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库声音】潮新闻 | 王健等：对内减税对外加税，特朗普“二进宫”或将开启一场豪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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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字典里，最美丽的词就是关税！关税也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发明。”

近日特朗普在密歇根州的一次集会上即兴讲话时，发表了这番言论。

刚刚，特朗普宣布在万众瞩目的2024年美国总统选举中获胜，这让全世界许多人都倍感紧张。因为这位习惯于用“商人思维”治理超级大国的总统，在本次竞选中提出了一系列非同寻常的财政经济主张，可以用“对外加税、对内减税”来概括。与他的第一任期相比有一定延续性，甚至更加极端。

当地时间6日凌晨，特朗普在佛罗里达州棕榈滩会议中心发表讲话，宣布在2024年总统选举中获胜。图源：央视新闻

外贸方面，特朗普要对所有进口商品征收至少20%“全球基准关税”，还声称要对所有进口中国商品征收60%关税。对于产自墨西哥的汽车，他更放话征税2000%。“我要让他们从此在美国卖不出一辆车！”如此关税水平，堪比上世纪30年代的大萧条时期。

在他看来，关税几乎是一把万能的钥匙，既能提高财政收入，还能保护美国工人就业。他甚至认为，高关税可以“吓阻”别国发动战争，维护和平。

国内税收领域，特朗普强调给企业减税，将企业所得税率从当前的21%降至15%。对于中下层人群也有减税举措，比如不再对小费征税。

减轻本国经济负担，尽量让外国来买单，这种承诺美国人肯定爱听。问题是，落实到接下来四年的实践层面上，特朗普的这一套充满贸易保护主义和孤立主义色彩的“经济组合拳”，能如愿吗？

7月11日，顾客在加州福斯特城一家超市购物。新华社发（李建国 摄）

一边收高关税，一边避免高通胀？

皮尤研究中心、盖洛普公司等机构的民调结果显示，通胀是选民当前最关心的焦点议题，控制通胀、降低生活成本成为两党为拉拢选民必打的政策牌。

美国通胀有多严重？据新华社报道，2023年，美国家庭平均可支配收入约为50年前的6倍多，但数十年间美国物价水平已上涨十几倍。《福布斯》杂志调查显示，扣除通胀因素，美国人自上世纪80年代中期以来工资水平并没有提高。

最近几年，受美国财政和货币政策等因素影响，美国通胀形势明显恶化。新冠疫情暴发后，燃料油价格指数在2020年1月至2022年6月期间上涨了91%。与拜登政府上任时相比，目前美国4口之家每年在食品杂货上的花销增加了2500美元，房价上涨了近25%，实际工资收入却大幅下降。

投资银行Evercore ISI的数据显示，如果实施特朗普声称的关税政策，那么按进口价值加权的美国平均关税将从2023年的2.3%跃升至17%的惊人水平，在全球主要经济体中最高。要知道，在2016年即特朗普首次上台前，美国平均关税为1.5%，是西方主要经济体中最低的。

2022年3月7日，纽约时报广场。新华社记者 王迎 摄

众所周知，美国早已从制造业立国转变为金融、科技、军事和文化立国，国内基本民生严重依赖进口廉价商品。现在问题来了，征收高关税会不会影响到国内的通胀？

特朗普认为，高关税可以由外国企业全权买单，他还在一次电视访谈中表示，“只要我把关税提高到非常吓人的水平，那么他们（外国厂商）就会主动来我们这里投资设厂”。

不过多数专家表示，在现在的产业结构下，特朗普的保护主义关税政策不仅不能帮助美国工人改善就业环境，反而会让美国消费者背上沉重的涨价负担。

美国前贸易代表助理威廉·克里斯特表示，对所有进口商品加征10%的关税将使服装和玩具等日用品的价格至少上涨10%。加征关税还将使进口零部件成本上升，迫使国内制造商提高产品价格，光这一项，每个美国家庭每年将多支出1500至1700美元。

另据经济学家测算，由于美国日用商品多数依靠进口，在高关税下大部分增加的成本将被转嫁给终端消费者，一个美国家庭一年可能为此会多支出4000美元以上。

美联储此前在内部测试中得出：即使只对进口商品征收10%的所谓“全球基准关税”，也会导致美国通胀率上升约1.5个百分点，经济增长率下降约1个百分点。

特朗普的移民政策也引发担忧。北卡罗来纳州立大学公共与国际事务学院政治学副教授马克·南斯认为，针对移民的收紧和限制政策只会导致劳动力短缺，推动物价上涨，进而令通胀情况持续恶化。

2023年1月10日，洛杉矶市中心的无家可归者的帐篷。新华社发（曾慧 摄）

“特朗普的减税，实际上是承袭了里根总统的政策传统。”浙江外国语学院美国研究中心主任王冲告诉潮新闻记者，其基本逻辑就是通过减税让企业减轻负担，让有钱人愿意投资。“虽然政府收入在短期内减少，但中长期产生了更多投资，制造业、商业会更加繁荣，足以弥补此前税收减少带来的亏损。”

不过在王冲看来，这套“如意算盘”中间存在着一个悖论。“减税到一定程度，因为收入太少，政府会经历一段阵痛，这其实是一场豪赌，就看这段时间能否支撑得住，让经济、就业繁荣起来，使得税收再次迎来正向曲线。”

那么，特朗普的第二任期，能不能熬过黑夜见到曙光？“这一个长期的过程，和经济规律也有关系。作为总统的业绩如何，也有很大的运气成分，如果赶上经济低潮期，想躲也躲不开。因此不能寄希望说政策能解决一切问题，还要尊重客观经济规律。”特朗普只有4年时间，王冲感觉这对于他的计划而言太短了，前景不乐观。

