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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省城医院还有非常好的烫伤药膏,所以我想带朵朵去看看。”
沈春德接过条子,微微皱了皱眉。
只见纸上果然是沈怀民的字迹,上面除了说明朵朵的烫伤情况,还写了这治疗需要一个疗程,最好是七天,如果实在不行,至少也要三天。
别说七天了,现在双抢时间,就算是请假三天也是会耽误很多工期的。
夏暖暖也不想骗沈春德。
但这个年月情况不同。
许多人得了病,都是熬一熬挺过去的。
像侯教授那样的人实际意义上相当于受惩罚的囚犯。
得到的救治和看护肯定比普通人更不如。
沈春德就算知道侯教授病了,顶多也只会免掉他的工作,让沈怀民先用药物治疗着。
送去县医院都不太可能,更别说省城医院了。
可侯老教授的身体本来就被掏空了,哪怕后来一直用稀释过的灵泉养着,也不可能短时间内痊愈。
这次如果不送去开刀治疗,那侯教授就真的挺不过去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听徐教授说,上面有人不想让侯教授好过。
甚至巴不得他在劳改中直接病死了好一了百了。
所以就算沈春德愿意替侯教授治疗,省城那边也不一定会同意接收侯教授这个病患。
为今之计就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偷偷把侯教授送去让徐教授的朋友帮忙做手术。
夏暖暖心中愧疚,却还是不得不对沈春德撒谎:“沈支书,我保证这几天落下的工作,等我回来一定会加倍补上,
你也知道,我干活还是很利落的。但小孩子的病情不能耽搁啊!”
朵朵立刻可怜巴巴地看向沈春德。
小姑娘脸上有伤疤,这样眼泪汪汪地望过来,真是说不出的惹人怜爱。
沈春德心中立刻泛起了不忍,正要说话。
突然就见沈长勇大步从外面大步走进来,“大哥,原来你在这啊!快,快出去,公社的干部来了,正有急事找你呢?”
沈春德一惊:“公社的干部?哪个?这大清早的找我做什么?”
“这我哪知道,总之肯定是有急事找你这个大队支书。你还是快出去吧,别让人久等了。”
沈春德脸上露出迟疑之色,看向夏暖暖,“我这还有事没办完呢!”
沈长勇微笑道:“刚刚沈聿媳妇儿说的话,我在外面都听到了。不就是打一张去省城医院的证明吗?多大点事儿,我帮沈聿媳妇儿开就是了。”
沈春德看看沈长勇,又看看夏暖暖,狐疑地皱起眉头。
老三不是对沈聿媳妇儿特别看不惯吗?
今天怎么转性了?
沈长勇拿起手中的旱烟在桌上磕了磕,冷哼一声道:“我到底是长辈,还是村里大队长,难道还真的要跟个小姑娘一般见识?
之前也是我想岔了,以为她真是老七口中那种好吃懒做的婆娘……更何况,这开证明,本来也是我这个大队长该负责的事情。
行了,大哥你就快去见公社干部吧,难道还怕我会吃了沈聿媳妇儿不成?”
沈春德听沈长勇口气软化,以为上次割麦子比赛,终于让沈长勇意识到自己错了。
他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这就对了,你做长辈的,就该有长辈的样子!”
“暖暖啊,那开证明的事情,我就拜托给你长勇叔了。”
说完,就急匆匆走了。
夏暖暖眯起眼,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沈长勇,心中警惕。
这个人与自己向来不对付。
现在摆出这副示好的样子,也不知道有什么企图。
真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倒霉,眼看事情就要成了,居然就撞上了沈长勇。
夏暖暖思索着,要是沈长勇不给她开证明该怎么办。
谁知沈长勇往里屋走了一趟,再出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拿了一张证明信。
夏暖暖错愕地看着沈长勇,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沈长勇扯出一个笑容道:“傻了吗?你不是要证明信去省城医院吗?”
夏暖暖蹙眉道:“你同意了?”
沈长勇道:“你都说了给孩子配药,这是好事啊,我为什么不同意?三天够不够,要是不够,七天也可以。
农活重要,也重要不过孩子的身体啊!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啊?”
夏暖暖强自镇定下来,沉声道:“如果证明信能够马上开出我是打算现在就去县里,然后坐最早的一班车去省城的。”
沈长勇眸光闪了闪,脸上终于露出几分和煦的笑容:“那行,给孩子治病要紧,你拿了这张介绍信,赶紧去吧。”
夏暖暖攥了攥拳头,掌心一片濡湿,胸腔中的心脏因为紧张而砰砰直跳。
但她面上却一派自然,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大队长,沈大夫说他也要去省城医院一趟,取点药。
他有事走不开,听说我要来开证明信,就让我帮忙把他的也一起开了。”
开她和朵朵的证明信不是重点。
沈怀民的这张,才是重中之重。
因为只有让侯教授顶替沈大夫的身份,才有可能去到省城。
但这件事,夏暖暖并不打算把沈怀民沈医生牵扯进来。
所以介绍信虽然开了两个人的,但她不准备让沈怀民经手。
万一将来东窗事发,她就说是她冒用的沈怀民的身份,他完全不知情。
这样能多摘出去一个人是一个人。
而原本坐在这里的如果是沈春德,夏暖暖还有办法能够糊弄过去。
但换成了沈长勇,她的心中便充满了忐忑。
想着如果一会儿沈长勇非要为难,那她就放弃这个计划,另外再想办法。
总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侯教授再这么病下去。
果然,沈长勇皱起了眉头,一副不太情愿的样子,冷冷道:“沈医生要开证明信就应该自己来,怎么能让你代开呢?”
夏暖暖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起身道:“既然不能开就算了,我再跟沈医生商量一下出发时间。
毕竟我也是第一次去省城医院,能跟沈医生一起去,心里也安心点。”
沈长勇眉心一跳,连忙道:“哦,我想起来了,沈医生经常要去县里和省城,
所以这里准备了好几张他的证明信,我直接给你填上日期,你带去给他就是了。”
夏暖暖心中越发疑惑。
不明白沈长勇怎么会那么好说话。
但沈长勇肯开沈怀民的证明信,就代表她的计划成功了一半。
接过沈长勇重新拿过来的证明信,夏暖暖诧异地发现,两张证明信上的字迹居然不一样。
不过想起沈长勇说,沈医生的证明信早就准备了好几张放在大队里。
她就想着或许是沈春德开的,也就没放在心上。
等夏暖暖离开后,沈长勇脸上属于老者的慈祥笑容,就逐渐变得阴鸷。
大约又过了几分钟,他的儿子沈大强从外面走进来。
沈长勇不动声色道:“让你办的事都办好了?”
“已经让虎头去传信了,保证没有任何人发现。”沈大强压低声音道:“爹,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大热天的,怎么那么急非让虎头跑去隔壁村?”
