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越位现场第一次见到海亮,有一种自然而然的亲切感。
虽然在广州呆了不少年,也(偷偷)看过沼泽很多演出,但始终没敢去打扰。
去年底乐队宣告停摆,难受了许久,还是没忍住在第三天给海亮发了消息,关心和祝愿。这支乐队 26 年了,人生一共有几个 26 年。
归来的姿态,仍旧是谦逊、悲悯和努力。年尾筹备一场弦乐古琴合奏,算作是沼泽 26 年来的一次小结、注解和进化。
借着这机会,E 君和海亮聊了聊,关于沼泽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沼泽 x EDopamine
01.
关于过去
E 君:今年越位现场,对哪支乐队印象深刻?为什么?
海亮:我特喜欢户外看后摇,自打去了几回 dunk!,就发现露天环境做后摇音乐节真的一绝(可惜今年开始,dunk! 搬回室内了)。
两个月前,去参加 Can Fesrival,干脆待了三天,感觉也超享受。
无独有偶,越位也在户外,甚至直接就开在海滩边上。当时我坐在山坡上,或喝点吃点,或溜达驻足,闲听音乐,遥看表演,一切近乎美好,每个乐队都会加分。
最感动的时刻,就还是 Kwoon 吧,毕竟有情结在里头。
当他们演《I Lived On The Moon》时,曾几何时,不断循环过这一首,特别喜欢里面的贝司分解和后面的吉他连复段,我就从山坡上一直走到前排,月朗星稀,凉风习习,舞台的光影迷离,真有点如梦似幻,不知今夕何夕。
E 君:26 年里印象最深刻的一场演出?
海亮:昨天才在群里看到乐迷提起,沼泽 dunk! 2019 森林舞台的演出视频,百看不厌。
嗯,那确实是一次很酷的经历,无论表演,或者在森林里的氛围。
参演完dunk!后,沼泽在比利时松林里录制《争鸣》(2018)
但对于沼泽而言,印象最深刻的恐怕还是 2017 年,去哥伦比亚参加的 Rock Al Parque Festival:没有直航路上花了二十个小时(包括待机);抵达时这个国家才刚刚内战停火,满街都有荷枪军人,未出机场就丢了效果器(美联航的锅),接艺人车子被开罚单中途换车,被告知治安很乱;然后这是个 Metal 为主的音乐节(波哥大有几百支金属团,住的五星级酒店都放金属),我们是第一个亚洲团参演,沼泽的演出也非常成功,带去的唱片一扫而空;数天走访,穿街过巷,所见所闻密集轰击,南美风貌与人情或音乐节本身,皆毕生难忘。
沼泽在南美Rock AI Parque音乐节
怪不得这里也是《百年孤独》的孕育地(话说,同行小伙伴还买了这本书西语版),这分明就是一场魔幻现实之旅。
E 君:过去一年,沼泽的 highlight 和 lowlight 时刻?
海亮:沼泽的这一年,正好可以截成两半:一半闲闲散散且休团,一半吱吱呀呀再扬帆。
摄影:白川
E 君:当乐队处于低谷期,如何渡过?
海亮:感觉一直都在低谷期,也就那样渡过了。
奋起需要的不是激励,是热爱。
一个人对于生活的热爱。
对于一个乐队,就是对于音乐的喜爱,对于伙伴们在一起的友爱。拿上琴随意弹拨一下就倍儿美好,大伙儿一起就会特舒心。
摄影:白川
E 君:沼泽四个人要负责所有的创作、录制、出片、演出、宣传,你们是怎么分工的?如何平衡创作、演出和宣传等一系列繁琐的事务?
海亮:好问题。作为许多年头的“真独立”团,我们确实做到了极致。
不消说,创作、演奏肯定是乐队的活儿。然后,咱四人再一身兼职。
摄影:瑛也Photoclub
比方海逊,就兼美术设计、视频制作、服装顾问。没和阿星合作前,他还是混音师,做过许多张专辑,现在也仍有一些混缩会交给他。
比方细辉,兼各种手工活儿,设备线材管理,排练房装修,也管周边生产,巡演时还做外联、跟舞美。
阿来原本是财务官,但他住三四百公里外,又打多一份工,忙碌奔波,诸事不便,最近找了一个新岗位给他,做做短视频。
我呢,就码字写稿,琢磨主题做方案,以及话痨专业户,采访啦乐迷互动啦,这些多半我在做。
当然,光靠四条友肯定不行。
所以还有一个经纪人,头号跑腿儿,跟业务谈合同,订机票酒店,对外联络,总之跟进一切我们跟不上的事儿。还有一个助理,则负责媒体和平台的推广和发布。都是特别能打的伙伴。
此外,我们也有长期合作的音响师、灯光师。
整个团队大概这样子。
而和本职工作之间,是无所谓平衡的,基本上就是这边忙完那边跟上,不重要的就先搁一搁,有些事可能就这样搁没了(苦笑)。
02.
弦乐专场
E 君:筹备一场弦乐专场,大致需要做哪些准备?
海亮:第一步,得想好有哪些作品适合改编成弦乐版。个人觉得,Green Day 加个管弦乐队就没啥必要。但这一步,我略作斟酌,沼泽大部分曲子还蛮适合加弦乐。我们的音乐原本就有一定的弦乐“基因”了,毕竟我也是个“Crazy Carpenter”嘛,弓拉古琴也许多年了,也算得上师出有名有理有“锯”的?
