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路上,有两座新坟

文摘   2024-09-28 18:29   澳大利亚  



我从小就对死亡充满了恐惧,不过这应该不仅仅是我胆子小的原因。在我们的教育体系中,死亡始终是刻意回避的话题。
小时候要是村子里有人死了,我每次都要害怕很长时间,不敢一个人去上厕所,总要大人陪着。

每次我妈问我怕什么,我就说怕鬼。我妈就会说,鬼有什么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人。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慢慢开始理解这句话。有些人的确很可怕,可是鬼,对我来说,仍然很可怕,尽管我也不确定这个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鬼。

以前在上海租房住的时候,是那种一梯四户的旧楼房。我们左边的邻居是一位老太太带着他的智障儿子,右边的邻居是一对老年夫妻。

一个周末的下午我跟老公从外面逛街回来,大概中午12点多的样子。每次回家总要路过右边邻居的厨房窗口。尽管是那种毛玻璃不是很清晰,但你要是真去看的话,总能看到人家家里。于是我很自觉,每次都低着头尽量避免看到,我把这理解为素质。
那天也不例外,我们照例低头路过邻居的厨房。

刚回家没有十分钟,就听到右边邻居的老太太在大声哭喊,老公连忙开门去看。原来右边邻居的老头在厨房上吊了。几个邻居手忙脚乱把人放下来,已经没了气息。

回想一下,我们刚在10分钟前从窗前路过,假如我不故意低头尽量让自己显得有素质,我肯定能看到的,如果那时候能看到,说不准还能救回来,我心里又悔又怕。

毕竟是人死了,作为邻居,肯定要帮忙的,于是老公一直在帮忙张罗各种事情。等忙完回到屋里都已经很晚了。当时老公刚穿了一身新的运动服,我立马让他脱下来,他以为要洗,我说不是,直接扔了就行。一想到他穿着这身衣服搬运过死人,我就下意识地不想再看见这身衣服,觉得不吉利。现在想想是有点极端了。

接下来的那段时间,我都非常害怕。每次经过那家窗口,我都不敢喘气,用飞快的速度通过。

有一天,正在我精神高度紧张通过那家窗户的时候,我们左边邻居的那个智障儿子突然开门咳嗽了一声,我被吓得魂飞魄散大叫着冲下楼梯...

如果细数我经历的恐怖的事情,这应该是其中之一。

对死亡的恐惧开始变淡,是后来父亲去世。对父亲的极度思念让我开始盼着这个世界上有鬼魂。

来了澳洲之后,这里人对死亡的理解就更跟我们不一样了。

这里随处可见家人对逝去亲人的思念,有的是一张椅子,有的仅仅就是一块铭牌。
最近,在我上班的路上又添了两座新坟,其实并不是真的有坟头,也就是一块墓碑,一个十字架。

其中一位逝者是因为交通事故去世的。那天是周末的傍晚时分,我做了馅饼去给朋友的孩子送。刚上高速就发现堵车了,车速很慢,本来几分钟的路程大概走了将近一个小时。等我们的车开到事故现场的时候,正好看到一辆摩托车直接扎在了一辆大卡车的车底。天已经快黑了,旁边有救护车就停在那里,看来是没什么抢救的必要了。

之后在事故现场的旁边就多了那个十字架。每次经过,我的内心也没有恐惧,倒是提醒我,时刻注意交通安全。

另一块墓碑在一所学校的附近。葬礼那天,人们在那棵树的旁边放了很多鲜花,还有很多衣服,甚至给那棵树穿上了一件卫衣。不过衣服很快就没了,鲜花也都枯萎了,现在只有一幅相框还矗立在那棵树的旁边。每次下班,总看到三三两两的学生经过。

我每天散步都会经过一所房子,房子没有围墙,两棵枝繁叶茂的鸡蛋花充当了部分围墙的功能。每次经过这两棵树都有一种暖暖的感觉,每次我都觉得这里的温度肯定比周围要高一到两度的样子。

房子原本的主人是一对老年夫妻。男主人看上去八十多岁的样子,女主人大概只见过一次,七十多岁的样子。他们家有一条很小又很老的狗,特别可爱。二宝很喜欢,每次说起狗来,总要提到那只可爱的狗。小,是指体型,老,是指年龄。听男主人说这条狗12岁了,已经完全听不见了。即使这样,二宝仍然很喜欢它,每次经过那所房子,都希望能看到那条狗。

可是,最近,房子换了主人。我们完全不知道原来的主人是去了天堂还是去了养老院。每次经过,我都要念叨这句话。如果特意去打听很是唐突,毕竟我们连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

很奇怪的是,自从房子换了主人,连那两棵树的温度也跟周围一样了,再也没有比周围更暖和的感觉。

在澳洲,失能老人并不是很多。我想,这跟人们对死亡的态度有关,很多老人都会很早写下遗嘱,如果突发疾病,不需要抢救,在他们眼里,那是他们去见上帝的时刻,没什么好恐惧的。

不过上次去日本的时候,的确看到有墓地就在居民区旁边,看来日本人对死亡的禁忌比我们少很多。

 
死亡,是我们所有人的归宿,我在年过半百之后,终于开始脱敏了。

丁丁微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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