沈长勇没有说话,而是拿着旱烟缓缓抽了一口,缭绕的烟雾模糊扭曲了他的脸,显出几分狰狞:“天时地利人和,现在可是都站在我这边了。”
……
夏暖暖从大队出来的时候,眉头紧皱,心中满是疑惑不解。
她没想到,沈长勇竟然真的这么顺利给自己开了证明信。
而且这证明信上看下看都没有问题。
难道他真的转性了?
夏暖暖心中隐隐不安,但这种关键时刻,她还是把担忧抛到了脑后。
抱着朵朵迅速回到自己小屋。
刚进门,沈轩就扑了上来。
“嫂嫂!”
夏暖暖摸了摸他的脑袋,看向屋中角落里的沈怀民。
而在他身边的,是徐教授和眼圈通红的刚子。
沈怀民一见到她,立刻道:“我已经让彭祖把侯教授送去县城了,他在车站旁边等着你。你那边呢?怎么样了?”
沈彭祖是沈怀民的儿子。
夏暖暖从怀中掏出证明信给沈怀民看,“抱歉,沈医生,这件事牵连你跟我一起撒谎了。
我让侯教授冒用你的身份坐车去省城,到时候如果真的追查起来,你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沈怀民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客气。更何况,这事儿本就是我一起参与的,怎么能让你一个小丫头把责任全背了呢?
没这个道理,没这个道理啊!要不还是我陪侯教授一起去吧,有什么责任我来扛。”
“沈医生,咱们就别争了。你看我假也请了,证明信也开了,要是不去,不是摆明了欺骗支书和大队长吗?”
夏暖暖轻轻拍拍沈怀民的手臂,低声道:“只是还要麻烦您,给侯教授报个病,让大家都知道,他是在您那休息了三天。
这件事可千万不能穿帮了,否则咱们就前功尽弃了。”
沈怀民叹了口气,点头道:“你放心吧,这点事我还是能办好的。昨天晚上我就已经把侯教授病了的消息报上去了。”
夏暖暖闻言点了点头。
沈怀民作为村里唯一的赤脚大夫,还是很有威信的。
只要他不让人探望侯教授,应该就没人会发现侯教授不见了踪影。
至于沈怀民开的证明信,他只要搪塞一句有急事暂时不去省城了,根本就没人会怀疑。
徐教授上前两步,把一封信交到夏暖暖手中:“你拿着这封信去省城医院,找一个叫史光合的医生,他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
夏暖暖郑重地接过信,贴身藏好,“徐教授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办的很小心很小心,绝不会连累史医生的。”
徐教授对上女孩清澈如水的星眸,一下子愣住了。
她竟然看出了自己的不安和愧疚。
这样的年代,让自己的好友偷偷替“坏分子”做手术,要是被人发现,他的好友也很可能要被批斗的。
徐教授心中迫切地想要救侯教授,却也担心会因为自己的私心连累了好友。
他以为自己把一切情绪掩藏的很好,没想到竟然这么轻易就被这小姑娘看穿。
看穿后,她还用如此坚定的话语来宽慰他。
徐教授一时五味杂陈,心中只觉得,这穷乡僻壤的岙口村,怎么就能出这么一个心思玲珑剔透如水晶般璀璨耀眼的小姑娘。
聪明、睿智,又善良,知世故而不世故。
沈家那小子能娶了这媳妇儿,真是上辈子休来的福气。
……
等徐教授把信交给夏暖暖,刚子才红着眼圈走上前来,还没有说话,眼泪已经扑簌簌掉下来:“暖暖姐,对不起,是我和爷爷连累你了。”
他不像沈轩和朵朵还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
他太清楚夏暖暖撒谎开介绍信,偷偷带着爷爷去省城治疗,究竟担了多大的风险。
如果被发现,夏暖暖很可能被丢进牛棚批斗改造,甚至会被赶出岙口村。
明明自己和爷爷跟她非亲非故,可是,她却愿意冒着这样大的风险救爷爷。
刚子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夏暖暖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轻声道:“这段时间,你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别被人发现端倪。还有,替姐姐照顾好小轩,别让任何人欺负他。”
刚子一边掉眼泪,一边重重点头:“就算死,我也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小轩的。”
沈轩本就含着一泡眼泪,此时再也忍不住,哇一声哭出来。
但他还记得夏暖暖的话,不能发出大的声音,不能让人发现刚子哥哥和徐教授在他们家里。
“嫂嫂,嫂嫂,你也带小轩一起去好不好?小轩不要一个人,呜呜呜!”
沈轩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不肯撒手,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为什么妹妹可以去?小轩不能去?嫂嫂,你别丢下小轩一个人?别不要小轩好不好?”
小家伙哭的身体一抽一抽的,真是伤心极了。
夏暖暖心中也有些发酸,但现在情况紧急,她却也只能强硬地拉开小家伙,一边擦着他的眼泪,一边道:
“小轩那么聪明,应该很清楚嫂嫂为什么必须去省城,为什么只能带妹妹。”
“侯爷爷生病了,姐姐要带他去医院,可是有人不肯让侯爷爷去治病,如果不治病,侯爷爷会怎么样?”
沈轩期期艾艾道:“侯爷爷会很疼很疼。”
“是啊,侯爷爷会很疼很疼,甚至还可能会死。那样刚子哥哥就变成孤儿了。”
沈轩猛地抬起头,看到坚强的刚子哥哥抹了一把眼泪,眼睛肿的跟核桃一样。
他水汪汪的大眼睛中露出害怕的情绪。
夏暖暖继续道:“嫂嫂只能撒谎说要带朵朵去看医生,然后偷偷摸摸把侯爷爷带去省城医院治病。所以,朵朵可以去,但小轩不能去。”
如果可以,两个小家伙她是都不想带的。
想也知道,这一路上她肯定会很忙碌,一直要照顾生病的侯教授。
但朵朵是她开证明信的挡箭牌,不带着是不可能的。
一个小家伙她已经顾不过来了,如果再带上沈轩,万一路上丢了,这后果她简直不敢想象。
而且,她这一次带侯教授上路,最需要的就是低调。
如果带上两个孩子,想也低调不起来。
所以沈轩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带的。
“小轩乖,你已经长大了,要像个勇敢地小男子汉一样,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最多三天,嫂嫂就带着妹妹和侯爷爷回来了。”
夏暖暖柔声道:“嫂嫂和妹妹不在,小轩要乖乖听赵婶子的话,然后替嫂子守着家,多多安慰刚子哥哥,好不好?”
