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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碗粥下肚,才看向站在一旁的楚云峰和许雯雯。
只见两人虽然站在这里,可视线却时不时地往外瞟,脸上是拼命遮掩却遮掩不住的急切和忧虑。
侯教授道:“云峰,雯雯,都这个点了,你们还不去上工啊!都说了老头子我没事的,前几天只是受凉了,去沈医生那住了两天。
你们留在这里被人看见也不好,还是快去地里干活吧!”
楚云峰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事的,大家都在忙顾不到这边,也不会知道我们在这里陪您,今天的活计不多,我们可以晚点去。”
一旁坐着的徐教授也道:“今天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队那边居然通知我们这些改造分子也不用上工了,
大家好像都聚到晒谷场那去了,是不是有什么大消息宣布啊?雯雯,你们知道是什么事情吗?”
许雯雯张了张嘴结结巴巴道:“不,我也不清楚。”
“雯雯丫头这是怎么了?平日里最喜欢笑了,今天怎么愁眉苦脸的?”
侯教授忍不住调笑了两句。
可许雯雯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她此时心里七上八下的,脑海中都是周记分员冷冷带着夏暖暖离开的场景。
还有那个小女孩扑进夏暖暖怀里,说有人要陷害她。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暖暖该不会真的被人陷害了吧?
可如果真的有人要陷害她,为什么不让自己跟她一起去吗?
那样她和楚云峰多少也能帮暖暖说话啊!
正在许雯雯六神无主连伪装都伪装不下去的时候,有几个人从牛棚前匆匆经过,交谈的声音传入几人耳中。
“……刚刚真是太刺激了,如果不是昨天的活还没干完,我真想再多看一会儿戏。”
“没想到夏暖暖长得那么好看,居然是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啧啧啧……假借给小孩子配药的名义,实则去打胎,打的还是偷人怀上的野种,这种阴毒的招数也亏她想的出来……
说不定她收养那个孩子,本来就是为了给自己打胎做掩护的。”
“要我说,你们都是被那女人骗了,这女人从很早以前就是骚.货,到处勾搭,她背着沈聿出轨,怀上野种,我是一点都不意外的。”
“所以沈老七一家之前都是被夏暖暖这女人陷害了啊!”
……
说话的几个男人很快就走了过去,交谈的声音也越来越远。
可他们说的话却像是一道惊雷直接砸在牛棚中所有人脑海中。
刚子手中拿着的碗掉落在地,砰一声砸的粉碎。
许雯雯大声道:“他们在胡说什么啊!暖暖怎么可能会出轨?又怎么可能会打胎!不行,我得去看看!”
说完,她转身就要冲出去。
可是却有人的动作比他更快。
侯教授一把推开了面前的刚子。
看着羸弱沧桑的老人从地上一跃而起,就要往牛棚外冲。
楚云峰想到了什么,连忙冲上去拦住侯教授。
“快让开,我得去晒谷场,我得去给暖暖丫头作证!她去省城医院根本就不是去打胎的,她是带我这老头子去做手术的啊!”
楚云峰和许雯雯都是一愣,脱口喊道:“什么?!”
两人看看心急如焚的侯教授,又看看一旁的刚子和徐教授。
楚云峰连忙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几人都没有发现,就在他们争吵说话的间隙,牛棚对面的院门打开。
两个小孩子疯狂的奔向了晒谷场的方向。
侯教授此时被楚云峰拦住了去路,脸上满是焦急和愤怒。
他奋力将人推开,大声道:“现在我没空跟你解释,你先放开我,我得去晒谷场帮暖暖洗清冤屈。”
楚云峰却斩钉截铁道:“不行,侯教授,你现在不能去。”
“你什么意思?”
楚云峰深吸了一口气,才道:“实不相瞒,我和雯雯会留在这里,是因为夏暖暖同志被他们带走前拜托我和雯雯看着你们,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你和侯教授、刚子去晒谷场。”
侯教授一下子呆住了,愣了半晌后,两行热泪从眼眶滚落下来,一时泣不成声:“这傻孩子,傻孩子啊,都到了这时候了,怎么还只想着我们啊!”
