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正以“十年磨一剑”的耐心和韧劲做一件“难而正确的事”！
这件“难事”，就是建设全国足球发展重点城市。近日，杭州专门为足球发展召开高规格部署会。（详情请戳：将足球纳入杭州中考体育！这份征求意见稿引人关注）
构建具有杭州特色的足球发展体制机制，离不开“建立青少年足球人才成长体系”，把足球人才的培养贯穿于基础教育全过程。
这一重大举措为青少年足球发展带来新的契机，也让“12岁退役”这一难题再度成为焦点。
温州翔宇中学“足球女孩”邬环伊今年以665分的高考分数被香港中文大学录取。图源：潮新闻
中国足球青训的“12岁退役”现象
在中国青少年足球的绿茵场上，“12岁退役”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
这个现象指的是，中国足球青训领域，那些曾在足球场上挥洒汗水、充满激情的少年们，在12岁左右的升学节点，由于升学压力的增加，以及足球成材率低和未来不确定性等因素，往往不得不放下心爱的足球，告别他们热爱的运动。
这样的无奈，不少家长和孩子都碰到过。
晚上7点，杭州西湖区的一所学校操场上，一群家长站在球场边的塑胶跑道上，饶有兴致地观看八九岁孩子们的足球比赛。
一位爸爸兴奋地说，自从家附近的校园对公众开放后，小区的家长和孩子们经常会组织足球对抗赛。“懂球的家长当裁判，不懂的就当啦啦队。”他笑着说。
他们中的许多人表示，支持孩子在小学阶段踢足球，主要是因为孩子喜欢，同时能锻炼身体。
但当谈及未来是否选择职业化道路时，家长们的担忧也随之而来。“踢球、比赛会影响学业成绩。”一位小学高年段的家长坦言，“作为家长，我还是偏重学业。除非孩子在足球方面真的很有天赋、很出色。”
随着年龄的增长，是否继续走足球之路，成了绝大多数足球少年和他们的父母要面临的一个艰难选择。该怎么选？社交媒体上，被困扰着的父母也很多。
家长张先生说，女儿明年要读初中了，面临要么以踢球为主、学业为辅，要么放弃踢球拼学习。“和女儿讨论了很久，我们最终选择了后者。”说到这里，张先生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选得对不对。”
江西赣州市体育局负责人之前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就直言，每当小升初的季节来临，大多数学生会因为学业压力的增大而选择退出。“队伍刚刚成型，就不得不解散了。”他的话语中透露出对这些少年运动员未来的忧虑。
几天前，中冠球队金华北辰前教练叶博泉也在社交媒体上感叹：“都说12岁退役，其实10岁就退役了，小学四年级就开始有人退队，五年级也有，六年级踢球的孩子就很少了。”
事实上，“12岁退役”现象不仅仅是足球少年的烦恼，几乎所有体育项目都遭遇了这一魔咒。对于这些孩子来说，放弃足球不仅是一个选择，更是成长过程中的一次痛苦割舍。
一名热爱足球的丁同学提到，自己今年读六年级，“我不想放弃足球，但妈妈说，如果我继续踢球，就上不了好中学，以后就没有好工作。”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对未来的迷茫和对足球的不舍。
大连市第八中学队获得今年全国青少年校园足球联赛高中男子组冠军，图为队员们站上领奖台庆祝。 图源：新华社
魔咒难破背后的原因
“孩子上初二后，平均每天只能睡6小时，时间太宝贵了。有时为了赶训练，只能在车上吃饭。”一名U13队员的父亲无奈地说，他和孩子对未来的道路感到迷茫。“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这句话道出了无数足球少年家庭的共同心声。
对足球少年未来发展的不确定，显然是“12岁退役”现象的首要原因。许多家长认为，现在踢足球最好的出路是以特长生身份踢进大学，而非职业队。
据了解，特长生升入高校，目前可选择单考单招或者足球高水平两条路，两者都需要参加全国足球统考，前者不用参加高考，后者需要高考成绩，并且被录取的分数一般不低于生源省份本科第二批次录取控制分数线。
“最终能走职业化道路的足球少年确实凤毛棱角，因为竞争太残酷了。”杭州开元商贸职校的男足教练潘小龙老师，就是从市队队员加特长生一直走过来的。
潘小龙说，当年和自己一起踢球的队友有一半去了青训队，现在基本退了下来，因为出成绩太难，他们中现在不少人做起了青训队的教练。
通过普高特长生走足球高水平的路也不容易，不仅足球水平高，文化课成绩也不能差，两头兼顾也很难。如果放弃“高水平”选择单招，又会面临很多院校没有设置足球或者相关的运动专业，入学后只能读其他专业。
“论踢球，孩子在学校每周只踢一两次，跟天天训练的青训队没法比，再说学习，你踢球时，人家在学习，跟人家没法比。”对未来足球生涯不确定性的担心，让多数高年段家长纷纷表示，太难选了。
杭州滨江区1516梯队足球队的外教伊里奇，来自足球强国塞尔维亚。他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介绍，在欧洲，学业和足球并不对立。如果孩子展现出足球天赋，签下职业合同意味着更好的生活，因此父母普遍支持孩子向职业足球发展。而在中国，学生和家长往往需要在踢球和学业之间做出选择。
