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去教师公职！20年来，他在昭通只用心做一件事

律所主任杨云秋站在阳台上，与年轻的律师调侃道，累了想停下来歇歇脚的时候，想想那一栋别墅的主人，虽然他已经很成功了，但仍在不懈奋斗，我们就没有停下来的理由了！除了担任云南意衡律师事务所主任这一职务，杨云秋的另外一个职务是昭通市律师协会会长。

律师的经济收入受诸多方面影响，但专业水平和工作经验至关重要。“办不好案子，业务收入就不会高。”杨云秋对年轻律师说的话外音可以解读为，连案子都办不好的律师，还能为社会做什么？

从2004到现在，20年，杨云秋从未放弃过对社会现实的思考和观察，他说一个社会最好的状态就是公平公正，而实现这个目标的路径就是法治的进步，而法治的进步需要包括律师在内的所有法律职业共同体的不懈努力。

2009年，刚考过司法考试的杨云秋迫切需要案源来实践自己的法律理论，在经济和信息落后的乡村，在今天看来是违法的到处乱贴“小广告”，是他获得案源的主要手段。

“都是一些常规案子，如打架斗殴、婚姻纠纷和交通事故之类。”杨云秋说。但就是这些看似普通、低端的案子，让他认识到律师的价值，促使他毅然辞去教师工作。

一位交通事故受害人的父亲看见杨云秋张贴的法律服务启事后找到了他。

案情简单，肇事方没有买保险而又耍赖拒赔。“当他把一堆破旧的材料递给我时，我看见了一个农民被事故折磨得失魂落魄、一无所有。于是，我决定为他免费提供法律服务。”

接下来的过程中，杨云秋骑着摩托，在所任教的小学和受害人居住地以及法庭之间往返奔跑。一年多来，他通过法律途径冻结肇事方银行账户、组织肇事方和受害方调解、出庭为受害人代理，使受害方的合法权益得到保障，并获得了20多万元的赔偿。

受害人拿到执行款后，制作了一面锦旗，一见到杨云秋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杨老师，感谢你！”

当谈到10多年前的这一场景时，杨云秋内心总是会被震撼，“虽然最终他的合法权利得到了保障，但该事件让我深深地感受到农村法律意识的淡薄和法律的服务缺位。”

或许是这件事情，让杨云秋对律师这份职业产生了认同：律师可以通过法律促进社会公平，因为法律就是给大家定规则的，什么事可以干？什么事不可以干？不可以干的事干了会怎么样？这些都需要律师去宣传普及。

“其实，法律不仅仅是一把尺子，也是社会文明进程的‘助推器’。”在一些公开场合，杨云秋往往都会提及这个案子。

2005年，某县招商引资修建水电站，一浙江商人在投资了7000多万元还不见收益的情况下，交由当地政府牵头协调福建一电力企业共同开发。2015年，当地政府回购水电站，按照协议应该给浙江商人3000万元的补偿金。

接下来的情节是，当地政府一直以各种理由拒绝支付这笔补偿资金。

浙江商人只得起诉当地政府，在苦于没有律师接手这一案件后，浙江商人找到了杨云秋，听杨云秋分析案情后，浙江商人非常满意，但最后却郑重地问了一个问题：“被告是县政府，你会不会有压力？会不会临阵退缩？”杨云秋回答：“律师的职责就是维护当事人的合法权益，维护法律正确实施，维护社会公平正义，不管被告是谁，我眼中只有法律和证据！”

后来，一审、二审及最高人民法院都判浙江商人胜诉。

“当我看到浙江商人拿到最高人民法院文书时露出的欣慰和笑容，我感觉到中国企业家需要千千万万个敢于且善于不畏权势、善于维权的律师。只有他们的合法权益得到法律保障，一个地方的营商环境才会变得越来越好。”杨云秋说。

20年，杨云秋从未放弃过对社会现实的思考和观察。他说，一个社会最好的状态就是公平公正，而实现这个目标的路径就是法治的进步。

法律能改变不公平现象

我选择做一名律师

记者：你是什么时候萌发了当律师的念头？当时是出于什么样的思考？

杨云秋：中学的时候，我就有个大学梦，但由于家庭条件不好，就选择了报考镇雄师范学校，后被录取了。就读于镇雄师范学校的3年里，有老师给我们讲一些法律常识，这些法律知识让我感觉到法律可以改变一些不公平的现象。我是2002年中师毕业的，那个时候的就业形势已经是双向选择，但我找不到可以选择的单位。2004年，经朋友介绍，我到镇雄一家叫援民法律服务所的法律机构实习，对于法律的作用、律师的职责，我仍然是一知半解，最后让我坚定做律师的是一个刑事案件。