刚子也忍不住哭起来,像个孩子一样:“都是我害了暖暖姐,如果不是为了帮我和爷爷,她根本就不会被人诬陷。”
徐教授按着自己的额头,同样是满脸痛苦:“不,她更想保全的是我和老史。这丫头,这丫头真是……
把所有人都考虑到了,怎么就不知道顾全她自己呢?”
许雯雯都快急疯了,忍不住提高了嗓音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快说啊!”
徐教授放下手,简明扼要地把侯教授脑动脉瘤破裂,不得不去省城医院紧急手术的事情说了一遍。
楚云峰和许雯雯这两个孩子的长辈跟侯教授都有私交,这几年下来,人品也是信得过的,
再加上夏暖暖特地拜托两人来看住他们,说明对他们两人的绝对信赖。
徐教授便没有隐瞒这个大秘密。
许雯雯听完后,忍不住跟着哭起来:“凭什么啊,明明暖暖做的是好事,得不到表扬嘉奖就算了,
现在还要被诬陷,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敢诬陷暖暖流产堕胎,良心被狗吃了吗?!”
徐教授冷笑道:“我是医生,暖暖丫头是不是怀过孕,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些人竟然栽赃她流产,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可是笑话又如何?
现在这个年头,他们这些“臭老九”说的话,根本就没人会听,没人会信。
好人得不到好报,被诬陷了也无法伸冤。
坏人却不但能逍遥法外,还能名利双收。
侯教授咬牙道:“我不管,我豁出去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暖暖丫头替我背上这样的罪名。”
一个女孩子,被人说出轨,怀野种,堕胎,这名声如果坐实了,还有哪个男人肯要她,她的这辈子也毁了。
“大不了就再被批斗一次,大不了就是一个死,反正我这条命,也是暖暖丫头救回来的。”
“爷爷,我也去!”刚子红着眼,斩钉截铁道,“如果真的要批斗,就来批斗我吧!跟暖暖姐没关系。”
眼见着几人一边哭,一边就要不顾一切地冲去晒谷场。
楚云峰连忙提高了声音低吼了一声:“你们都冷静点!侯教授,你们绝不能去晒谷场!”
他深吸了一口气,顶着所有人,包括许雯雯在内愤怒的目光,一字一顿道:“夏暖暖同志就是预料到了这种场面,才会求我一定要阻止你们。”
“侯教授,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件事被曝光,究竟有多少人会遭殃?”
“首当其冲就是让你冒用了他名字的沈怀民医生,还有明知道身份证明有问题,
却替你们做手术的史院长,还有派出所里给夏暖暖同志开证明的公安。”
“更不用说打假证明的夏暖暖同志了,这件事的牵涉面之广,最后可能造成的后果,你们想过吗?”
众人一下子愣住了。
楚云峰按了按太阳穴,看着许雯雯哭肿的眼睛,心中也很不好受。
他是真的没想到,夏暖暖一个没读过什么书的村里小姑娘,竟然会有这样的胆识和气魄。
还有舍己为人的善良。
可正是因为这份善良,却把她自己推向了地狱的深渊。
然而,夏暖暖跟周记分员离开前的话还在耳边。
楚云峰也非常明白,夏暖暖为什么要拜托他。
因为此时此刻,所有人里能理性思考的,就是只有他了。
楚云峰哑声道:“如果侯教授你现在冲出去,那么夏暖暖同志之前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可那是我的孙女啊!!”
侯教授突然大吼出声,完全不顾自己的声音会不会被其他人听见,“那是比亲骨肉待我还好的孙女啊!
你让我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孙女被人诬陷,却不管不顾吗?我告诉你,我做不到!”
“我孙女……我孙女暖暖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她就是想救我的命,救我这毫不相干的老头的命……
你知道一路上她吃了多少苦,就一壶水,给了小的,给老的,她自己一口都没喝;
倾盆大的雨,一把伞,她自己一点都没遮上,全给我和朵朵挡雨了。
老头我手术几个小时,她刚淋过雨,就在外面等了几个小时……”
刚子在一旁哭的泣不成声。
徐教授用手遮住眼睛,任凭泪水从指缝中滑落。
楚云峰嘴唇动了动,想要理性分析,可喉头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再也发不出声音。
侯教授抹了一把脸,神色恢复了平静,推开他道:“我知道那丫头的意思,说一千道一万,她就是想要牺牲自己来保全我们。
可我都一把年纪了,批斗就批斗了,死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相信老徐、老史、包括沈医生都跟我是一样的想法,
没道理我们这些老家伙缩在后面,让一个小姑娘在前面冲锋陷阵,替我们背锅。
让开吧,我要去看看,到底是谁敢欺负我侯向阳的孙女!”