第二步,就是创作弦乐的总谱。其他乐队习惯找一个作曲人帮忙,但这次全部由我写,觉得还是自己最清楚想要的东西,自己写才能最大程度保障沼泽独有的味道。
同一时间,就去找合适的乐手。相较于知名度和份量,我们更注重沟通和互动,有点像当初找伙伴组乐队,彼此投契,群策群力,更能建奇功。
然后,就是约排练,排完就做总结,怎么改善。如此类推。这方面倒真是复杂,沼泽原就分居三个城市,加上弦乐这帮人,就很难做时间表。
还好,总算一步步走到现在。
再之后,就是演出当天,正式上菜了。
E 君:其中最难的部分是?
海亮:每一步都很难。因为第一次,没有经验,也就预测不到会出现啥问题,按粤语说就是“胆生毛”,跌跌撞撞地去碰,去试咯。
E 君:古琴也是一种弦乐器,如何处理古琴、弦乐团的关系?
海亮:嗯,其实吉他贝司甚至古琴,都是弦乐器,这次算是弦乐家族宴了。
当然,彼此还是会有很大区别。
如前所述,提琴无疑和沼泽的音乐,相性有一定的吻合度,这也是选择加弦乐的原因。但毕竟,沼泽的音乐原本个性就很突出,任何新的元素,也会涉及到突兀的可能。这些问题就要从编曲上,从源头上尽可能解决。
另外,大中小提琴都是原声乐器,而我们这边,吉他贝司甚至古琴都是“电”的,可以预期,拾音和调音都将是一个异常严峻的挑战。特别之前 Mono 带管弦乐队的巡演,整体的成功和震撼之余,也有不少评论谈到,现场声音糊成一片,等等瑕疵,所以我们也特别留意这些信息,并希望从中吸取一些经验和教训。尤其是沼泽等等调音师 Park,最近就一直在设计和张罗这场演出的音响方案,和一些相关的设备。
E 君:本次弦乐专场有哪些特别的设计?
海亮:这次音乐会的内容本身就是最特别的。
比方,多年没演的足本《1911》,毕竟沼泽作品也越来越多,光演一首《争鸣》都要 40 多分钟,就更不可能有空;空档去安排演这首 1 小时的长曲了。
这次的《1911》全四回,本身就是很多沼友期待已久的。
以及《惊惶》,也是很多朋友的心头爱,也准备把它再次搬回现场。
还有若干新曲旧作,惊喜留给现场。
再说,所有这些曲子,又都是弦乐相乘版。
我想,这种新鲜度足够称得上“别开生面”了。
03.
未来
E 君:假设要选择一支和沼泽合作创作发片的乐队,你们会选择?原因是?
海亮:如果允许异想天开,我们会选 Sigur Rós。我想,他们的音乐氛围, Jonsi 的人声,再加上我的电古琴,甭提多般配了,而且肯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火花(哎呀,醒醒)。
E 君:给新生后摇乐队一些建议或寄语?
海亮:我一直有关注年轻的后摇团。比方时过夏末,最近他们参加越位,现场设备出了问题,效果没有达到预期,大伙儿情绪非常低落。我和他们说:我们也都经历过许多演出车祸,当时也非常懊恼,但回头看,这些几乎都是不可避免的,不是这个坎儿就是那个弯儿。总会遇上一些的。我们不是机器人,不是 AI,人就会出错的。反正不断努力,就会越做越好。事实上,他们已经做得很好,值得一份稳稳当当的自信。
但,对于每次演出的失误,都上心,都会检讨,都会力求改进,他们这种“很在乎”的心态,是非常好的。应该成为习惯,成为鞭策自己的动力。
嗯,有些人说,时夏都不算新人啦,哎呀,也许因为 09 年咱办“声锐后摇节”,第一次看他们演出,在我眼里总记着他们的少年心气吧。
无论怎样,时过夏末的自我奋斗,不断进步,成长为今天国内举足轻重的名团,我想,对更年轻的一代,依然颇有启发性。
E 君:沼泽各位成员基本都是叔叔级的人物了,你们对沼泽下一个 10 年的计划和期待是什么?
海亮:现在,我们通常不做 10 年的预期,而只做明年的方案。这次深圳弦乐场之后,就会重新投入做一张新专辑,尽量保持这样的步调,不断创作,不断巡演。
随着年纪增长,愈渐明白这个真理:计划赶不上变化。何况当今之世,日新月异,翻天覆地。
我们唯一可以把握的,大概就是对音乐的一份挚爱,和彼此友情的珍视了。
E 君:想象一下自己的退休生活?
海亮:说到这,我想起休团的那些日子里,我不时出去晃悠,有一天在珠江边,看到几个大妈大叔在敲鼓弹吉他,而且弹的纯音乐,那会儿忽然有一丝触动。
可我从不期待退休生活。
我只想不断地创作、录音和演出。
直到再也没人看咱演出,或者队伍也散了,我想,我也依旧会弹弹琴、写点曲子,发发网络啥的。力有不逮,就出少一点呗。
嗯,反正,能够爱上音乐,且以此为生,大概是我能想象到的,陪伴到老的最美好的礼物了。
The End.
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