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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姐”是一束束光,为孩子们照亮前行的路。“莎姐”是一把把伞,用爱与法为孩子们撑起一片蓝天。当一个个孩子在悬崖边缘徘徊时,“莎姐”会伸出有力的双手,带他们远离深渊,步入正常的生活轨迹。“莎姐”,是孩子们成长路上的守护星!
——曾维惠
《我想抱抱你》选读
寒冬来临。一场难得的大雪,使得人们穿上了一年中最厚的衣服。
这个冬天,赵晓菁觉得自己掉进了冰窖,各种各样繁杂的人和事,一并向她袭来。
儿子杨文浩,简直成了赵晓菁的一块心病。自从她关心石海以来,杨文浩便有意跟她作对,一向不爱发脾气的她,也渐渐有了坏脾气,甚至有时候是一触即发,像鞭炮一样,一点就炸。她甚至怀疑要么是儿子的青春期叛逆期提前了,要么是自己的更年期提前了,不然,怎么会出现这么紧张的局面呢?
自从杨文浩跟赵晓菁冷战以来,文浩外婆多次去做女儿和外孙的思想工作。曾在教育战线工作了几十年的文浩外婆,自认为做思想工作是她的长项,她曾戏言:“我就是这个家庭的小班主任。”然而,这个小班主任却不那么好当,要成功地做好思想工作,也并非她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一次,文浩外婆在劝赵晓菁的时候,母女俩还发生了争执。文浩外婆说:“文浩是独生子女,一直以来都是独享你对她的爱。生活里凭空多出一个小海来,你又表现得过于关心小海……”
“我过于关心小海了吗?我是做未检工作的检察官呀!”赵晓菁急了,她抢过文浩外婆的话茬,“‘莎姐’的工作范畴是什么?就是未成年人的教育帮扶,教育帮扶对象除了已经涉案的未成年人,还有就是像小海这样的不加以帮教就会坠入深渊的问题孩子……”
赵晓菁说得很激动。
“晓菁,你这样激动,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文浩外婆说,“你是不是应该先处理好家庭关系?没有后顾之忧了,才能更好地处理好工作上的事情。”
“照这样说,如果文浩一直闹下去的话,我的工作就得停掉?”赵晓菁说得更加激动,“比如您如果还在学校上课,如果我跟您闹别扭的话,您就停课?”
“晓菁,你这样的态度,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我认为,你要好好地调整自己的情绪,好好地修复跟文浩的关系,这不仅对你的工作有好处,更是关系到文浩的成长……”文浩外婆说。
这样的谈话,最终是不欢而散。
或许,赵晓菁并非不想好好地说话,更不是不想解决问题,而是因为她的确太忙了,忙到没有时间好好地整理自己的情绪,没有时间好好地捋一捋自己跟儿子的关系哪里出了问题。
文浩外婆跟杨文浩谈心,也遇见过类似的不愉快。
这一天,吃晚餐的时候,赵晓菁因为加班,还没有回到家里来。
“文浩,你给妈妈打个电话,问她要不要我们去给她送饭。”文浩外婆对杨文浩说。
其实,在下午的时候,赵晓菁已经打过电话回来,她告诉母亲,今天晚上要加班,就不回来吃晚餐了,也不用给她留饭,因为有几个同事一起加班,晚餐他们会统一买盒饭。文浩外婆这么安排杨文浩,只是希望借此机会让他们母子有缓和关系。
然而,杨文浩却不愿意给妈妈打电话,他说:“我不打。要打您自己打,我去给您拿手机。”
杨文浩说完,把茶几上的手机递到了外婆的面前。
“文浩,妈妈上班这么辛苦,你要多关心妈妈才对啊。”文浩外婆说,“妈妈那么爱你,你也要好好地爱妈妈才对呢。”
“外婆,您说错了。”杨文浩说。
“我说错什么了?”文浩外婆问。
“她更关心的是别人。比如石海啊,比如这几天一直在念叨着的小斌啊,那些才是她亲生的。我是充话费送的。”杨文浩说。
文浩外婆当然能听出外孙的弦外之音,但她还是假装没明白,笑着说:“你可是你妈妈的心头肉呢。”
“我才不是。”杨文浩说,“别人家的孩子犯了错甚至是犯了罪,她都可以轻言细语地跟他们讲道理,带人家去逛动物园,去新华书店买书,甚至还带人家来家里享受家庭的温暖。而我呢?犯了点小错误,她就大声地吼我,我不就拿了人家一包纸巾吗?”