在援民法律服务所，带我的老师叫黄孝军。他接手了一个刑事案件，犯罪嫌疑人因为家庭贫困，请不起律师，所以家属申请了法律援助，镇雄县司法局受理后将这一案件指定给黄孝军办理。这是一个邻里纠纷导致的故意伤害案件，受害人一方很霸道，经常欺凌、辱骂被告人，事发当天，受害人一方又到被告人家中辱骂被告人导致双方矛盾升级发生伤害。这样的援助案件，在我的印象中一般律师只是走走程序，但黄孝军却认真阅卷，多次会见被告人并且多次到案发地点勘查现场、了解情况，经多方搜集证据，积极和法院沟通，最终法院对被告人免于刑事处罚。

事后，被告人送来了一面锦旗，对援民法律服务所表示感激。这个事件让我感觉到律师能够实实在在地为老百姓做点事，做律师的想法就此萌发了。

记者：当时有这种想法的时候，你是否想过，这是因为就业需求，还是因为你心里埋下了一颗追求公平的种子？

杨云秋：其实，当时只是萌发了这个念头，只是个一闪而过的想法。因为做律师得通过司法考试，而那时我的学历并不符合报考司法考试的条件。我只是觉得律师这个职业很高尚，就下定决心去追求，这就是我专科自考了汉语言文学专业后，本科自考法律专业的原因。

张贴小广告不是办法

辞职走进律师事务所

记者：当律师是给自己的未来职业确定了一个方向？

杨云秋：对，当时就有这个理想了，后来就在心里面播下做律师的这颗种子并为之努力，2008年考取法律专业本科，2009年通过司法考试。当时没老师指导实践，就看中央广播电视总台的《今日说法》栏目和《庭审现场》栏目，通过看节目来提升自己、指导自己办案实践。

2004年，我在镇雄援民法律服务所实习时，参加了教师补员考试，被录用在彝良县洛旺苗族乡最边远的树草坪小学任教。

记者：2009年过了司法考试后，是怎样把理论用于实践的？

杨云秋：通过观看电视和订阅报纸进一步学习，除了观看前面提到的央视栏目，我还订阅了《法制日报》和《中国律师》。虽然司法考试过了，但那毕竟是纸上谈兵，没有实践经验，也没有人知道你会办案，于是便张贴小广告。我用A4纸打印法律服务启事，张贴在牛街法庭和罗坎法庭显眼的墙上，甚至是路边的电线杆上，希望以此获得办案的机会，从而检验和提高自己的水平。当时，周边的乡村都在流传，洛旺中学有个杨老师，除了会教书，还会打官司。很快，就有人陆陆续续来找我咨询一些问题，或者是写诉状，甚至是代理一些案子。

记者：云南意衡律师事务所是你首次执业的地方吗？

杨云秋：2010年底，我来到了云南意衡律师事务所。通过司法考试后的一年里，我不断地给大家写诉状代理案件，但我感觉这样做下去也不是办法，实现不了我当律师的目标，于是，我就毅然辞职来到了云南意衡律师事务所。

每一个人都要有法治理念

保持对法律的敬畏

记者：你在正式进入律师这个行业之前的法治环境怎么样？可不可以通过一些事例来说明你的认识和理解？

杨云秋：法治是一个比较宽泛的概念，我就聊聊我师范毕业后待业的一个场景吧。一天晚上，我和几个同学在广场上吃烧烤，人很多，比较热闹。突然听见一阵喊叫声，很多人被声音吸引，纷纷抬头张望，电影《上海滩》的场景在现实生活中上演了，一群年轻人拖着马刀在地面上擦出了火花，这个画面让在场的人都非常紧张。

这是一起治安事件，它属于法治环境的一部分，试想，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其他权利如何保障？

记者：你怎样理解那个时代的这样一种治安环境？

杨云秋：原因有很多，但我认为主要是人们法治意识淡薄。

记者：如何能改变？通过法律来规范一些东西，对吗？

杨云秋：我们试想，如果一个社会的健康运行，是靠权力、靠关系，社会就没有公平公正可言，文明社会需要每一个人都要有法治理念，保持对法律的敬畏。这也是我选择律师职业的原因之一。

记者：作为一名律师，在推动地方法治化进程中，如何贡献自己的知识？

杨云秋：律师发展与法治进步，应该是相互促进和相辅相成的。法治的进步需要律师积极参与，努力去推动。律师行业的发展，也需要法治环境改善和法治进步。法治进步不仅仅需要律师，也需要以律师为重要参与者的法律职业共同体的不断努力。

