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周末，还在被窝深睡，被闺蜜一个电话拎起来。以最快速度收拾出门，上山。
原没打算上山的，闺蜜说，赶紧起，起来溜达一圈走。
这一圈一走，便走到了某个冬日雪天，我们留下经典照片的小空地。
当时也是偶遇，大雪纷飞中，一块宽敞的平地，看似乡村碾麦场。尽头是高大的枯树，有雀巢卧在高高的树丫间。旁边是居民房屋，洁白的屋顶有雪继续飘落，黑色的屋檐一高一低在同样洁白的墙壁上勾勒出错落笔直的线条，两扇小巧的后窗在合适的位置不偏不倚。
穿着红斗篷的我们，在那村野的空旷与飞雪的苍茫中，左左右右来来去去，硬是走出了江湖女侠的英姿飒爽。
而此刻的那一方空地上，高高矮矮红红绿绿的健身器材散布在四周，一副篮球架在太阳的暴晒下失了颜色。
闺蜜直叹：曾经那样的风景再也没有了。
是啊！没有了！
曾经的风景没有了，那样的年轻也没有了，但我们都还在一起，我们钟情大自然的心境还在。还会在心血来潮的某一时刻，一声招呼，便丢下俗世的油盐酱醋，兴冲冲扑向山野，还会对着一朵野花兴致勃勃拍个不停，还会把绿油油的麦地当成草原而大口呼吸。
“外面空气真新鲜啊！青草的味道！”闺蜜边开车边深呼吸边慨叹。
“还有羊粪的味道！”我笑。
“是啊，连羊粪味都是好闻的呢！”
谁说不是呢！
隔着一条乡村小路，四位老奶奶依着村头墙角的阴凉，好奇的看着我们停车，下车，看我们新奇地东张西望。其中一位老奶奶手执一杆青黑色烟枪，丝丝烟圈袅袅娆娆。
走过了，才忽然想起，怎没给那位举着烟枪的老奶奶拍个照呢。
“回来了再拍！”闺蜜说。
“回来恐怕她们就散了。”
2.
沿着田埂，绕过麦田，我们向着山野游走。
游走的方向和目的地没有预定，都是顺着心境，临时决定，随时改变。
看见半山坡有两头牛，我们便以牛为目标，朝着牛的方向走去。
多年的退耕还林政策，以致隐约以地块为形状的山坡上，草木繁盛。草以去年的枯草为众，今春新草为辅，一二尺高的草叶比比皆是，且都因吸着同样的养分照着同样的光淋过同样的雨吹过同样的风而倒向同样的方向，以同样的灰黄色铺陈在地。脚踩上去有脆响，有顺滑，有弹性，有绵软的失重感。
牛是两大一小的花牛。小花牛看到我们，一会儿跑到黑花牛身边，一会儿跑到黄花牛身边，像小孩子见到陌生人，一会儿拉拉妈妈的手，一会儿拽拽爸爸的衣角，满眼的警惕和童真。
鸟鸣啾啾，不知名的鸟雀隐在附近丛林里，高一声低一声随心轻歌。
山脚下高速公路上，大大小小来来往往的车辆，间或传来一两声鸣笛。
远远近近，有声有色有静有动，一股生生不息的力量。
清风，鸟语，山川，野花。草木齐齐，这都是人间最美好的事物啊。
遇见几棵小杏树。
大概是野生的吧，没有规矩，就那么闲散地长在山野里。树根只有手腕一样粗细，但枝叶繁茂，毛茸茸的大豆大小的杏子，像绿色的珍珠，挂在枝头。
有几棵杏树，一半枝丫已干枯，但另一半枝丫上，翠绿色的叶子在迎风摇曳。
还有一棵，整棵树已完全干枯。但那干枯了的枝丫，仍然伸展着青灰色的臂膀，直指苍穹。
这就是自然啊。生了长了绿了荣了黄了枯了。
年复一年。又一年。
人不也是大自然的一份子吗？也会越活越寂静，越活越孤独，最终也将活成这有了风骨、暗含沧桑岁月的枯木，失了柳绿花红，缺了风声鹤唳，与天地无界限，与时间与界限，在既定的一方空间里，端然于田野。
寂寂。复寂寂。
3.
“记得我们那次雨雾中的山野之行吗？”
怎能不记得！
小雨淅沥的午后，一个电话，便驱车而行。
刚开始无雾，只是雨。
而当我们上至古丰柳条河山尖，大雾便从我们的来路涌上来，像一团厚重的云被风呼啦啦吹破，像一座白色的山在轰隆隆移动，更像一海气势磅礴的波浪汹涌翻滚。
白的，空的，潮湿的，从山底，向上，没有地平线，没有天地，只有苍茫，只剩苍茫。
世界急剧缩小，顷刻间，四野八方的山野就消失了。
最后，全世界只剩下山顶兀自嘻嘻哈哈的我们。世界这头到那头，只剩几十步的距离，我们成了全世界的中心。
天地之间没了界限，像罩着一张紧密灰色的幔，没有一点漏洞。我们在帐幔里，深深地吸一口气，吸进来的全是水珠。
清风拂过面颊，露水打湿衣襟，一切都充满了烟雨江南的气息，幽静，安宁，平和，自然，舒适，仿佛淡出红尘之外，与市井之声离得很远，与娑婆世界离得很近。
我们心甘情愿地浸泡在淅淅沥沥的雨里，细密的雨珠，是来自上苍的爱，贴着我们的眉间眼睫，贴着我们的脸颊，贴着我们的脚尖，贴着大地，把荒凉缩短成一个远方。
云雾之上，感动于彼此不离不弃的陪伴，感动于相伴风雨无阻的疯狂。
这一路风风雨雨，你在左，我在右。我们始终在一起。
4.
下山。再路过村庄。
四位老奶奶待过的地方，是一片寂静的扩大了的墨色阴影。
她们终是散了。
是的。每一瞬间的心境、人物、风景等都是独一无二的，散了，就是错过，就不会再有。
5.
每一次行走，都只是利用一小段时间，走出县城十数里，但只要跨出家门，只要融入自然，就会收获一种清澈，一种通透，一种万事皆可抛的理性与率性。
当你抑郁时，当你烦闷时，当你为一件事或一种生活而耿耿于怀时，你且自在地在雨后走一走，在满山滴翠的丛林间走一走，甚至，在去除掉城市污浊气味的人心之间走一走，你就会发现，世界那么大，属于你的，不过是一呼一吸，如此而已。
也许，这就是我喜欢行走的意义所在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