文浩外婆把一碗饭递到杨文浩面前,说:“文浩,你不能这样不理解妈妈……”
“她是大人,需要我理解。我是小孩,就不应该有人来理解,对吗,外婆?”杨文浩生气地说。
文浩外婆知道这个话题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必要了,她把摆在杨文浩面前的筷子推了一下,说:“今天的辩论赛到此结束。我们好好地吃晚餐。”
赵晓菁的心病,除了儿子文浩,还有石海。就拿上周星期天中午来说吧,赵晓菁正在单位抓紧时间加班,她想着如果在下午三点前加完了班,还可以开车带儿子和母亲去江边,儿子可以跟别的小孩玩玩沙,母亲可以坐在卵石上跟她聊聊天。然而,就在快到三点的时候,赵晓菁接到了石海奶奶打来的电话。石海奶奶在电话里特别着急,说石海跟他爸爸闹得厉害,想请赵晓菁给劝说一下。
赵晓菁先是在电话里问清楚了石海和他爸爸闹的原因,然后请石海奶奶把电话交给石海爸爸。石海爸爸没有接电话。赵晓菁又让石海接了电话。她在电话里轻声细语地跟石海说着话……一开始,石海都一声不吭。赵晓菁试着从不同的角度切入谈话内容,石海才愿意跟她说话。
挂了电话,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一是时间有点晚了,赵晓菁手上的事情还没有做完;二是赵晓菁挂掉电话后,心里还是惦记着石海,也没有心情再带儿子和母亲去江边了。
石海是怎么回事呢?事情是这样的。
中午,因村里有人置酒席,石海爸爸喝了不少酒,回到家里倒床就睡了。睡到两点多的时候,他醒来了,在房间里大喊:“小海,拿酒。”
如果是平常,爸爸让石海递别的东西,石海心里头再怎么不满意爸爸,也会把东西递过去。但今天不同,爸爸让他拿的是酒,是石海特别讨厌的酒,因为爸爸总是在喝了酒后撒酒疯,骂他,打他,而且,爸爸已经喝醉了,所以,石海根本就不愿意把酒拿给爸爸。
“拿酒!拿酒!”石海爸爸在房间里大吼道。
石海还是没有动。
石海爸爸起床来,歪歪倒倒地走出房间,一手揪住石海的耳朵,另一只手狠狠地给了石海一耳光。随后,石海爸爸拿起一瓶白酒,拧开瓶盖,准备喝酒。哪知,石海一下子从爸爸手中夺过酒瓶,使劲地摔到了地上。酒瓶摔碎了,白酒流了一地。
石海爸爸用那双发红的眼睛狠狠地瞪着石海,然后狠狠地踢了石海一脚,吼道:“没用的东西!”
石海流出了委屈的眼泪。他四下里张望,发现橱柜里还有一瓶白酒,便拿了出来,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他吞咽得太急,被白酒呛到了。
“你敢喝酒!”石海爸爸见儿子喝酒,便歪歪倒倒地走过来,想要抢过石海手中的酒。石海蹲下身来,躲开了爸爸。
也就在这时候,石海爷爷和奶奶从外面回来了,见情况不妙,石海奶奶一边把石海护在身后,一边呵斥着石海爸爸:“你醉了,去屋里头睡!”
石海爷爷想把石海爸爸扶进屋去,然而,石海爸爸根本不听父亲的劝,他挥着拳头,跺着脚,拼了命要打石海。石海又喝了一大口酒,“咕咚”一声吞进了肚子里。
“小海,你不能喝酒。”石海奶奶转身想阻止石海喝酒。石海举着酒瓶,说:“他喝了酒可以打人,我也想喝酒,打人。我天天喝酒,到学校充大哥,打人……”
在争夺酒瓶的过程中,石海手中的酒瓶不小心掉到地上,摔碎了。为了防止玻璃渣子伤人,石海奶奶使劲地把石海爸爸和石海推出了堂屋。
石海爸爸和石海分别坐在屋檐的两端,父子俩你一句我一句地斗起嘴来。斗到激烈处,石海爸爸又起身来,挥着拳头要打石海,石海爷爷又赶紧拦住。石海奶奶见这事一时半会儿收不了场,无奈之下,又想起了赵晓菁,便又给她打了电话。
赵晓菁的焦虑,除了杨文浩和石海,还有手上这件案子里的小斌。关于小斌的案件,赵晓菁看了好多遍,对整个过程都能倒背如流了。
周末的时候,16岁的男孩小斌,应朋友小涛的邀约,跟大家一起去吃烤鱼。大家都吃得很高兴,你一句我一句地唱起了歌。唱得正高兴的时候,一块鱼头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正巧打在小涛的身上。
小涛四下里张望,想知道这鱼头是哪里来的。坐在小涛对面的小斌指着邻桌的小袁说:“肯定是他扔的,他离你最近。”
邻桌被指的小袁站起身来,大吼道:“凭什么说是我扔的?难道是因为我长得比你们都好看吗?”
