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注】孟祥武 | 美国大选四大变量：开启未来的强引擎与暗礁石

财富 2024-11-08 21:12 北京

全球瞩目的美国大选终于尘埃落定。特朗普出人意料地拿下多数摇摆州，携共和党横扫参众两院，以压倒性的优势击败民主党候选人哈里斯，再次入主白宫。此次美国大选可为波澜起伏，候选人临阵换将、遭遇刺杀等一系列戏剧性事件接连上演，过程曲折，悬念迭起。选前各方民调极为胶着，双方支持者各执一词，争吵不休，然而几乎没有主流媒体或意见领袖预料到会有如此悬殊的结果。尽管原因众说纷纭，但相比众多对预测准确性的诸多反思，本文更聚焦于本次大选涌现出的的四个巨大的变量，这些变量对世界带来的影响，将远远超过大选结果本身的意义。

本文作者系盘古智库高级研究员孟祥武，本文首发于“钛媒体”。

本文大约5000字，读完约10分钟。

变量一：沉默的大多数亮牌，美国人尚未准备好迎接女总统

哈里斯在获得民主党内提名时的主题是“she is ready”。一语双关，寓意她本人和美国女性都为首位女总统的诞生做好充分准备。从选前统计数据来看，她们确实有喊出这一口号的信心基础：美国女性选民将超过总选民50%，且对民主党支持率颇高；有色族裔女性在当下美国政治中属于政治正确的主流角色；注入“霉霉”斯威夫特、奥普拉等女性公众领袖全力支持；年轻选民对候选人性别关注度降低，更关注候选人的能力。对于民主党而言，这一切，看上去很美。

然而，调查结果显示，白人群体和男性群体更多支持特朗普，哈里斯的整体优势并不明显，甚至在白人非大学学历女性中远远落后。（图一）倘若说大部分白人男性不希望接受女性尤其是黑人女性成为总统还符合刻板印象，那么她在女性群体中并未取得预期的中的压倒性支持率则有些意外。

答案其实并不难寻，相比哈里斯较为抽象的女权口号，特朗普在涉及女性问题的渲染上，如“他们会闯进你的厨房，割断你的喉咙”“他们吃宠物”等言论，以及免除小费所得税之类的承诺，更具现实画面感，毕竟老百姓真正在乎的还是与日常生活息息相关，能够即刻触及的事物。

而在男性群体中，甚至连哈里斯的关键基本盘——黑人群体，对她的支持力度也并非想象中那样遥遥领先。以至于奥巴马在选前最后时刻前往最重要的摇摆州宾夕法尼亚州，努力争取黑人选票。奥巴马直言，根据他所知，选民对于哈里斯的热情低于他参选时，一些黑人男性甚至退出选举，奥巴马对此深感困惑。他甚至不惜公开斥责黑人同胞：“一个是和你们一样长大的人，了解你们，和你们一起上大学，了解这些经历带来的挣扎、痛苦和快乐。而特朗普一贯无视你们，不仅无视（黑人）社区，也无视你们这个人。对于这次大选，你们打算袖手旁观吗？”选举结果印证了他的焦虑，哈里斯以悬殊的支持率，输掉了最重要的摇摆州。

政治正确的欺骗性就在于，多数人在言语上不会对其反对，但在需要追随内心的关键时刻，却会坚定显露出被掩盖的真实想法。女权看似蓬勃发展，得到广泛的支持，但相当一部分男性对女性领导者依然是心口不一。当关键时刻来临，沉默的大多数亮出了底牌，美国人目前不想选择一位女总统。由此带来的另一个问题是，还有哪些看似确凿的定论，实际只是不堪一击的伪命题？

变量二，人工智能技术成为向上的阶梯

2024年美国大选是一次科技与政治的共舞的盛宴，是平民声量足以匹敌传统媒体的狂欢，也是人工智能影响人类社会秩序的又一鲜活例证。能够更好地掌握这一新“利器”的一方成为了最大的受益者。

10月27日，在特朗普的集会上，一个脱口秀演员发表了一些冒犯性言论，其中称波多黎各为“漂浮的垃圾岛”。民主党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巨大的“政治不正确”，希望借此在摇摆州的少数族裔人群中完成对特朗普的完美打击，29日拜登立刻在公开讲话中称特朗普及其支持者为垃圾。

