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节一过，年味就裹着西南边陲的小山村，捂得暖融融的，像新买的丝绸被。村民们开始忙碌起来，杀年猪、灌龙蹦、熬粽子、做沙糕米花、到镇上置办年货，一卷又一卷的烟雾在村庄上空升起又漫开。那是大地开始回春的气息，是心尖盼来幸福日子的气象。
母亲一早给我和妹妹打来电话：几号能回来过年？没多久，妹妹来电话：哥，什么时候回家？妈想我们回去快些。
母亲年纪大，置办年货需要我和妹妹开车去镇上采购。母亲瞧见邻居家把过年张罗得热气腾腾，心里着急，电话接连打给我们。于是，我们就分好工——我负责去镇上采购年货，母亲负责在家灌龙蹦、熬粽子、做米花，妹妹负责打扫房屋、贴春联、挂灯笼、备压岁钱。
年轻人过年，图简单、省事。匆匆回家，没待几天就又回省城了。母亲说不行，过年该准备的一定要准备，这样才喜庆和热闹。我和妹妹以前不懂，后来才明白这是母亲的生命韧性和对生活的热爱，她对日子抱有热切的希望。
我跟单位提前请了两天假。妹妹的油茶店也提前两天闭店。
从省城驱车回家，要走3个小时的路。回到家，母亲已备好饭菜迎接我们。吃完晚饭，母亲就召集我和妹妹围坐在火塘边。她拿出本子和笔，塞到妹妹手上。母亲说出了一个长长的清单：六斤五花肉炸扣肉、两条大鲤鱼、五斤排骨、鸡鸭各一只、油果三斤、十斤红糖做米花用……妹妹用铅笔在小本本上仔细地记着。
火塘里的炭火烧得通红，火光映到我们一家三口脸上，卷出一朵朵暖色晕。母亲一再交代我，挨样购买别漏掉。我看见妹妹的额头渗出了热汗，她记得太认真了，忘记脱掉裹得严实的羽绒服。邻居家来串门，说她明天磨米灌龙蹦，问母亲家里有没有五香粉，借一点。母亲大腿一拍，想起家里也缺这么一样东西，赶紧叫妹妹补记到本子上。
我问母亲：“买那么多东西，做那么多吃的，吃得完么，会不会太浪费。”
母亲回答：“亲戚都来拜年，丰盛一点，年年有余。”
年货买回来了，堆放在明亮的堂屋，满屋子喜庆。去年大年三十，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丁，我首次负责做年夜饭。这么大的阵仗，我还没上过手，只能打开视频教程现学现做。一整天忙活下来，白切鸡、糖醋排骨、红烧鲤鱼、扣肉摆上餐桌，母亲的粽子熬了一天也熟了，满屋子飘香，妹妹把屋里屋外装点得喜庆又温暖，我们围坐在饭桌前开始了年夜饭。
我惊讶自己竟可以做出这么一大桌子的好菜。妹妹挑剔说，菜品丰富，可样式有些粗糙，摆盘也不够精致。母亲说，能做出这一大桌子菜很不错了。我说，都别嚷，快动筷子，尝尝。母亲和妹妹品尝后连忙夸赞好吃。我心里美滋滋的。
我也忽然明白了母亲为什么热衷于张罗过年。接续美好的传统，不正是从这每年一顿的年夜饭开始吗？我忽然自信起来，心里暗下决心，今后的每一年，我都要大展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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