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生祥的歌,有一种回到过去的恍惚感。先什么都不说,只要大家点开这个视频自有体会。用到的乐器很少,只有吉他和钢琴,再加上贯穿始终的口哨。在电影中,它还有个副标题,叫:The Last Meal(最后一餐)。讲的是一位底层捡垃圾的人,被杀人灭口前,吃的最后一顿饭。慢慢的,我们看到一辆倒在地上的摩托车,以及一具尸体。在这个大的故事框架下,音乐人林生祥给导演写出了这首曲子。这是一个关于死亡的故事,也是一个关于绝望的故事,这个世界有太多的不公平。音乐响起,我们仿佛能看到刚吃完鸡腿饭的肚财在路上骑着摩托车,戴着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头盔。他惶恐不安,因为前段时间刚看到一位有钱人杀了情人。现在,一条人命在他眼前消失,他的内心被搅得天翻地覆。他专门跑去庙里拜佛,寻求安宁,仿佛人是他自己杀的一样。最终,那位有钱人帮他彻底解决了苦恼,将他撞死在路上……林生祥的这首《面会菜》最绝的就是用口哨演绎整段旋律。口哨是一种底层之声,有时候甚至代表着粗俗,但它也悠扬、动听。有些音乐人会把它用在歌曲的前奏,比如痛仰乐队就经常在舞台上这么玩。林生祥可以用口琴、小提琴,甚至人声吟唱,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口哨。他们久久凝视着事发地点。可怜肚财的同时,也在可怜自己。林生祥凭借给《大佛普拉斯》的配乐,拿到了2017年金马奖最佳原创电影音乐奖,以及最佳原创电影歌曲奖。像是在地上画了一条无限的延长线,从我们脚下,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尽头。因为他这辈子都在努力扮演一个好人,努力给别人带来温暖,却让自己的脆弱和悲伤越积越深。“这个世界,最公平的是太阳,不论纬度高低,每个地方一整年中白天与黑暗的时间都各占一半......我环顾四周,不只是这些动物有阴影可以躲,包括你、我弟,甚至是司马光,都可以找到一个有阴影的角落。可是我没有,我没有水缸,没有暗处,只有阳光,二十四小时从不间断,明亮温暖,阳光普照。”小时候他每次坐妈妈的自行车,都不肯下来,哭着闹着要妈妈一直骑,一直骑。照在母子没有表情的脸上,斑驳点点,有阴影,也有光亮。在这首曲子里,林生祥选择了圆号(法国号)演绎主旋律。
厚重的声音穿过耳膜,你仿佛拥抱着一只大大的狗熊玩具,内心虽然悲伤,却充满了安定感。他们的命运都是悲惨的,一个站在阳光下被包围,被夸奖,一个躲在阴暗处被嫌弃,被鄙视。渴望成为对方,渴望被当成一个正常人,有善有恶、有喜有悲。有低音提琴,有电吉他,有电子合成器,有架子鼓,有手鼓……
电影配乐不能弄的太复杂,防止喧宾夺主,需要用尽量少的乐器,做到简洁。
而主题曲作为一件完整的艺术作品,则有充分的表达空间。歌词以第一人称,描述了一个身处现实,却对远方理想世界心怀憧憬的人。他忧伤,他冷漠,他恐惧,可没人看得到。他只能不断忍耐,最终走向了死亡的永恒。在这首歌里,林生祥的唱法有点另类,字和字之间连续感很强。配合电吉他梦幻般的音色,很明显,他想要营造出虚无缥缈之感。这种含蓄、深沉的音乐后劲很足,乍一听不觉得有多悲伤,但循环播放几遍,整个人都会陷进去。
这也是《大佛普拉斯》和《阳光普照》这类电影的共同特点。它们像一个大大的蓄水池,用温暖包裹悲伤,让情感越蓄越多、越蓄越满。林生祥因为这两部电影配乐,在国内影迷群体里名声大噪。
但因为音乐类型小众,而且是方言,在大陆一直鲜为人知。我对他最早的印象来自一张专辑,名叫《菊花夜行军》。即使林生祥唱的客家话你听不懂,也不妨碍欣赏其中细腻、原始、炽热的情感。纯净的吉他扫弦、直入云霄的唢呐、粗劣的锣鼓、口哨、二胡……音符间洋溢的生命力,不是大陆这些所谓的民谣能比的。有的农村里的年轻人不见了,他们去城里寻找高楼大厦。而林生祥却坚持把音乐留在农村,歌颂土地,歌颂劳动人民。比如2018年底,他居然为毛豆写了一首《毛豆之歌》。“春风、秋雨,温暖土地、润泽土地,皆毛豆生长所需。祖先的血汗、祖先的智慧,让毛豆产业在这里稳定发展。藉此歌曲的发表,表达我们感念…我们传承…”林生祥的音乐或许很难在街头巷尾流行,成为各大晚会金曲。只要我们还在这片土地上,只要这片土地上还有人正在忍受苦难。看见有一群小伙伴在田野里追逐打闹,他们拉开风筝的线,跑啊,跑啊。
金灿灿的阳光洒在他们脸上,一阵欢声笑语,一片万事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