沈轩稚嫩的小脸上,逐渐浮现出坚毅的神色。
他胡乱擦掉眼泪,用还带着哽咽的声音道:“小轩乖,小轩是男子汉,不能哭。嫂嫂,你和妹妹早点回来。呜呜……”
夏暖暖心疼地亲了亲他湿漉漉的脸,“还有,嫂嫂带侯爷爷去看病的事,不管谁问都不能说知道吗?要是有人问起你,你就说嫂嫂带朵朵去看病了。”
“朵朵也是,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跟任何人说。如果被别人知道,嫂嫂带侯爷爷去看病了,那么嫂嫂和侯爷爷,
还有刚子哥哥、徐爷爷都会被坏人抓走。”
沈轩和朵朵吓得脸都白了。
一个个用小手捂住嘴巴,连连摇头。
“嫂嫂,我绝不会说的!”
“不说!不要,姐姐,被抓走!”
孩子是最会模仿的。
教孩子说谎骗人,是夏暖暖最不愿意做的事情。
可是,此时此刻,形势逼人,却也没办法了。
沈怀民去赶牛车了。
夏暖暖则把哭红了眼的沈轩送去赵红霞家,让她帮忙照看两天。
从赵红霞家出来,望着远处大青山上乌云沉沉的天空,她想着,今天或许有雨,会有一场大雨。
但雨后总会天晴。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青山县,王家村。
炎热的大夏天中,夏海棠却还穿着长袖长裤,躲在房间中。
原本秀丽的面容,此刻一片苍白消瘦,眼中带着化不开的阴鸷与戾气。
“夏海棠,你这个赔钱货到底咋回事啊?双抢时候,你都不肯下地干活,你知不知道这样我们家是要被扣工分的啊!”
“好好一个德彬你留不住,让人跑回城去了,我现在成了整个村的笑柄,你说我养你这么大有什么用?现在连农活都不肯干。
你瞧瞧我们十里八乡的,有哪个像你这么懒的?你以为你是城里的大小姐啊?”
“我看你哥哥会被公安同志抓走,就都是你这扫把星害的。就是夏暖暖那贱.货也比你能干,这几天还天天往田里跑呢!”
吴美珍凶神恶煞地推开门,气急败坏道:“我可跟你说,今天你一定得给我下田,否则就给我滚出……”
她的话说到一半,对上夏海棠阴冷的眼神,一下子像是别人掐住了喉咙。
“你,你这死丫头,这么瞪着我干啥,这是你对娘的态度吗?!”
吴美珍回过神来,当即恼羞成怒,抬手就要给夏海棠几个巴掌。
却听夏海棠冷冷道:“二叔二婶回来了吗?”
她的声音沙哑,嘴角还有燎泡。
眼中带着掩都掩藏不住的焦躁与暴戾。
吴美珍又被她唬的愣了愣,下意识回答:“明儿个就回来了。”
夏暖暖的父母夏卫方和何淑兰在一个多月前就去公社干修路的活计了。
原本双抢时期,所有的工作都要给抢收和抢种让路。
但这条路非常重要,关乎着青山公社以后的交通和发展,再加上已经进入了尾声。
所以哪怕双抢时间也没有停下工作。
反倒是所有参与修路工作的人都给了双倍工分。
但到了这抢种阶段,修路的工作也终于还是到了尾声。
所以夏卫方和何淑兰,明天就会结束修路工作回来了。
但就算回来了,这两人也没得休息,而是要马上投入到双抢工作中。
吴美珍想到这一点,心中还是很畅快的。
因为夏卫方和何淑兰回来,就代表他们一家的活计能轻省很多。
夏海棠听到这个消息,苍白阴郁的脸上终于也露出了笑容。
吴美珍还要再骂,就听夏海棠淡淡道:“急什么,只要二叔二婶回来,种田的活自然有他们帮忙干好,挣来的工分还不是我们家的。
我们干多干少有什么区别吗?”
说着,她还露出一个笑容:“娘你也别太辛苦了,接下来就在家好好歇息两天。”
吴美珍一听这话,心中顿时也畅快起来了。
完全不觉得女儿说把工作都推给二弟一家有什么错。
等到吴美珍出去了,夏海棠才缓缓勾起唇角,心中盘算着等二叔二婶回来,要怎么让他们受点重伤,然后好将夏暖暖骗到医院去。
有白纸黑字的流产证明,有沈长勇的里应外合,沈友德一家的言辞凿凿,再加上夏暖暖原本的名声。
到时候,她要所有人都相信夏暖暖在外面勾搭了男人怀了野种,又把这野种打了。
她要让夏暖暖百口莫辩,身败名裂,把从她这夺走的一切统统还回来。
只是,该怎么让二叔或二婶受重伤,又不让人看出其中有她的手笔。
这点她要好好算计一番。
“夏海棠,夏海棠!”
正想的入神,外面传来一个少年的喊叫声。
夏海棠走出屋外,看到吴美珍正在盘问少年是什么人,找夏海棠做什么。
这少年长得很眼生,并不是王家村的人。
但夏海棠却一眼就把他认了出来。
她心头一跳,随便扯了句谎把吴美珍打发走了,这才拉着少年到了僻静之处。
“你是沈大队长家的虎头?”
“是我!”虎头喘着蹙起,扬了扬下巴道,“是我爷爷让我来找你的。他说你等的人今天就要出发去省城医院,
三天后才会回来,让你有什么计划的话,早做打算。”
夏海棠微微瞪大眼,声音都发颤了:“你这话什么意思?说清楚?”
虎头却哪里知道是什么意思,他不耐烦道:“爷爷就是让我这么跟你传话的,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他一扭头跑了。
夏海棠站立在原地许久,突然神经质般低笑起来。
越笑她的神情越是畅快,眼神也越是疯狂。
“老天爷果然是站在我这边的。”
“是啦,老天爷让我重生,就是想让我飞黄腾达,让我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夏暖暖你霸占着沈聿不放,阻挡了我的路,所以连老天爷都看不惯了。”
“这可真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在我身上了。哈哈……哈哈哈……”
……
急着想要救侯老爷子的夏暖暖并不知道。
有一场恶毒的阴谋,正围绕着她缓缓布局展开。
去到县城后,夏暖暖紧赶慢赶到公安局找徐广荣打了证明。
然后赶在中午的客车发车前与侯老爷子汇合,在沈彭祖的帮忙下,将老爷子扶上了车,选在最靠后的位置。
朵朵一路上都乖巧安静地跟在夏暖暖身边,没有说话,也没有调皮乱跑。
直到三人坐好,车子发动,夏暖暖问她“饿不饿”,小姑娘才低低地道:“姐姐,朵朵饿了,就只有一点点饿。”
说着,她还伸出小手指比了比。
那样子真是乖巧的让人心疼。
夏暖暖看着她满头是汗,头发乱糟糟的,娇嫩的皮肤也被太阳晒红了,心中说不出的怜惜愧疚。
从昨晚到今天实在是太兵荒马乱了,她甚至都顾及不到小家伙。
也幸好朵朵是那样乖巧,完全都不像一个四岁的小孩子,明明那么饿那么累了,却也半点都不哭不闹。
夏暖暖取出背包里的水,先喂侯教授喝了一点。
侯教授得的是脑动脉瘤。
早在昨晚的时候,动脉瘤就破裂了。
如果是寻常人,现在恐怕已经一命呜呼了。
是夏暖暖用稀释过的泉水,生生将侯教授的命吊住的。
现在也是靠着泉水养着,才能让侯教授这样的身体熬到省城医院进行手术。
侯教授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喝了水就睡过去。
夏暖暖又喂朵朵喝了几口,然后才拿出饼子让她充饥。
这饼子是离开前赵红霞硬塞给她的。
平日里这样的饼子朵朵是不爱吃的,她只喜欢吃夏暖暖做的食物。
但此时显然是饿狠了,就算是有些粗糙的玉米饼子也吃的津津有味。
小脸颊一鼓一鼓的,跟个小仓鼠一样,特别可爱。
夏暖暖也就着水狼吞虎咽吃了个饼子,这才替朵朵整理仪容。
帮她把凌乱的头发梳好,又倒出些稀释过的灵泉拍拍她被晒红的脸颊。
然后才把小家伙抱在怀中,柔声道:“朵朵累不累?”