小涛火了,他站起身来,冲着小袁大吼道:“你凭什么拿鱼头扔我呀?把我的衣服弄脏了,你得赔我。”
“我跟我朋友玩游戏,鱼头要朝你那边飞,这能怪我吗?”小袁说。
“你就是故意的。”小涛说。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是故意的?”小袁不承认。
“我朋友亲眼看见了。”小涛说。
“你朋友?谁是你朋友?”小袁问。
“他是我朋友。”小涛指着小斌说。
“他是你朋友?我看,他是你的一只狗。”小袁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小袁同桌的那几个男孩都跟着大笑起来。
这下子,不仅仅是小涛非常生气,小斌也火冒三丈。小涛抓起一只碟子,朝小袁扔了过去。小袁一躲,躲过了这只碟子。只听“哐当”一声,碟子碎了。
“哼,这点儿功夫,还想跟我斗?”小袁夸张地笑了起来。
小涛对朋友们说:“一起上,揍这个家伙!”
朋友们纷纷跑过去,跟小袁那边的几个人打了起来。一旁的小斌原本就忍不住了,见大家都动了手,他飞快地起身来,抓起凳子,冲过去,直接砸在了小袁的头上。小袁一下子就栽倒在地,不省人事。大家一看这情形,都傻眼了,纷纷丢下手中的武器:碗、碟子、筷子等,拉着小斌,一溜烟逃跑了。
逃,是逃不掉的。小斌涉嫌故意伤害罪很快就被公安机关抓获,关进了看守所里。
几天后,公安机关就将该案移送检察院提请批准逮捕。赵晓菁反复地了解了案情后,她的心情很沉重,她想:“如果小斌就这样被判了刑,他的人生很可能就此发生转折,我不能让一个正处于美好年华的孩子从此萎靡不振,我得在讯问他的时候好好做一下帮教工作。”
讯问前,赵晓菁联系了小斌的妈妈张丹,张丹说她这段时间都在外出差,工作非常忙,没办法参与小斌的讯问。按规定,赵晓菁在合适成年人库内联系了一位关心未成年人身心健康的退休社区干部丁老师,作为合适成年人,全程陪同讯问。
在讯问的过程中,赵晓菁按程序一一提问,小斌一一回答,赵晓菁一一作了记录,对原案情陈述不准确的地方,赵晓菁也进行了修改与备注。
赵晓菁:你叫什么名字?
小斌:我叫李小斌。
赵晓菁:小斌,说说你的年龄。
小斌:刚过完16岁生日两个月。
赵晓菁:小斌,你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小斌:我妈妈。
赵晓菁:就是说,平常是你和你妈妈在一起生活吗?
小斌:是。
赵晓菁:你妈妈叫什么名字?
小斌:张丹。
赵晓菁:你妈妈是做什么工作的?
小斌:她是一家酒店的经理。
赵晓菁:你妈妈的工作忙吗?
小斌:很忙。
赵晓菁:你平常能见到妈妈的时间多吗?
小斌:有时候好几天都见不到。
赵晓菁:你平时吃饭是谁给你做?
小斌:有时候是我自己下面条吃,不想下面条的时候就点外卖。
赵晓菁:妈妈关心你吗?
小斌:不关心。
赵晓菁:就因为妈妈没时间给你做饭吃,你就觉得妈妈不关心你吗?
小斌:不是。
赵晓菁:那是什么原因呢?
