋红权:我和朱璘认识很多年了,一开始博世是戈壁创投的LP,后来我们也会一起看项目,渐渐看到了产业投资的机会。2016年之后,我们发现互联网的商业模式就要结束了,市场上对产业背景、国际背景的市场化产生了很大的需求。后来每次见面也都会讨论,在酝酿很久之后,我们决定要做博原。投资赋能的逻辑变了
「暗涌」:2016年投资圈的主流还沉浸在共享单车大战,你们已经发现变化了?
蒋红权:那个时候也正好是产业投资的启蒙期。2017年,博世集团联合PNP做了“汽车上的人工智能”加速器项目。中国这两个领域现在的很多头部企业,比如商汤、禾赛、文远、地平线、Momenta、黑芝麻等,都在当时的加速器中。博世集团投入了很多精力进去,总裁级的高管是mentor,中层干部和专家是辅导员。愿意把这些企业培养起来的出发点是未来它们可能会成为博世集团的供应商或者合作伙伴。现在想起来,很可惜的是这些企业当时没有都顺便投一把。如果那时候就有博原的话,今天看来回报是不会差的。朱璘:你说的共享单车是非常触动我的一件事。当时满大街自行车叠在一起,我就想,投资共享单车干嘛呢?去投个自行车厂不就赚钱了?那个瞬间,我突然发现做投资没有任何意义了,我作为投资人,价值究竟在哪里?「暗涌」:很多投资人会说泡沫有它的价值。资本能在泡沫中以资金为手段加速企业去芜存菁的过程。朱璘:我不同意。投资核心价值是对企业的赋能,而从互联网到产业企业赋能的逻辑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过去,中国的VC是以互联网为主要赛道的,资源就无非两个——一个流量,一个资金。因为,所有的东西都可以通过这两个资源进行转化。但是到了产业就不一样,产业有资源、有品牌、有信任。比如新能源汽车,供应商的文化就很重。这不是通过资金就能实现转化的。对于一家新进入这个赛道的企业来说,团队是需要背书的,而这种背书不是一个财务投资人可以给的出来的,就算是最顶级的财务投资人也无法做到新产品出来就能直接上车使用。在这种背景下,股权投资的赋能逻辑发生了变化。所以要投好先进制造、投好硬科技,能用不同方法去赋能企业的产业方应该是更有优势的。「暗涌」:随着产业投资深入,博原二期在策略上相较一期会有怎样的变化?蒋红权:现在企业家最大的问题是内卷。极致的内卷导致企业做出一个产品后没利润、难盈利。同时,产品研发周期缩短,原来是三年一代产品,现在缩短到18个月,甚至15个月。很卷、很苦、又没钱,还要在中国继续做下去怎么办?投资人可以做什么?中国产业目前面临零散、规模不在的问题,产业链重组可以产生优化的效应。博原二期会将一部分精力放在拆分重组的机会上。「暗涌」:因为并购今年太火了,所以你们也有类似的想法?朱璘:现在市场上的确有些机构做所谓的并购基金,投资人会主动找到企业说你发展得不行了,卖给我我来帮你操盘。而博原做的更多是企业主动找到我们,和我们说把特定业务拆出来。因为如果不拆,半年到一年时间内竞争力就不存在了,而拆出来之后效率会更高。换句话说,博原可以用一个非并购的手段做一件并购能做到的事情。朱璘:原因很多。有可能是是希望和博原、博世合作,打开海外市场;有可能是希望通过合作把产品的某一个环节的短板补上,毕竟博世有这么多年的发展经验;也有可能是资金端的,因为博原有博世这样的核心资源,合作后未来企业的很多成本就降下来了。在互联网时代,钱把这些可能性都掩盖掉了,我不用做到效率最高,只要做到最有钱就可以。而现在已经完全不同了。时代变化的直接结果是对于企业的整个估值体系发生了变化。互联网时代追求高增长,收入、利润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不重要。而实业是不可能忽略的,一个没有收入的产品意味着它无法成功。这对创业者来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创业逻辑和思考问题的方式,同时对于投资人也一样,需要完全不同的方法来看项目、投项目。蒋红权:博原一期投资了卡文新能源。这家公司实际上是从福田汽车新能源板块分拆出来的。当时的福田汽车找到我们说,为了适应中国新能源车在商用车方面的发展,愿意把这个板块分拆出来。看重我们是因为博世是新能源汽车最重要的零部件供应商。所以在注册轮我们就领投了,一年多之后就生产出了新款车。到第二轮仍然是产业内的融资,预计在第三轮才会向资本市场开放融资。「暗涌」:对福田汽车这样的成熟企业来说,分拆引入外部资本的必要性是什么?蒋红权:新能源车必然也是智能化的车,所以对于福田汽车这样的传统企业来说,他们做新能源车的竞争对手一定是新势力,那对其发展速度、资本复制都有要求。在原有的集团业务体系中,发展路径和外部资本合作存在一些天然的制约。反过来说,这样的企业一旦把这些因素融合进来,它又能具备无法低估的优势。因为有几十年的经验知道造车是怎么回事,和互联网跨界来做汽车是很不一样的。朱璘:还有一个案例是芯联动力。它是从中芯集成分拆出来的车规级碳化硅业务,博世是它很重要的客户之一,所以被邀请参与了注册轮。而创始股东除了博原、中芯集成外,还有芯联合伙、小鹏星航资本、立讯精密家族办公室立翎基金、上汽尚颀资本和恒旭资本、宁德晨道投资、阳光电源等新能源,都是产业方。朱璘:产业时代,资金的重要性下降了。这也是为什么对于纯财务投资人的挑战在变大,因为当下创业者融资时产业投资人很多时候是更好的选择。「暗涌」:产业方被大家叫做“金主爸爸”,博原的钱与博世战略投资的钱之间有差异性吗?蒋红权:战投是战略性的,在投资过程中对短期的经济回报会算的更细,对生态战略价值看的也会更重一些,而博原更注重投出一个很广的生态圈。而且博原的决策速度会快得多。朱璘:产业方绝对不是金主,而是一个生态的构建者。从博世集团本身的商业模式你就能看到,它就是一个生态圈。博世要服务这么多不同的客户,它不会是互联网时代巨头那样的对抗逻辑。而且从目前整个国际趋势来看,这种生态不仅仅不是国内的,如果产业能帮助新兴企业进入国际生态,实现快速落地,也会更有价值。「暗涌」:除了产业整合,今年的另一个热点是出海。背靠博世这样的跨国企业,博原在出海上有怎样的布局?蒋红权:我们被投中有一家叫做悠跑科技的企业,是做底盘的。它现在有非常多的海外订单。但一家公司出海把货卖出去还远远不够,我们希望帮助它做到在海外扎根,去理解当地市场需求、理解当地的法律法规、建立自己的售后网络和品牌。在这个过程中,博世能够发挥很多的作用。比如,博世在全球有非常庞大的售后网络,这是有着百年积淀的。这对于我们被投来说就是一个其他机构很难给到的资源。图片来源 |IC Phot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