朵朵的小手揪着夏暖暖的衣角,脑袋在她怀里满足的蹭了蹭。
“跟姐姐,一起,不累。”
夏暖暖轻声道:“这件事原本跟朵朵没什么关系,可是姐姐却把你牵扯了进来,还让你跟着姐姐一起说谎。
对不起,朵朵以后不可以跟姐姐学知不知道?”
“不,要学!”谁知小丫头却一板一眼道,“姐姐救人,骗坏人,朵朵要学。”
朵朵年纪小,可是却比沈轩知道的更多,懂得更多。
她知道姐姐有多好多好。
在深山中,她和肖航哥哥快要死了,没有人来救他们,只有姐姐,明明已经逃走了,却还跑回来救他们。
她的脸被烫伤,那样丑,谁都不喜欢,只有姐姐说她是最漂亮的小姑娘。
现在侯爷爷生病病了,谁都不肯救,也只有姐姐不怕被抓走,宁愿说谎也要救侯爷爷的性命。
她有很多东西还不懂,连话都说不利索。
可她知道姐姐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是朵朵最爱最爱的姐姐。
“朵朵长大,要跟,姐姐,一样。”
小姑娘低低咕哝了一句,然后终于抵不住困意,在夏暖暖怀中睡了过去。
夏暖暖昨天晚上一晚上没睡,都在跟沈怀民和徐教授打听省城的情况和脑动脉瘤手术的风险和注意事项。
到了后半夜,沈怀民和徐教授都受不住睡了。
她又孤身一人去灶房准备了不少食物。
一部分带着路上的吃喝——里面都掺了灵泉,能滋养侯教授和朵朵的身体,却又不会引起别人注意。
另一部分留给沈轩,她知道小家伙一定会偷偷从赵红霞家里跑回来。
一天一夜没合眼,夏暖暖实在顶不住,也抱着朵朵迷了一会眼。
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省城到了。
一下车,夏暖暖就发现天色黑沉沉的,乌云盖顶。
这是要下雨了。
早上在村里的时候,夏暖暖就猜测可能会下雨,所以向赵婶子借了伞。
但她没想到,夏天的雨竟然会这样大。
因为怕侯教授和朵朵淋雨,夏暖暖把伞全都戴在两人身上。
自己瞬间就淋成了落汤鸡。
偏偏侯教授这口气全靠灵泉吊着,此时根本就走不快,
夏暖暖只能就这么任由自己浸泡在雨中,一手抱着朵朵,一手撑着雨伞,艰难地朝医院前行。
朵朵靠在夏暖暖怀中,小嘴扁扁,想哭却不敢哭出来。
滂沱大雨中,有个高大的身影与三人擦肩而过,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身朝夏暖暖的方向望过来。
可是大雨倾盆,遮天蔽日,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男人的视线哪怕穿透雨雾,也望不见什么。
“农夫,怎么停下来了?队长那边传来消息,任务目标刚刚在前方出现了。”
男人轻轻嗯了一声,这才转身跟上了队友的步伐。
……
短短一段路,三人整整走了半个多小时才到医院。
夏暖暖把侯教授先安置在医院等待的长椅上,又给他喂了点水:“侯爷爷,你再忍一下,我马上回来。”
侯教授迷迷糊糊睁开眼,想说什么,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朵朵,你在这里乖乖陪着侯爷爷,不要乱跑知不知道?”
朵朵举起小手轻轻擦夏暖暖脸上的雨水,大眼睛里噙着泪水,却还是乖乖道:“等着姐姐,不乱跑。”
夏暖暖抬手想揉揉她的脑袋,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都是湿的,修长白嫩的手指更是因为在水里泡的太久而显得皱巴巴的苍白。
于是又将手收了回来,迅速转身去找人。
朵朵看着夏暖暖全身湿透,却连擦都没有擦一下就离开的背影,眼圈一红,泪珠终于还是大滴大滴滚落眼眶。
……
“你找史院长?”
小护士上上下下打量这个淋得跟落汤鸡一样的狼狈女子,脸上露出狐疑的表情。
夏暖暖也是吓了一跳。
史院长?
徐教授的朋友竟然是这省城医院的院长?
但她很快就冷静下来,迅速从背包里取出一个油纸包。
因为猜到可能下雨,夏暖暖一开始就给背包做了防水。
至于重要的证明和徐教授的信,她更是另外用防水油纸包了起来。
所以哪怕她自己淋的跟落汤鸡一样,信却是完好无损的。
“没错,我找史院长。是这样的。我是她老家的亲戚,这是他家里人托我给他带的信,你把信交给他,他就知道了。”
小护士接过信,发现信封上用遒劲有力的字迹写着“史光合亲启”。
她立时就信了三分。
再看眼前的小姑娘,虽然衣着朴素,形容狼狈。
但举手投足却不卑不亢,完全没有怯懦自卑的样子。
说出来的话也是条理分明,没有半点乡下人的粗鄙和无知。
小护士顿时不敢怠慢,连忙道:“既然是史院长的亲戚,那我还是带你去史院长办公室吧。”
这年头,就算是省城医院也不可能如后世那般气派。
史院长的办公室也只是很小的一个房间,还是与人共用的。
但也窗明几净,地面也是拖得干干净净的。
夏暖暖一踩进去,就在地面上留下了一滩水渍。
饶是她再从容淡定,此时也有些不好意思。
再加上,敞开的窗户外一阵风吹来。
湿透的身体顿时传来一股股凉意,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这小姑娘家家是怎么回事?”