我举一个例子，《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修订以前，律师在侦查阶段会见犯罪嫌疑人需要经过办案机关批准，这对保护犯罪嫌疑人的权利非常不利。针对这一现实，是全国的律师不断发声，特别是作为人大代表、政协委员的律师不断提出建议和提案，在不同场合发言和演讲，最终促成该条款得到修改。现在，犯罪嫌疑人自被侦查机关第一次采取强制措施之日起，除了几种特殊犯罪外，其余案件的犯罪嫌疑人律师，可持三证直接会见，这对推进法治进程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从昭通律师服务法治进程的作用来看，有那么几点，一是参与地方立法，无论是从前期调研还是后期修改完善，甚至到最后论证，我都积极参加，比如说《昭通市扬尘污染防治条例》《昭通市乡村清洁条例》以及《昭通市城市管理条例》等，这对昭通法治进程产生了推动作用。二是我们的律师以代表委员的身份提出的建议和意见、议案提案，也在推动地方法治进程。比如，我作为市人大代表，2023年全市“两会”时提出了对律师法进行执法检查的议案，最后市人大常委会开展了执法检查，这极大地提升了律师行业的影响力和口碑。

当然，不是每个律师都能参与立法，对于大部分律师而言，是从两个层面推动法治进程。一个是办案，通过个案来维护社会公平正义。像我曾经办理过的一个案件，有A2驾照的驾驶员谢某驾驶已达报废标准的二轮摩托车，被交警队决定吊销A2驾照一案。因涉及面宽、关注度高且事关平安昭通建设，从而被市公安局要求市交警支队、各县（市、区）作为交通执法指引、公安交通普法素材来学习和借鉴。另外一个是参与普法宣传，截至目前，全市有1100余名律师，他们每年开展普法宣讲3万余场次，受益群众高达100万余人次，为推进昭通法治进程发挥了积极作用。

记者：提供免费的法律服务，对于一个律师而言，得到了什么？

杨云秋：我们律师的确提供了很多免费的法律服务，但在社会层面，有人会认为律师收钱才办事，实际上全市律师这几年积极参加脱贫攻坚、乡村振兴、疫情防控、爱心送考等公益活动。像我们与媒体共同开办“天天说法”栏目，讲解普法小故事，一直坚持提供内容，如果没有一点奉献精神，是坚持不下去的。

我们律师也常常列席顾问单位的会议，提出存在法律风险的问题，为决策者提供法律方面的认识和思考。比如企业用工问题，部分员工会给用人单位提出将单位应缴纳的保险折抵为工资每月发放，单位考虑员工的实际困难也同意了，殊不知有的员工辞职后反过来说用人单位没为其缴纳保险而起诉，从而仲裁用人单位没有依法缴纳保险，最终用人单位败诉。最开始用人单位感觉很憋屈，但通过我们的法律宣讲，用人单位逐渐认识到自己的管理不规范，于是逐步规范了管理。就这样，从一个企业到一个行业的法律认识发生了改变，营商环境一定程度上也在改变，这也是律师推动法治进程的一个表现。

让每一个人在具体案例中

感受法治公平

记者：党建、业务和服务是云南意衡律师事务所的“三驾马车”，你认为这“三驾马车”在律所未来的发展中，哪一驾马车更重要？

杨云秋：当我讲起这“三驾马车”的时候就特别兴奋，一个行业要行稳致远，归根结底就是要把“党建、业务和服务”这三块工作做好。第一驾马车是党建引领建设红色律所，为什么要提这个？全国律师行业有70多万名律师，要具备高学历、思维活跃这些特点，必须加强党建工作，党建工作是律师事务所的魂。第二驾马车是精耕业务培养红色律师，既要政治过硬也要本领高强，作为一名律师，如果业务能力不强，那他什么都做不了。第三驾马车是服务随行成就红色事业，服务党委政府的中心工作，为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贡献我们的智慧和力量。这个说起来很抽象但做起来一点都不抽象，比如说我们为脱贫攻坚、乡村振兴以及白鹤滩、溪洛渡、向家坝三大巨型水电站建设提供的法律服务。服务是我们的根本，必须忠诚、尚法、担当。只有这样，才能成功，这是我提出“三驾马车”的一个考量。

记者：你心中未来的法治环境应该是什么样子？

杨云秋：第一，让人民群众在每一起司法案件中都能感受到法律公平正义目标，得以实现。第二，全社会养成办事依法、遇事找法、解决问题用法、化解矛盾靠法的习惯。

律师行业的发展，需要法治环境改善和法治进步。法治进步不仅仅需要律师，也需要以律师为重要参与者的法律职业共同体的不断努力。在工作之余，杨云秋常常外出考察学习，不断提高业务和管理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