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曲的前奏展示海浪一次次地沖擊沙灘,暗示時間的流逝。女聲伴唱「遠去的孩子」引出了朱哲琴柔情的歌聲:「媽媽。雪雨中一棵老樹根,躺在冰冷的河水裏。我鉆進你的懷,空空的懷,溫暖的懷,眼看那老樹根慢慢地流走。媽媽。暮色中一根常春藤,倒在坍塌的土墻上。我吮著你的手,幹枯的手,甜蜜的手,眼看那常春藤漸漸地枯萎。媽媽。微風中一朵小花,開在荒蕪的山崖。我爬上你的肩,瘦削的肩,高高的肩,眼看那小花輕輕地顫抖。」《不相識的父親》揭示了天父在良心中的呼喚,提供了讓我下決心「去是我自己」的動力。但我要「去是」的不是我憑空創造的自己,而是被拋入世界中的「曾是」的我,亦即從地母懷抱湧現到世界中而被有限化的生命──這已經超越了海德格爾的早期思考,但從中國文化對天父地母的理解而言是非常自然的。 樹根隨時間之河流逝,我卻在母親懷中逗留;常春藤隨著時間摧毀一切的力量漸漸枯萎,我卻被母親的手愛護而生生不息;小花隨著時間帶來的不確定性顫抖,我卻安坐在母親的肩膀上。這裏的暗示是:時間流逝,而我的時間性並不流逝,因為從地母敞開出來的世界使生命可以持續逗留,保持當下的敞開。這首歌用母親的形象暗示了地母對時間性的支持,無形中將存在的意義從天轉向地。但「空空」的懷、「幹枯」的手和「瘦削」的肩都在暗示地母無法保證生命不從世界脫落──死亡是隨時都可能的,而正是這種極端的可能性使我可以在當下完全徹底地是我自己。朱哲琴在演唱「空空」的懷、「幹枯」的手和「瘦削」的肩時爆發了晴天霹靂般的激情,將「無拘無束的呼喚」全部釋放了出來,為整個專輯畫上了完美的句號。但這種激情唱的是對母親而非父親的感恩,其真正凸顯的其實是從地母敞開世界,「可以為天下母」的大道。 海德格爾對存在與時間的思考雖然隱含人心向天誌的超越,但引導其思想道路的自始至終都是對存在(大道)的思考。這種隱含在其早期思考中的內在矛盾導致海德格爾發生了轉向,在其中期思考中突出了「存在的真理」。因此,在中國文化的背景中,從地母敞開世界的大道在最後這首歌中脫穎而出,為從《黃孩子》到《阿姐鼓》的「轉向」起到了鋪墊的作用。(摘錄自龍晶太極之音碟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