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浑身上下湿透的也不擦干,一会儿感冒了怎么办?小陈,你先带她去换身干的衣服,有什么事情都等会儿再说。”
夏暖暖一下子回过神来,看清了说话的男人。
那是个大约五十几岁的中年人,身形有些矮,但眉目温和,眼神明亮,让他整个人都显出几分威严。
“对,对不起史院长,我这就带她去。”
小护士拉着夏暖暖要往外走。
夏暖暖却连忙道:“您就是史院长?我换衣服的事情不急,还请您先看一下这封信。”
说完,便将手中的信递了过去。
史光合皱了皱眉,似乎想要斥责她几句“小姑娘不爱惜身体”,可当他看清了信封上的字迹,却是浑身一颤。
“你……你!这信是……”
史光合鼻翼开合,瞳孔微缩,呼吸瞬间变得急促,显然是异常激动。
但他刚要说话,看到站在一旁的小护士,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史光合强压下激动道:“既然她不想换衣服,你去替她拿一条毛巾,然后倒杯热水吧。”
小护士连忙应声去了。
等人一走,史光合立刻激动道:“老徐他怎么样了?身体有没有什么问题?这些年过的还好吗?之前我让人带给他的东西他有没有收到?”
夏暖暖张了张嘴,打了个喷嚏,头有些昏昏沉沉的。
她很想回答史光合的问题,但想到侯教授的情况,还是沉声道:“史院长,请您先看一下徐教授的信。我这一次来,是有事情要求您。”
史光合定了定神连忙打开信看起来。
越是看,他的眉头皱的越紧。
信里徐教授同样没空跟他寒暄,而是把侯教授的病情,还有他们想出来的李代桃僵的办法统统简明扼要说了一遍。
中间还提到了侯教授的身份,还有他的研究对华国的重要性。
以及这位送华教授来的夏暖暖小姑娘的勇敢与善良。
史光合看完信后,望向夏暖暖的目光满是惊叹,他沉声道:“侯教授人呢?”
“在医院大厅。”
夏暖暖又从背包中取出另一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问:“这是侯教授的身份证明,史院长您看能用吗?”
这证明上写的当然不是侯教授,而是沈怀民。
脑动脉瘤这样的手术,只有在省城医院这样的大医院才有可能完成。
让侯教授冒充沈怀民,是她唯一能想出来的办法。
这个办法当然是有很大风险的,一旦事发会牵连到很多人。
但没有人比夏暖暖更清楚,数字帮很快就会被粉碎,像侯教授、徐教授这样的高知分子,也即将迎来他们的平反。
到那时,就算东窗事发,也没人再会追究。
只要能够守着这个秘密,熬过这段时间就够了。
然而这些历史她清楚,史光合却不知道。
史光合如今是省城医院的院长,可以说是前途无量。
如果帮侯教授,很有可能会连累他自己。
史光合真的会愿意帮忙吗?
然后,她便听到了史院长沉稳却决绝的声音:“你马上去替侯教授……不,替沈怀民办理入院手续,我去准备手术室。”
说着,他直接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就立刻道:“正青,马上准备二楼脑科手术室……
对,我要用,马上!十分钟后你跟我一起做颅内动脉瘤血管内栓塞手术……你别问这么多了,按照我说的做。”
夏暖暖看着这一幕愣住了,见史院长转身看向自己,她才声音哽咽道:“史院长你……你不再考虑一下吗?”
史光合拍拍她的肩膀道:“去吧,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
他看着这小姑娘的目光中也充满了复杂。
这小丫头到底知不知道这样做要担多大的风险?
而且看老徐信里的意思,她和侯教授还是非亲非故的。
只是……
史光合顿了顿,才轻轻叹一口气道:“不过,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颅内动脉瘤血管内栓塞手术的风险非常高,
如果是早期发现,成功率还高点,但是看老徐信里的意思,病人脑内的动脉瘤已经有破裂的可能。
这种情况,就算是我也没有多少把握能成功。如果失败了,我也希望你不要太难过,人的命数都是天定的,你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在这个年代,国内已经有医生能做脑动脉瘤手术了。
但手术的风险却非常高,尤其是那些动脉瘤已经破裂的,几乎百分百会死在手术台上。
不管是为了好友,为了侯教授这样国家的珍稀人才,还是为了这小姑娘的赤子之心,他都会全力以赴。
但他也同样无法保证,一定能把侯教授的命救回来。
“谢谢史医生,我明白的。您愿意动手术,我已经非常感激了。”
夏暖暖眼圈微红,朝着史光合深深鞠了个躬,才转身迅速离开。
只要能做手术,她就能确保侯教授一定能活下来。
对于别人来说,手术的成功率很低。
可是只要有了灵泉,她就能把手术的危险性降到最低。
手术室外,夏暖暖和朵朵已经等了好几个小时了。
外面天色一片漆黑,医院里来来往往的人早已离开的离开,回病房休息的回病房休息。
整个走道上空空荡荡的,显得冷清而寂静。
小护士已经来过好几次,想要带夏暖暖和朵朵去休息。
夏暖暖自己是肯定不能走的。
她想让朵朵先跟小护士去好好睡一觉。
可小家伙却抱着她的胳膊,无论如何都不肯走。
夏暖暖知道朵朵抗拒陌生人,也就不勉强她,而是麻烦小护士拿来一张毛毯,抱着朵朵让她睡在自己怀中。
小姑娘一直都乖乖的,不吵也不闹。
中间肚子饿了,也只就着热水啃了一个馒头,然后又乖乖窝在夏暖暖怀中。
可是,她也睡得很不安稳。
小眉头微微皱起,小手把夏暖暖的衣服揪的紧紧的。
总是会时不时地睁开眼来,确认姐姐还在身边。
夏暖暖心疼又愧疚。
如果不是自己要帮侯教授,朵朵那么小的年纪,也不用吃这种苦。
但朵朵可一点都不觉得苦。
从前落在毒蛇一伙手中的日子,简直跟地狱一般。
而现在跟姐姐和哥哥在一起,哪怕淋着雨,没地方睡觉,心里都是甜的。
朵朵只是特别的害怕离别,害怕丑陋没用的自己会被抛下。
见朵朵再一次因为睡得不安稳醒过来,夏暖暖柔声道:“朵朵累不累?”
朵朵摇摇小脑袋,扭着小身子爬起来。
然后拿过旁边的军用水壶,打开盖子递到夏暖暖嘴边:“姐姐,喝水水。”
在侯教授被推进手术室后,夏暖暖就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但淋雨时间过长,还是让她受了凉。
这点小毛小病,夏暖暖也没放在心上,喝了点水就对付过去了。
带来的水里掺了灵泉,喝下去后,原本昏昏沉沉的大脑果然好了很多。
但身体还是有些发烫,嘴唇便不知不觉起皮了。
朵朵不知道水中掺了灵泉,但她知道,姐姐给的水水喝了后,身体上的痛痛就会飞飞了。
所以,看到姐姐不舒服,她就想让姐姐喝水水。
夏暖暖就着朵朵的小手喝了两口,就不肯再喝了,“谢谢朵朵,姐姐不渴了,朵朵也喝两口水好不好?”