入不敷出，天量美债或雪上加霜

因为特朗普即将施行的经济政策而瑟瑟发抖的，不仅有美国的通胀率，还有高筑的债台。

当前，美国联邦债务已经达到了35万亿美元的历史峰值，其中公共债务超过了28万亿美元。预计2024年的联邦债务利息支出将达到8700亿美元，与美国的军费相当。

2023年5月29日，纽约曼哈顿“国债钟”，它实时更新美国公共债务总额，并显示每个美国家庭要负担的数额。新华社记者 刘亚南 摄

在学者们眼里，特朗普的经济政策若推行，增加的关税恐怕很难抵消减税带来的损失，可能使美国债务负担迅速飙升。联邦预算问责委员会估计，特朗普的计划所造成的国债增幅将两倍于哈里斯的计划，而哈里斯的计划很难说是克制的。

特朗普在竞选期间大谈通胀解决方案的同时，却对这些方案所需要的财政投入绝口不提，对美国当前背负的天量债务视若无睹。

“特朗普的减税政策既包括企业，也包括各个收入阶层，他想通过加征关税来对冲掉国内的减税。”上海社会科学院国际问题研究所所长王健告诉潮新闻记者，多位美国专家都测算过，认为可能性不大，实际上无法做到。

美联邦预算问责委员会10月7日发布报告称，特朗普的经济政策或可增加2.7万亿美元关税收入，但难以填平9.2万亿美元减税金额和边境执法、驱逐移民等方面巨额支出形成的巨大窟窿。

据新华社援引分析人士的评价，特朗普的计划不切实际，这种空想式的承诺不仅无法解决问题，还可能进一步推升美国债务水平，加剧美国财政“寅吃卯粮”的困境。

沃顿商学院的研究表明，特朗普的减税计划将给美国带来5.8万亿美元规模的财政赤字，即使考虑到高关税政策在短期内可能弥补一定的缺口，但这一赤字规模最多也只能缩小到4.1万亿美元。

联邦预算问责委员会的报告估计，特朗普的经济政策可能给美国增加7.5万亿美元债务，最糟糕情形下会增加15.15万亿美元债务。

对此特朗普的竞选团队并不认同，声称特朗普“将控制浪费性支出，战胜通货膨胀，减轻利息成本负担，并刺激经济增长、增加联邦收入”。

2021年12月12日，华盛顿特区的一处待售房屋。新华社发（沈霆 摄）

近几十年来，美国社会财富分配结构发生了巨大变化。据新华社报道，1963年美国最富有家庭的财富是中等收入家庭的36倍，2022年这一差距变为71倍。据《福布斯》杂志报道，2020年以来，美国亿万富翁总财富增长了87.6%，达5.529万亿美元。另一方面，美国联邦最低时薪标准自2009年以来一直没有上调。

马斯克的加盟，会改变什么？

与2016年首次竞选总统时相比，特朗普阵营此次最显眼的变化，应该就是世界顶级企业家埃隆·马斯克的倾力支持了。以马斯克和扎克伯格为代表的高科技资本抛弃民主党选择特朗普，会对他再入白宫后的政策走向，造成什么影响？

在第一任期内，特朗普的减税措施使普通民众和中小企业受益，也利好大资本集团。他还承诺了当选后促进制造业回流本土等经济政策。在王健看来，特朗普的第二任期除了调整税收政策，还将大大放松政府监管，这一点不容忽视。

“高科技企业主要关注的，是联邦政府放宽对人工智能和加密货币等科技领域的监管，鼓励创新和技术发展，同时降低资本利得税和企业税率。”王健说，过去几年马斯克就多次公开表达对拜登政府施加过多环保法规和补贴政策的不满，认为这些政策过于干预市场自由发展。

10月27日，特朗普在纽约麦迪逊广场花园举行竞选集会，马斯克惊喜亮相活动为特朗普站台。图源：IC PHOTO

稍早前，美国联邦航空管理局（FAA）将SpaceX（太空探索技术公司）的“星舰”重型火箭的第五次试射延迟了数周，部分原因是认为SpaceX涉嫌对其得州发射场附近野生动物造成伤害，这让马斯克非常不满。不久前，FAA还启动了对SpaceX罚款63万美元的程序，原因是该公司去年在佛州的两次发射违反了许可要求，并可能危及了安全。对此，马斯克在他拥有的X平台上回应：“SpaceX将对FAA提起诉讼，指控其监管过度。”

不仅是马斯克，对于民主党政策不满的巨头大有人在。由于拜登对未实现资本收益征税，著名硅谷风投公司A16Z创始人马克·安德森和本·霍洛维茨转而支持特朗普。他们认为，拜登政府的计划意味着风险投资家的股权将“被削减到零”，而特朗普的税收政策则很好地满足了他们的利益。同时，民主党对加密货币的严格监管立场，也将他们推向了特朗普。

7月15日，密尔沃基，特朗普和万斯出席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新华社发（李建国 摄）

耐人寻味的是，特朗普一向与美国的传统能源巨头关系密切，经常为美国页岩油企业站台。

但是在能源转型领域，依赖于传统化石能源的开采和销售的油气集团与特斯拉之类的高科技企业的利益会产生冲突。特朗普之前承诺大力开采化石燃料，放宽一系列环境法规，不支持绿色新政策，在他上任之后能不能落实？

“放松监管和减税对两者均有利，而且特朗普的政策更强调对外部竞争的打压遏制，这也有利于高技术企业和传统油气集团共同把‘蛋糕做大’。”王健分析道。

一方面，特朗普的政策对于商业航天是一大利好，或许能加快人类走向月球和火星的步伐；另一方面，也可能为充满争议的人工智能和比特币的发展“松绑”，让人类社会的前景更加难以预测。世界究竟走向何方，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