说完,他直接走出了牛棚。
徐教授和刚子也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许雯雯红着眼圈看向楚云峰。
楚云峰叹了口气,摸摸她的脑袋道:“走,我们去帮忙!”
他得尽快像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既能让夏暖暖脱罪,又能让侯教授去省城医院手术的事情不会东窗事发。
事实上,他就算再理智也无法眼睁睁看着夏暖暖背上那样的罪名。
不说夏暖暖本身的品格让他敬佩,仅仅是她让许雯雯免于被陆广成玷污名声,还点醒了自己,他楚云峰就欠这个小姑娘良多。
许雯雯闻言立刻破涕为笑,连忙也跟了上去。
然而刚走到牛棚门口,刚子就眼尖的看到有个身影从大青山上快速下来。
明明是荆棘丛生的陡峭山路,可那人就像是如履平地一般,速度飞快。
刚子看了一会儿,突然叫住了几人,“爷爷,你看那人是不是有点眼熟?”
侯教授他们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只这短短几秒之间,那人的身影越发近了。
就连侯教授和徐教授也看清了来人的面容,然后缓缓瞪大了眼睛。
夏日的太阳,越临近中午,越是毒辣。
此时聚集在晒谷场上的人已经晒得皮肤发烫,满身是汗。
有一部分人熬不住这炎热,找了远处的树荫休息。
也有一部分人有不得不马上完成的工作,只得不太情愿地离开。
但还是有一大部分人选择了留在晒谷场上,关注这场惊心动魄的【流产案】。
陈巧英尖利刺耳的声音回荡在晒谷场上,钻入每一个人的耳朵。
她的神情阴毒中夹杂着兴奋,像是已经憋了很久按捺不住想要露出獠牙的毒蛇。
“你们不是奇怪夏暖暖明明怀孕了,为什么还要卖力干活吗?”
“那是因为她怀的是野种,害怕被我三哥发现,又不敢去打胎,所以希望通过卖力干活,折腾自己来打掉她肚子里的孩子。”
“可是乡下女人身体都比较结实,夏暖暖在我家吃得好睡得好,身体根本没有她自己说的那么弱。
所以就算拼命工作,孩子也不会掉,最终她才不得不去省城医院做流产手术!”
原本喧闹的晒谷场此时一片鸦雀无声。
只有陈巧英尖锐兴奋的声音回荡着。
众人都还在努力消化这个消息。
夏暖暖怀的不是沈聿的孩子?!
她出轨勾搭上了野男人,还怀上了野种,所以才那么急切地想要打胎?
这消息简直太劲爆了。
如果是真的,那夏暖暖这女人简直太不要脸了。
赵红霞猛地回过神来,厉声道:“陈巧英,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血口喷人,胡乱攀咬,小心被抓进派出所里去!”
“我呸,我家巧英说的可都是实话,实打实的证据摆在这里,赵红霞你少在那给我装聋作哑。该被关进派出所的是夏暖暖这个背着丈夫偷人的贱.货。
不对,光关进派出所怎么够,这种不要脸的荡妇,就应该浸猪笼!!”
赵红霞怒道:“事情还没有查清楚……”
“还查什么查?明摆着的事情!夏暖暖怀孕打胎的病例还在这里呢!她和沈聿有没有睡过,你们想一想就知道了。
既然没睡过,那这孩子怎么来的?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这不是野种又是什么?!”
陈建国接到沈友德一个眼神示意,也走上前来。
他长得一脸老实相,此时露出委屈的神情,更多了几分可信度:“夏暖暖她就是在屋里藏了男人,我当时承认栽赃诬陷,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那条裤子,肯定是野种的爹留下的。”
到了这一刻,晒谷场上大部分村民都已经相信了沈友德一家的话。
实在是所有的证据太明显,太有说服力了。
再加上沈聿结婚当天就跑回部队的事情谁都知道。
接下来一年多,沈聿基本上就没回过家。
这么一想,他和夏暖暖哪来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