今日份的三滴灵泉已经在来之前都用光了。
一滴滴在赵红霞井水里,一滴用来给侯教授续命。
最后一滴,她稀释在水里,做成了各种食物,还有饮用的水,带着上路,以备不时之需。
如今带来的水已经喝得差不多了。
朵朵那么小的孩子,如果没有灵泉滋养,很可能会撑不下去,所以夏暖暖舍不得自己喝。
至于明日的三滴灵泉,她也要留着。
侯教授得的是脑动脉瘤。
脑动脉瘤手术过后,一般需要住院一个月。
就算手术非常顺利,没有任何后遗症,也至少需要住院三五天。
可夏暖暖显然是没有那么多时间耗在这里的。
最迟后天,他们就必须返回岙口村。
否则一旦被人发现侯教授私自外出就医,相关的所有人都会被连累。
要在手术后一两天内就长途跋涉,颠簸劳累,一定需要灵泉来吊住侯教授的命。
而灵泉每天只有三滴,夏暖暖是无论如何都不想浪费在自己身上的。
朵朵喝了一口后,就摇摇头不喝了。
可是看着水壶的目光明显非常渴望。
小家伙也很明白,这些水是很珍贵的,姐姐舍不得喝,她也舍不得。
夏暖暖揉揉她的脑袋道:“朵朵乖乖等在这里,姐姐去倒一些热水好不好?”
朵朵不舍地揪了揪她的衣领,最终却乖乖点了点头。
夏暖暖拜托值班的小护士看护朵朵一会儿,自己则按照小护士的指点去往住院去,那里有二十四小时免费的热水供应。
就算没有掺了灵泉的水,能让朵朵喝点热水,再吃些东西也是好的。
因为对省城医院不熟,夏暖暖绕了好几圈,才找到住院部倒热水的地方。
她直接把军用水壶灌满。
等于说,原本里面已经稀释过的灵泉被再度稀释了。
这样灵泉的作用微乎其微,但聊胜于无,至少朵朵不会再渴了。
从开水间出来,夏暖暖的脚步突然一顿,视线望着前方,露出狐疑的表情。
只见住院部的走道尽头,有个身穿病号服的女子正拐进其中一间病房。
因为走道很长,离得又很远,所以看不真切。
但夏暖暖总觉得这女子的身形轮廓有些眼熟。
她穿到这世界才那么点时间,连岙口村的村民都认不全,按理说在省城不可能有熟人啊?
“大婶,您知道前头那是什么病房吗?”
开水间的大婶探头看了一眼道:“那是妇产科。”
妇产科?
夏暖暖更加疑惑了,那个女子的样子完全不像怀胎十月,马上就要临盆啊?
心中虽然好奇,但夏暖暖也没有再多做打探,而是匆匆离开了住院部,去往楼下的手术中心。
朵朵可还一个人等着她呢!
……
历时五个多小时,手术终于结束了。
夏暖暖抱着朵朵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连毯子掉在地上也一无所觉。
史光合一边往外走,一边摘掉脸上的帽子口罩。
他的样子很是憔悴,身体更是摇摇晃晃站不稳,多亏了身边的一个年轻人扶着。
但他的神情却很亢奋,眼中满是笑意。
一看到夏暖暖,史光合立刻笑着道:“夏同志你放心,候……沈同志的脑动脉瘤手术非常成功。”
扶着史光合的年轻人比他更激动,哪怕刚刚奋战了五个多小时,声音都沙哑了,却还是掩不住亢奋的情绪:
“奇迹,真是奇迹啊!你都不知道,以你家老爷子那状况,脑动脉瘤都破裂过一次了,按理说就算送来做手术,也肯定活不下来了。
谁知道,他居然挺过来了,手术中身体指标也一直都很平稳……生还率连百分之十都没有啊,竟然这么顺利成功了!”
听着年轻人的话,夏暖暖长舒了一口气。
紧绷着的弦一下子松开,身体一下子失去了力气,差点抱不住朵朵。
她也顾不得形象了,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太好了,史院长,还有各位医生,谢谢你们!”
史光合柔声道:“手术是成功了,但也不能高兴的太早,关键还是要看患者什么时候醒来,以及后续的恢复。”
夏暖暖连连点头。
这一点她一点都不担心,毕竟她有灵泉这个金手指啊!
那年轻医生也对夏暖暖笑道:“我叫孙正青,是史院长的徒弟,你爷爷后续的治疗就由我来负责吧,
如果恢复的好,我想最多在医院里躺半个月就能出院了。”
听到这话,夏暖暖脸上露出犹豫的表情,看向史光合。
史光合轻轻叹了口气,心中越发心疼这个年纪轻轻就担起这样沉重责任的小姑娘。
他低声道:“关于出院的事情,我会安排好的,你就不用操心了。”
只是刚刚做完脑瘤手术就长途颠簸回村,也不知道侯教授能不能撑得住。
可不撑住又能怎么办呢?
这年月,也只能苦熬着,希望能熬到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候。
史光合又道:“我家就在医院附近,你们两人也没地方住,今晚不如去我家里凑合一晚。我爱人特别喜欢小孩子,偏偏我们儿子不在身边,
你们过去了,我爱人一定很开心。刚好明后两天我爱人也休息,还能让她帮着照顾你们。”
夏暖暖想了想便点头了,感激道:“那就谢谢史院长了。”
“哈哈,你既然是老徐的子侄,就别跟我这么见外了,叫我史叔叔吧!”