东京大学社会科学研究所特任研究员周俊，曾深入分析日本高中足球蓬勃发展的原因。他认为，除了历史和文化背景，日本社会对高中学历的求职者有很高的接受度，不存在学历偏见，高中学历毕业生的平均收入也不低，这使得踢足球的学生不必担心未来出路。而在中国，家长们普遍担心孩子如果无法成为职业球员，将面临艰难的人生选择。
此外，足球训练体系不完善、职业前景不明朗同样让孩子和家长望而却步。
还有家长算了笔经济账，如果只是培养兴趣，按一周一次的训练频率，足球兴趣班的花费大约在几百元上下，性价比很高，但如果想走专业道路，根据此前中国足球职业联赛青训调查报告显示，家庭培养一名球员的总费用在50万元左右，较少低于30万元。
也有家长表示，足球和学业平衡是个伪命题，“我在做抉择的时候就知道，这个平衡点是无法平衡的，因为鱼和熊掌无法兼得。”一位三年级足球少年的妈妈表示，家长在决定让孩子踢球的那刻起，就应该给孩子一个清晰的定位：我是为什么而踢，后面要走哪条路。
图源：新华社
杭州模式能否破解魔咒
前不久，前国足球员孙继海在大连足管中心首次会议上提出，希望能够解决青训小学员“12岁退役”问题。他反复强调，只有解决了家长们的后顾之忧，他们才会放心大胆地让孩子练习足球。北京、大连等地也都在进行探索。
最新公布的《杭州市加快推进全国足球发展重点城市建设若干措施（征求意见稿）》中，杭州明确提出“建立青少年足球人才成长体系”，实施长学制贯通人才培养模式，建立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紧密衔接的足球人才培养体系，打通足球人才培养通道。
杭州市江南实验学校作为九年一贯制学校，已经尝试破局。“许多足球苗子在小学时就加入校队重点培养。”学校足球队总教练金森介绍，“教练团队在六年级下学期提前将队员拉到初中部，参与初中校队的训练。”这些队员每周在小学训练3天，中学训练2天，提前适应中学的训练强度和技巧。
打通这些孩子的小升初甚至高考的升学通道，才算真正解决家长们的后顾之忧。
“我们通过与杭城多所高中建立合作关系，为足球队员提供升学的绿色通道。”杭州市江南实验学校党委书记金晓东介绍，近年来，校足球队有近百名队员以足球特长生成功输送进入杭州的省一级重点高中，实现幼—小—初—高完整校园足球链。
“在升学通道方面，我们一直在努力消除家长的顾虑。”杭州市教育局相关处室负责人介绍，目前义务教育阶段，主要通过市队联办的方式，让好苗子有好的校队可去，基地学校可以通过转学政策接收足球好苗子，为足球储备拔尖人才；到中考阶段，普通高中可以通过招收特长生形式，让足球少年可以继续追逐梦想。2024年，杭州市区高中共招收了94名足球特长生，占特长生招生人数的12.2%，是体育项目中招收特长生最多的。
对职校的足球少年来说，足球特长则给他们带来了另一条上升通道。
杭州市开元商贸职校女足队教练王建华介绍，这几年，学校每年都有球员凭借体育单招考上诸如北京体育大学、武汉体育学院、华南师范大学等本科院校。学生和学校之间的互相成就，也让球队纳新进入了良性循环。“2011年我们招第一届球员，几乎没有一个队员有踢球经验。现在多数在初中小学踢过校队。”王建华说，“今年学校女足在全国青少年校园足球联赛中拿了全国冠军，新高一10名新队员不少是冲着冠军成绩主动报名的。”
高一新生阮同学就是主动报名的队员，初中时她在市队训练，后因受伤遗憾退队，但对足球的热爱从未消减。今年中考，原本可以选择普高的小阮，第一志愿填报了开元商贸职校，她直言：“就是为了上高中后能继续踢球，父母也很支持我的这个决定。”
足球少年的增多，是否意味着中国足球队的希望也随之增加？答案并非一蹴而就。
“从校园足球到高水平足球，再到职业化、国家队，这是一个需要潜心培育、静待花开的过程。”一位长期从事校园足球工作的校长说，“我们现在可能正在培养未来足球运动员的父母。”
市教育局相关处室负责人也持有相似观点，他认为，若将中国足球比作一个金字塔，那么塔基就是校园足球。只有将塔基打扎实，塔尖的成果才会自然显现。
而让更多孩子们加入到校园足球中，是第一步，也是基础中的基础。
据了解，自2016年开始，杭州市教育局牵头推进青少年校园足球工作，着力解决参与人数少、普及化程度不高、与校园课程衔接不够等问题。
为什么要让成千上万的孩子踢球，他们中真正能进职业队、靠踢球进大学的可能寥寥无几？
著名足球评论员张路表示，校园足球的真谛不仅仅是选拔几颗好苗子，而是要告诉孩子踢球可以让人健康快乐，可以提高全面素质，未来他们可以通过踢足球获得的素质，成为优秀的人才。
杭州市教育局相关处室负责人也表示，校园足球的发展、推广与普及，绝非仅仅为了竞赛成绩，更是为了让孩子们成长为全面发展的优秀人才。
事实上，推进青少年足球发展犹如一场需要密切配合的团队战。政府主导、专业足球俱乐部参与以及校园推广，这些要素缺一不可。
比如，高校可以开设足球经理人、足球康复师、理疗师等相关专业，丰富足球周边专业领域，让真正热爱足球的少年能够看到未来更多的发展方向，如此才会吸引更多人才投身于足球发展中。
让热爱足球的孩子和家庭，有更广泛、更丰富的选择，只有这样才能真正让他们摆脱 “12岁退役”的难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