10月30日，特朗普在威斯康辛州穿着一件环卫工通常穿着的橙色反光背心走下飞机舷梯，对在场的记者表示他的支持者不是垃圾，“2.5亿人不是垃圾，我可以告诉你们谁是真正的垃圾，但我不会说。”随后他登上一辆印有“特朗普让美国再次伟大”的白色卡车，以此回应拜登的嘲讽言论。（图二）

特朗普不会说谁是垃圾，但他的支持者会，而且有了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加持，很多以往只会回骂“你才是垃圾你全家都是垃圾”的人们，可以把头脑中浮现的念头，变成实实在在的有趣的图片，视频，完成只有专业人士才能进行的艺术创作。在社交媒体上铺天盖地的在全球用户面前，狠狠的为自己正名，打击对手。

特朗普的这一系列操作绝非简单的“整活”，而是在精确大数据的策略分析征程下下，以精准、快速、大规模的方式掀起的一场完美风暴。通过人工智能对大数据的持续分析监测，他能准确把握公众对事件的情绪和认知变化，通过AI提供的策略辅助，找到反转局面的关键节点和通过AI制作工具生成的素材，并利用新媒体的传播力量，把这些信息推送给最易受影响的人群，确保他们看到，成功引爆人们的情绪、扭转公众认知，。他总能在恰当的时间，出现在正确的地点，以最适合的方式，化危机为转机。

早在2016年第一次参选总统时，特朗普就开始和技术分析公司合作，运用AI和大数据筛选选民，针对性地发表信息。2020年时，特朗普的竞选经理便表示，“机器学习可以实时分析微观数据，并几乎即时生成策略和内容。”2024年，有了生成式人工智能的辅助，特朗普团队对AI的运用则更为广泛深入，手法上也越发娴熟。

借助AI模型，参选人能够进行更精准的选举预测，通过分析海量实时大数据，快速调整策略、生成内容，进而影响选民的选票行为。例如，通过AI驱动的机器人，在社交媒体上大规模传播信息，并针对特定的选民群体推送个性化的政治广告，同时实现了快速、大规模、个性化这一传统选举方式的不可能三角。于此同时，己方的支持者无需专业人员协助即可成为内容创作者，尝试影响选民或媒体。与特朗普大量使用AI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哈里斯的竞选团队承诺不会在竞选材料中使用人工智能生成的图像或文本。

这一差异带来的一个显著结果，民主党在筹款总额方面大幅超越特朗普（拜登和哈里斯累计筹款约16.8亿美元，特朗普为14.1亿美元）却输掉了选举，打破了美国大选金钱代表优势的惯例。

未来已来，得人工智能者得天下。

变量三：社交媒体：重塑共识的新兴力量

特朗普能够胜选，以X为代表的社交媒体功不可没。

在2024年的竞选期间，如果一个美国人打开美国的社交媒体平台X，大概率会看到以下场景：首页推荐内容中充斥着马斯克对哈里斯的讽刺，以及对特朗普的各种赞美；特朗普高呼战斗口号的热血图片和视频；哈里斯的反对者列举的种种所谓愚蠢行为；还有形形色色的人工智能生成的讽刺图片和视频……民主党的每个缺点和共和党的核心理念都被放大，并以不同方式反复轰炸，在他们心中悄然埋下种子——只有特朗普才能拯救美国。

尤瓦尔·赫拉利在《人类简史》中指出，人类的独特能力在于可以对虚拟事物进行想象和描述，让这些概念在人类社会中形成广泛共识，从而使人类能够组织起复杂的结构进行大规模合作，并取得巨大成就。媒体的最大功能就在于可以广泛传播概念，促使尽可能多的人尽快形成共识，哪怕这种共识是基于虚假事物，一旦形成，它即成为人们心目中的“真理”。

美国总统竞选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视为一场广告大战，双方以各种方式向尽可能多的人宣传自己的理念，以促使人们形成有利于自己的共识，最终促成“购买”行为（即投票支持）。一场成功的广告需要以下几个因素：1. 广告产品本身的质量；2. 广告素材；3. 广告渠道能够精准触达目标人群；4. 广告内容具有足够的重复度。

投放渠道和投放成本一直是广告主们头疼的问题。广告业有一句名言：“我知道在广告上的投资有一半是无用的，但问题是我不知道是哪一半。”