今天晚上孙正青值班,他年纪轻精力旺盛,虽然刚做完一场手术的一助,却还是神采奕奕的。
跟夏暖暖说了让她不用担心侯教授的情况后,就去查房了。
史光合则已经换下了手术服,带着夏暖暖和朵朵往外走。
夏暖暖自己其实并不想离开医院,而是希望能守在侯教授身边。
但朵朵已经熬了很久了,医院这样的地方肯定休息不好,如果能让她在史院长家好好休息一下,那就再好不过了。
史光合虽然是省城医院的院长,但家里的房子依旧非常朴素。
而他的夫人名叫余兰心,是省城一所中学的老师。
余兰心的容貌没有多么惊艳,但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温文柔和的书卷气,只一眼就让人想要亲近。
她看到丈夫带了一个异常漂亮的少女和一个脸上满是伤疤的小女孩回来,心中还有些奇怪。
等听史光合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望向夏暖暖的目光一下子就变了。
这个年代,亲人之间为了自保,还会相互捅刀子呢。
那些学生出卖老师,至亲撇清关系的事情屡见不鲜。
可没想到,这一个从农村出来的小姑娘,连二十岁都不到的年纪,却愿意为了完全不相干的老人,受那么多苦,冒那么大的风险。
余兰心摸着夏暖暖的脑袋哽咽道:“好孩子,你的好心一定会得到好报的。”
夏暖暖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也并非是圣母烂好心,而是在她了解过侯教授的研究后,知道这位老人的专业能力,对于未来的华国来说,有多么的重要。
她不知道这个时空是她曾经生活国度的历史,还是完全不相干的平行时空。
但无论在哪里,她对祖国的感情,希望祖国腾飞的梦想,都是不会变的。
不说她与刚子和侯爷爷的感情,只为了祖国的未来,她也必须救侯教授。
让他能熬过这段艰苦的岁月,将自己的研究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史光合一边招呼夏暖暖和朵朵吃饭,一边对余兰心道:“你可别看这丫头年纪小,胆子和谋略可是一样不少。
连黑五类的人都敢救,而且还能想出这种李代桃僵的办法,就算是老徐那无法无天的家伙年轻的时候,也没她这样的魄力。”
夏暖暖不好意思道:“哪里比得上史院长,您连犹豫都没有,就愿意收治侯教授,还马上安排了手术。
您担的风险一点都不比我少,我替侯爷爷谢谢您。”
也替国家谢谢您。
史光合哈哈大笑:“现在农村出来的小姑娘真是了不得了,说话一套套的,比我这个喝了一肚子墨水的还能言会道。”
而事实上,眼前的小姑娘也实在是不像个无知的村妇。
余兰心拍了丈夫一下,示意他不要胡说八道。
然后又给夏暖暖和朵朵夹了不少菜,心疼道:“暖暖,你多吃点,这两天就在阿姨家里好好养养,医院的事情交给你史叔叔去操心吧!
他要是连这点事儿都办不好,看阿姨不把他的耳朵拧下来。”
史光合闻言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这怕老婆的样子,让夏暖暖忍不住笑出声来,眼中忍不住露出羡慕之色。
这样相濡以沫,岁月静好的夫妻真好。
余兰心看朵朵一个四岁的小姑娘,全程不哭不闹,就只是安静地黏在夏暖暖身边吃饭,脸上的伤疤无比刺眼。
她忍不住怜惜道:“暖暖,这是你女儿吗?脸上这伤怎么弄的?能治好吗?”
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要是留一辈子伤疤,就太可惜了。
夏暖暖摸摸朵朵的脑袋,柔声道:“朵朵是我的妹妹,她脸上的伤是被火不小心烧伤的,医生说,每天抹药膏,用食疗,也许有一天疤痕会消退。
不过就算疤痕一直留着也没关系,在姐姐心目中,朵朵也是最漂亮的小仙女。”
一直板着脸不怎么笑的小姑娘听到这话,立刻弯了眉眼,咧开嘴露出米粒般的小牙齿。
还侧着脑袋在夏暖暖的掌心蹭了蹭。
谁都能看得出,这个有些冷淡和早熟的小姑娘对夏暖暖是多么的依恋。
明明是很温馨的画面,可不知道为什么余兰心看着却有些心中发酸。
她别过脸去,偷偷擦了擦眼泪,又给两个孩子夹了不少菜。
史光合倒是没有妻子那么多愁善感,他吃过饭,拿出徐教授那封信问道:“我看老徐这字迹,好像是用右手写的。他的右手已经好了吗?”
夏暖暖点头道:“是的,徐教授的右手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这真是太好了!”史光合一拍桌子,激动道,“当初我也没来得及给他检查,就看他被人带走了,我还怕他的手以后都不能痊愈了。
你不知道,老徐他可是个天才外科医生,要是真就这么废了,那可是大大的损失。”
徐教授叫做徐一仁,原本是京市非常有名的外科医生。
就因为曾经给一个外国人做过手术,被举报,下放到了农村。
当时史光合也还在京市医院,想要帮忙却无能为力。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好友带走。
而且扭打中,手术刀划破了徐教授的手,鲜血淋漓。
当时那伤口看着就很深,史光合一直都很担心没办法痊愈,徐一仁以后再也做不了手术。
现在看徐一仁信里遒劲有力的字迹,再加上夏暖暖的叙述,他终于放下心来。
但史光合不知道的是,徐教授原本的手真的废了。
可这段时间,他每天吃掺了灵泉的食物,又喝稀释过的灵泉水。
手上的陈年旧疾不知不觉就痊愈了。
徐教授也根本没往灵异的方向想,只以为是夏暖暖提供的食物,把他身体养好了,再加上每日劳动时的复健,让他的手不知不觉痊愈。
夏暖暖将吃晚饭后昏昏欲睡地朵朵抱过来,让她靠在自己怀中,才轻声道:
“我相信,这样的日子不会持续太久。徐医生,侯教授他们很快就能回到他们原来的岗位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史光合愣了愣,惊诧地看向眼前穿着粗布衣衫的小姑娘。
她说“这样的日子不会持续太久”是知道了什么?还是只是在表达自己的冤枉?
不,她不可能知道什么吧?
上面形势的变化,连他也只是隐约听说。
一个农村出来的小姑娘又怎么会知道呢?
史光合晃了晃脑袋,将不切实际的想法晃出去。
“行了,别说了,没见暖暖和朵朵已经很累很困了吗?”
“两个小姑娘颠簸了一路这么辛苦,你还拉着人嘚吧嘚吧说个不停,也不怕把人家累坏了。”
余兰心一声令下,结束了这场谈话,也让史光合收回了思绪。
但他心中却再也无法把夏暖暖当做普通的村姑看待。
……
第二天一大早,夏暖暖就跟着史光合去了医院。
朵朵则被留在了史家,让余兰心照看。
小家伙很舍不得姐姐,可是却非常的乖巧。
她挥着小手,用小奶音说:“姐姐忙,朵朵乖乖的,等姐姐。”
这真是要把人的心都萌化了。
就连余兰心也抱着朵朵不肯撒手,直说自己要是有个这么乖巧的小孙女儿就好了。
……
值班了一夜的孙正青眼睛红红的,但精神依旧很好。
一看到史光合和夏暖暖立刻汇报情况:“沈老同志昨天晚上就已经醒过来了,没有出现脑血管痉挛、脑梗死等情况。”
“凌晨的时候,沈老同志又清醒了一阵,我又给他做了全面的检查,发现老同志恢复的非常好,好的出乎我的意料。
他意识清醒的时间虽然很短,但说话清楚明了,完全没有吞咽困难,手脚也都有知觉,没有出现功能性障碍,这真是太出乎人意料了。”
这一下,就连史光合也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要知道,做过脑动脉瘤手术的人,多多少少会出现说话含糊不清,吞咽困难,身体偏瘫等后遗症,要通过漫长的治疗和复健才能逐渐恢复。
而侯教授的年纪已经那么大了,这几年又一直在农村劳动改造,身体肯定亏空的厉害,手术的后遗症只会比普通人更严重。
谁知,如今只过了一晚上,侯教授竟然恢复的那么好。
这完完全全就是最完美的手术,最完美的术后状态啊!
