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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头夜宿记
（小说）
某日，听说县城再不是过去的旧模样，繁华、热闹，就像电影里的大城市。他一时兴起，徒步七八十里来到县城，街上果然热闹非凡。老实头像猪八戒进了女儿国，看得心猿意马，看得痴迷不悟，完全忽略了时间概念。日落西山了，老实头才觉得应该回家了。七八十里路程，走着走着天就黑了。老实头胆小，一个人从未走过夜路；路旁稍有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吓他一跳。终于看到前方有一星灯火。有灯火的地方就有人家。他想。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家没有男人，仅婆媳俩。且屋窄无多余的床。老妈妈说你一个大男人不方便在我家留宿，还是请离开吧。老实头说，不碍事的大娘，我是我们庄上公认的老实头；那次媒人给我介绍一个对象，把我和女方关在屋子里，半天我没跟她说一句话。老实头指着那个至多有四平方米的灶屋说：“我就在那屋住，行么？”老婆婆知道，他若在那里住，只能蜷缩在灶门前。因为两口锅和一只小水缸就占据了多半面积。老婆婆松下口，说你要不嫌弃，就住下吧。老实头夹着老婆婆拿给他的又破又薄的棉被来到灶屋，将锅灶前的软杂草铺开，然后和衣躺到被窝里。尽管舒展不开身子，但总比在这寒冬腊月天独行夜路强。不知过了多久，老实头被一阵女人痛苦的喊叫声惊醒了。起先，他以为在做梦，侧耳倾听，喊叫声来自婆媳俩的栖身处。原来，老婆婆的儿媳妇肚子忽然疼得厉害，在床上翻身打滚。老婆婆想要是患上绞肠痧那才要命。虽说离家五六里远的地方有一家医院，但媳妇自己走不了，她又年老体衰背不动，也推不了独轮车。一时束手无策，干着急。媳妇忍着巨痛说，让那个过路的男人送我去医院吧。“这哪成，”婆婆断然回绝，“孤男寡女的，又在深更半夜……”“没事的，妈，”媳妇明白婆婆的心思，“人家是老实头嘛。”婆婆沉默了。老伴死的早，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大，又娶了媳妇，应该说熬出头了。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儿子在一次架设电线杆事故中不幸丧生。后来，有人给媳妇重新找主，媳妇谢绝了。她天性中的善良让她不忍心离开婆婆。她不能因自己的幸福而抛下老人不管，即使找，也要找个愿意上门与她一起赡养婆婆的人。老实头正疑惑，老婆婆已迈着一双小脚匆匆来到灶屋门口。听她说明来意，老实头腾地一下从铺位上窜起来，拔腿就往堂屋跑。看到少妇那副痛不欲生地模样，老实头没有犹豫，果断从容地把她抱到架子车上。月上中天，又有繁星点缀，寒夜不再那么冷清和令人生厌。在少妇的指引下，老实头推着吱呀吟唱的独轮车稳步前行。这个时候，他一点也不感到害怕。他心里想的只是要尽快赶到医院，尽快让医生为她解除病痛。行了一程，少妇主动跟老实头拉话。她说大兄弟你别急，就慢些走。他搭讪道，疼得还厉害不。她说好多了。老实头说这就好。老实头有些震惊。他无意于打探别人隐私，但少妇却主动向他倾诉衷肠。多少人劝我改嫁，她说，甚至包括婆婆，我都没有同意。尽管我明白自己还年轻，家里没有男人今后日子一定会很苦、很累，但婆婆老了，失去儿子本就够她难受的了，我再离开她，孤苦伶仃的一个老人，还怎么活得下去。“你看，路边这块油菜地是我家的，有一亩多哩。”少妇把话题从悲情中扯出，跨度虽然很大，却不显得有什么突然或不自然。老实头不自觉地停下脚步。月光、星空下，夜幕给田野罩上一层神秘的面纱，分明可见油菜苗长势不错。提到庄稼，老实头就有了话语。他说油菜虽值钱，但产量不高，比不上种玉米和栽水稻。老实头推起独轮车行进到土路拐弯处，少妇说停下，看看我家小麦。邀老实头同行。跨过沟，隔一节地才是她家的田块，看上去有二三亩，长势也很好。“土地分到户下了，眼看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可他却走了。”她说。“夏收夏种是最忙人的，没有个男人在家……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不说了。”老实头忽然想到眼下最要紧的是送她去医院。少妇竟笑了，说不用去了，这会儿肚子一点都不疼了，好了。其实，她从一开始就是装出来的。她这么做是想给自己创造一个机会。凭一个女人的直觉，她相信老实头是值得信赖的，是可以让自己托付终身的人；如果他愿意，她会立刻答应嫁给他。可是，这个呆人肩膀上顶颗榆木脑袋，一旦她提及那层意思，就像柴油机闷缸，任你怎么启动也不爆发。少妇完全失望了。这哪是个男人，简直是个冷血动物！……熬过了寒冬，春夏接踵而至，午收（麦收）时节说到就到了。这天，婆媳俩每人手持一把镰刀走向自家麦田，忽然瞧见一个身穿短袖衬衫的年轻人正弯腰撅腚在那儿挥镰收割。婆婆手搭凉棚望了一会儿跟儿媳妇说：“那是谁呀，咋跑我家地里割麦？”“妈耶，”媳妇欣喜地说，“那不是别人，那是老实头哩……”本期责任编辑：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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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文学家》，刊号ISSN2708-3160，全彩版印刷，由当代文学家协会主管，当代文学工作室主办。
当代文学家·朱自清新文学奖
评选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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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苏作家/诗人：颜练习![]()
作者简介：
颜练习，原名颜灯涛，在《文学港》《文化时空》《作家》《精短小说》《人民文学作家》《当代文学家》《优秀作家》《首都文学》《作家文苑》《荷花》等报刊、网媒发表多体作品。曾获中国当代小说奖、《小说选刊》笔会奖、巴金文学成就奖等奖项。入选《中国小说家大辞典》等辞书、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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