小斌:她只关心钱。
……
在讯问的过程中,小斌一直都是很木然的神情。
赵晓菁感觉到小斌和妈妈之间有隔阂,他认为妈妈不关心他。赵晓菁想:“一定是小斌妈妈忙于工作,忙着挣钱,而忽略了小斌。也许,她认为给小斌钱就是爱他。”
随后,赵晓菁开始联系小斌的妈妈张丹。每一次打电话过去,张丹都说她工作正忙,等会再回电话,然后就挂了电话。每一次,赵晓菁都是等啊等,等啊等,还是等不来张丹的电话。这样等了几天后,赵晓菁决定到张丹工作的地方去找她。
当赵晓菁来到酒店里找到张丹的时候,她特别生气,她把赵晓菁带到酒店外面,大声质问道:“你怎么可以到我工作的地方来找我呢?你知道这对我的工作有多大的影响吗?有句话叫‘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不能拿小斌犯的事情来惩罚我呀……”
听到这话,赵晓菁一下子理解了小斌在被讯问时所表现出来的木然的神情。
赵晓菁提出想找个地方跟张丹好好谈谈的想法,但被她拒绝了。张丹的理由是:“我一个人把小斌拉扯大也不容易。他跟朋友一起去围殴别人,也不是我指使的。而且小斌一向不听我的话,让我去跟他沟通,也达不到什么效果。我工作很忙,我不能丢了这份工作……”
赵晓菁明白了,张丹忙于工作,疏于对小斌的关爱,更是疏于管教他,小斌走到今天这一步绝不是偶然。
儿子文浩对自己很是冷漠,石海的表现也时好时坏,再加上涉罪的小斌,赵晓菁陷入了焦虑中。
文浩外婆看出了赵晓菁的焦虑,她担心女儿被家里的事情和工作上的事情给累垮,便决定找个合适的时间跟女儿谈心。
这一天,赵晓菁破例没有加班,下午下班后,早早地回到了家里。一家人吃过晚饭后,杨文浩便进房间做作业,文浩外婆对赵晓菁说:“晓菁,我这几天有点不舒服,你开车带我去城南那边看看那位老中医。”
“妈,您哪里不舒服呀?怎么不早说呢?身体出了状况,可不能拖呀。”赵晓菁一边拿车钥匙,一边催着母亲,说,“赶紧,我们出发。”
到老中医那里开了几服中药后,在开车回家的路上,路过一个小公园,文浩外婆说:“晓菁,我们下去走走吧,好久没来过这个小公园了,这里人也不多,安静。”
母女俩下了车,来到了小公园里,沿着一条基本没有行人的小路慢慢地走着。
“妈,真是对不起啊!我好长时间没有陪您散过步了。”赵晓菁说。
“晓菁,你不用跟妈说对不起,妈知道你工作忙。”文浩外婆说。
“这段时间的确是太忙了,各种各样的事情。”赵晓菁说,“文浩跟我冷战,小海情绪也不稳定,新案件里的一个男孩,也真是让我揪心啊,我想帮他,但也是困难重重……”
“晓菁啊,我以前在工作中也有过最为艰难的日子,工作压力大,再加上家里的事情也多,着急,焦虑,人也变得脾气暴躁。”文浩外婆说,“我甚至跑到没有人的林子里去大哭了一场。哭完后,我静下心来,把那段时间所有的事情都捋了一遍,找准重心,列出哪些事情是最紧要的必须先做好的,哪些事情可以放一放随后再去做的。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只要焦虑情绪一上来,我赶紧停止做事情,坐下来喝杯水或听一段音乐,甚至趴在办公桌上打个十来分钟的盹儿……”
文浩外婆还跟赵晓菁讲,关于杨文浩,她会努力做思想工作,也希望女儿在关心石海以及案子里的孩子们时,多从杨文浩的角度去考虑一下,要让杨文浩彻底理解并支持赵晓菁的工作。她还说:“我们要让文浩把你案里案外的那些需要帮教的孩子当成朋友,而不是敌人。如果文浩也愿意跟你一块儿去帮教那些孩子,效果肯定比你一个人做工作要好得多……”
赵晓菁跟母亲聊了近一个小时的天,她把自己最近的苦闷像倒苦水一样,一股脑儿倒给了自己的母亲。文浩外婆拉着赵晓菁的手,说:“我知道你心头的苦。往后,有苦也好,有累也罢,都不要憋着,凡事跟我商量,跟我说一说,这样会好些。”
“妈!”赵晓菁哽咽着说,“我想抱抱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