为了达成最终争取共识的目的，双方煞费苦心。民主党仍然沿袭传统的精英思维，在《纽约时报》、CNN等平台上，诺奖得主、好莱坞明星们积极站台，推出精美的电视广告。各路传统精英条分缕析地告诉大众，基于常识和逻辑、基于文明的发展、基于美国的全球利益、基于经济和AI的发展，从美国立国历史讲到人工智能，犹如在华美舞台上展开的精美PPT画卷，展示出睿智和关爱，试图证明广告投资的价值。

共和党则将以X为代表的社交媒体平台作为主战场。2016年，在这个战场还叫推特的时候，特朗普就成了第一位以推特为主要宣传战场的候选人，并赢得了大选。2020年，推特大量删除特朗普支持者的虚假信息，并在败选后和脸书（Facebook）先后封禁了这位待退位总统。然而，时过境迁，2024年，推特换了主人马斯克，更名为X，特朗普又回来了，并获得前所未有的支持。他不仅言论受到推特的鼎力支持，还获得了人工智能的助力。广告素材由AI生成，人人都能为自己支持的人发广告；人工智能还能根据每个人在推特上的数据分析其偏好，根据不同受众把不同内容的信息（即广告素材）发给需要的人群，并且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个过程。现在，在广告上的每一分投资都不会浪费掉。最重要的是，因为马斯克的支持，这些“超能力”，特朗普一人独享。

是的，特朗普语言肤浅、词汇简单且具有鼓动性，他关注每个人切身相关的具体问题（尽管不一定属实），但在社交媒体的放大效应下，他成功让广告让每个人看到，成功让被精英忽视、认为只能聆听接受的“乌合之众”产生了共鸣。他们不说话，只是默默根据自己的共识做出了选择。

在选举这个需要凝聚共识的广告大战中，特朗普赢了！在其他需要共识博弈的游戏中，社交媒体又能发挥怎样的作用呢？

变量四：AI大航海时代：挑战与希望并行

第四个变量非直接相关美国大选，但其重要性和意义远超美国大选本身。

在过去数年中，GPT横空出世无疑是最为重大的事件，它给人们带来无限的期待。AI有望开启一场全新的智能革命，引领人类迈向前所未有的高度，奔向星辰大海。AI在包括美国大选在内的诸多事件中起到的重要作用，似乎印证了这一观点。然而，恰恰是美国大选，让我们看到了AI前进路上的隐忧。

从前面提到的几个变量中，我们大致可以得到如下几个观察：

1、沉默的大多数让预测变得困难重重。出于各种原因，多数人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事物往往保持沉默甚至做出违心的表达，但最后可能采取相反的行动。

2、从精英到普通人，仍有大量人群秉持传统思维，习惯用传统方式解决问题，对变化反应钝感甚至心生反感。对于伤害到自己可见的短期利益的行为极为抵触，并不愿意为“大势”牺牲个人利益。

3、AI能带来的巨大便利和可能的潜在危害让人们有了更直观的认识，由此可能带来新的对立。

由这些观察延伸到AI的发展，我们不难有以下推论：

AI无疑是一场革命，但革命从来就不是请客吃饭。AI革命在大幅提升效率的同时，必然会牺牲掉大量已有的岗位，极大地冲击和改变现有的社会和利益结构，改变人们的生活方式。在这个剧烈变革的过程中，必定会有一部分人被时代淘汰。这一幕在历次科技革命中曾反复出现并带来社会的动荡。

受到AI革命伤害的人，在被AI伤害之时甚至伤害前，就可能做出激烈的反应。但AI带来的巨大愿景会让促使科技巨头为代表的AI受益者们愿意冒一切困难和风险持续推进。两种力量必将形成巨大的冲突。

AI大航海前进的路上不但会遭遇狂风暴雨，甚至可能充满血雨腥风。

尽管如此，我们仍然坚信：AI大航海的航船终将穿越重重风浪，抵达那片充满希望的彼岸。经历过数次工业革命的经验和教训，今天的人们对技术的冲击有更多的从伦理到社会保障制度等一系列工具的充分保障；AI带来的财富增长也让社会有能力去反哺AI时代的失落者。AI大航海时代虽然充满挑战与艰辛，但绝非不可逾越。科技的进步是时代不可阻挡的潮流，它终将引领人类在星辰大海的征途中绽放出更加璀璨的光芒。

诸多变量，唯有对更好未来的希望不变。

文章首发于“钛媒体”

责任编辑：刘菁波

图文编辑：李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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