就连史光合都想感叹一句:真是奇迹!
如果说之前他还担心,侯教授两天就出院,很可能会死在路上。
现在他却不怎么担心了。
史光合看向旁边虽然欣喜,却完全没有失态的小姑娘,心中暗道:难道是这小丫头的坚韧和善良感动了上苍吗?
“今天再观察一天,如果到晚上还没什么问题,明天早上就能出院了。”
孙正青听到师父的话吓了一大跳,刚想说脑动脉瘤的术后患者怎么可能两天就出院?
但对上史光合严肃的视线,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夏暖暖连连点头,又朝两人鞠了一躬:“谢谢史院长,谢谢孙医生。”
“我能去看看我爷爷吗?”
孙正青道:“当然可以,你跟我来吧。”
因为侯教授的特殊身份,史光合特意安排了他单独一间病房。
孙正青带着夏暖暖进去的时候,侯教授已经醒了。
他脑袋上包着纱布,正靠躺在床上,怔怔看着天花板。
听到脚步声,侯教授脑袋被固定住了没法动,声音却急切地传了过来:“孙医生,我什么时候能出院?我得马上赶回去……还有手术的费用和登记……”
“哈哈,沈老同志,这些你就不用操心了,你孙女早就帮你安排的妥妥当当了。我们院长也说了,如果你恢复的好,明天就允许你出院回去。”
“孙女?”
侯教授低低念了一声,眼珠子费力转动。
等看清了夏暖暖,他怔了怔,这两天的经历一下子涌入脑海。
因为动脉瘤破裂,剧烈的疼痛让他仿佛身在地狱。
哪怕后来疼痛减轻了,也一直浑浑噩噩,无法做出反应。
可身边发生的一切,他却是一清二楚的。
他知道夏暖暖、沈怀民、徐教授他们是怎么冒着风险,步步算计,将他送到省城来做手术。
他知道夏暖暖一个小姑娘,是怎么不辞辛劳照顾他,将他送到医院,就连在倾盆大雨中,也没有让他淋湿多少,自己却浑身湿透。
孙正青笑道:“怎么了?老沈同志,你连自己的孙女都认不得了吗?哎,你怎么哭了?麻醉过了伤口很疼吗?疼你也得忍着啊……”
侯教授的眼圈通红,眼泪大滴大滴从眼角滑落下来。
他动了动僵硬冰冷的手,伸向夏暖暖。
夏暖暖连忙伸手握住,柔声道:“爷爷,你感觉怎么样?会不会头晕恶心?”
侯教授却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用力抓着她的手,哽咽道:“暖暖,对不起,爷爷对不起你……让你这么辛苦……”
夏暖暖笑道:“你是我爷爷,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有什么辛苦的。”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擦去侯教授脸上的泪水,压低声音道:“侯爷爷你别担心,一切都好好的,你的手术很成功,我们明天就能回村了。
你要好好养着,千万不能再病了,刚子还在村里等着你呢!”
侯教授眨了眨眼,似乎想忍住眼泪,但泪水还是滚滚而下。
他低低道:“暖暖,你是我孙女……是我的亲孙女啊……”
即便是亲孙女,又哪会有这个小丫头这般好,这般善良无私。
这一刻,侯教授心中打定了主意,从今以后,他要将暖暖当做自己的亲孙女。
比刚子还亲的亲孙女。
只要他有的一切,都会给这个孙女。
……
再次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夏暖暖大大伸了个懒腰,只觉得压在心中沉沉的石头,在这一刻终于被卸下了。
刚刚她又偷偷在侯教授的饭菜和热水瓶里分别加了灵泉。
因为灵泉的效果太过逆天,她不敢直接让侯教授服用。
但这样稀释过的两滴,想必定然能让侯教授身体越来越好,不会再出现什么后遗症。
等明天出院,赶回岙口村,再与沈医生做个交接,这件事就能尘埃落定。
夏暖暖长舒了一口气,脸上满是灿烂的笑容。
年轻的女孩,肌肤雪白,明眸皓齿,脸上的笑容比骄阳还要灿烂。
医院中来来往往的不少人都忍不住朝着她身上张望偷看,甚至还有窃窃私语的声音传来。
“这小姑娘是什么人啊?看她身上穿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应该是哪个山旮旯来的村姑吧?”
“我看不是吧?村里来的那都是风吹日晒的,皮肤哪有那么好?你看她脸那白皙光滑的,都赶上我了!”
“行了行了,不管是哪来的,总之就是个穷酸货。咱们别看了,快去排队取药吧!”
夏暖暖对这些议论声也没放在心上,径自离开了医院。
她没有发现,在她走后,有两个女孩子盯着她的背影直瞧。
“晓琳,是我眼花了吗?那……那不是夏暖暖吗?她怎么也到省城来了?”
黄晓琳看着夏暖暖消失的背影,脸上满是嫌恶。
她皱了皱眉道:“她这两天不是没上工吗?我听说她好像请假去给那个丑兮兮的小丫头看病来了。
真晦气,我还以为她在县医院看病呢,怎么也跑省城来了?她一个穷酸的村姑,居然还有钱在省城医院看病?”
王亚娣“哦”了一声,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她和黄晓琳会来省城,是因为黄晓琳在双抢中脸晒伤了。
她娇生惯养惯了,非要到省城医院配点治疗晒伤的药。
王亚娣想着一起来能蹭顿中饭,就一起跟过来了。
没想到,竟然会碰到夏暖暖。
两人正要离开,黄晓琳却突然脚步一顿,微微皱起了眉头。
“不对啊,那丑丫头只是脸上有疤痕,按理说根本就不需要住院,可我刚刚看夏暖暖怎么像是从住院部出来的。”
“应该是你看错了吧?”
黄晓琳却立刻摆手道:“不对,这事肯定有古怪,我去问问。”
说着,黄晓琳双眼发亮,就拉着王亚娣去找人询问。
但这个年代,电子登记没有普及,想查病人的名字和信息哪有那么容易?
黄晓琳绕了一圈,也没得到什么答案。
倒是有个小护士皱着眉头回忆:“夏暖暖,我好像见过这个名字,应该是在妇产科吧?具体来干什么的,那可记不清了?你们问这个干什么?”
黄晓琳激动地抓着王亚娣的手,“你说夏暖暖她跑妇科干什么?还撒谎是为了替那丑丫头治病,可她分明连丑丫头都没带在身边。
要我说,这里头一定有古怪!”
王亚娣也觉得想不通。
但两人只请出了一天的假,坐早上最早的班车来省城,晚上就得赶回去。
黄晓琳在省城医院又没什么关系,打听病人的隐私又说不出个所以然,谁肯理她。
最后发车时间快到了,只得悻悻离开。
但黄晓琳到底还是把在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
侯教授手术的完美成功,让夏暖暖心情大快,对史光合夫妇也充满了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