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1国道是我国的一条边境公路，起点位于辽宁省丹东市，终点则是新疆维吾尔自治区阿勒泰地区哈巴河县。而331国道的吉林段，一路沿着中朝边境行进，经过鸭绿江河谷、松花江源头河谷和图们江河谷，沿途得见各色沟、岗、湾、圆池等景观，北国风光和历史遗迹让人心醉神迷。本文作者走访331国道吉林段，把这段道路上精华的自然景观和人文现象娓娓道来。
331国道始于辽宁省丹东市的鸭绿江入海口，一路向东，进入长白山腹地，便与长白山流出的鸭绿江、松花江、图们江交汇结缘，并在这里上演了自然与历史交织的大剧。
如果你来到吉林省通化市集安市鸭绿江边一个叫古马岭的地方，并登上附近的山顶眺望，能看到滚滚而来的鸭绿江和清澈幽蓝、与其名字恰恰相反的浑江，鸭绿江与浑江夹峙的倒三角山地，恰似一架迎面飞来的隐形轰炸机。鸭绿江左岸是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右岸是中国辽宁省与吉林省交界处，也就是辽宁省本溪市桓仁满族自治县与吉林省通化市集安市共有的世界文化遗产高句丽王朝遗址。
伫立在古马岭浑江口大桥，凝视江河奔涌，让人不由得心潮澎湃，一下子就跌进了历史深处：中国北方有一个存续了几百年的高句丽政权，在今桓仁县五女山山城建业，居40年之后迁入今集安市丸都山城和国内城，兴盛424年。
东北的“小江南”
331国道傍着鸭绿江，在集安穿城而过。
现在生活在集安的人，当和他们说话唠嗑儿时，你会突然有一个感觉，觉得集安人有一种团体的、集群的地域自豪感，就像空气一样，看不见，却存在着。
集安人常挂在嘴上的口头禅是：“我们是吉林‘小江南’。”
集安岂止是吉林小江南，说它是东北的江南都不为过。北面的老岭山脉是生态防护墙，挡住了北方来的寒流，在这里形成了一个温暖的小气候区域，与老岭北面直线距离不到百里的区域物候相差较大。
也难怪，高句丽人在这里生活了400多年，留下了丰富的历史文化遗产，丸都山城、国内城、好太王碑、将军坟、洞沟古墓群等等。古人建城讲究依山面水，集安就是风水宝地。
过了古马岭，331国道顺着鸭绿江向上，逐渐进入连绵不断的鸭绿江河谷、松花江源头河谷和图们江河谷，成了331国道9000多公里长度中难得的峡谷通道。
得益于闭塞的自然环境和温润的气候，集安人杰地灵，物产丰饶，集安的边条参、板栗、白桃、冰葡萄，早已经驰名国内外。集安早市，名扬东北，更是331国道上最丰盈的早市之一。集安还出了一个网红叫大鹏，拍了一部电影《缝纫机乐队》,电影的拍摄外景地被当地政府打造为旅游网红打卡地，大有成为现代名胜的趋势。
峡谷里隐秘的“功勋路”
在吉林省临江市以东，鸭绿江右侧的长白山龙岗山脉愈加突兀挺拔，很多地方都对331国道形成了挤压迫近之势，好像要把331国道撵进江里。而鸭绿江左侧，是朝鲜盖马高原狼林山脉，地貌上竟也毫不示弱，把天际线抬升到了视线的45度角以上。现在的331国道，在两侧高山峡谷中穿行。百年以前，331国道的前身是崎岖的古道、放排人回返的羊肠小道；伪满洲国统治东北时期，它是掠夺长白山资源的过道；1949年以后，它则成了神秘的边防公路。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这里还是志愿军藏兵运兵、突出奇兵的隐蔽战略通道。正是在这条通道上走过去的志愿军，在狼林高地创造了扭转朝鲜战场局势的胜利。
把时钟拨回1950年11月的一天傍晚，鸭绿江已经封冻，今白山市长白朝鲜族自治县八道沟镇金厂村的几位村民从南川村回家，路过一处大石砬子时，被从山上下来的持枪军人拦住，告诉他们就地坐下，面朝山，不许往江里看。其中一位怀抱婴儿的母亲，被允许时常站起来，原地跺跺脚。第二天天亮，警戒解除，村民被允许回家，那位母亲往江里一看，只见黑压压的部队，队尾的军人刚刚过完江上岸，前面的队伍已经隐没在朝鲜山坡上那片红松林里。她熟悉那片遮天蔽日的红松林，红松粗壮的树干要两三个人才能搂过来，她经常去那里挖野菜采蘑菇。原来志愿军的大部队正是从331国道的前身，也就是金厂村后山日伪时期的公路徒步下来，迂回到大石砬子下方冰层很厚的冰面过江。
当天上午10点钟左右，天空中突然出现了几架美国飞机，先是轰炸志愿军进入的那片红松林，将整片红松林都点燃了，接着轰炸金厂村，几位村民躲避轰炸，钻进了一个草垛。美国飞机的尾气将草堆吹散，他们还趴在那里，后来很多年都成为村里的一个谈资。
震撼人心的沟、湾、岗
向导石宝金多年来带南方的摄影家和摄影爱好者来东北，无数次走遍东北的名山大川和网红打卡地。他说南方的朋友回味最多、印象最深刻的路线，就是如今的331国道吉林段，他们把行进在这条山水长廊中形容为“不用护照，眼睛出国的旅游”。地缘政治和国际形势带来的神秘自不必说了，在中国一侧，他们把这条线路提炼出三个字：沟、湾、岗。
由于清朝封禁长白山二百多年，直到清光绪年间才逐渐放开，大批人流沿着鸭绿江逆流而上进入长白山腹地，民间对地理名称的命名和记忆也是从走过的一条条沟开始的，这就有了从头道沟到鸭绿江源头附近的二十四道沟，几乎成为中国版图上一种独特的地理命名。所谓的沟，在东北话中指的是与干流河谷纵向交错、梳齿状的支流河谷。其中十五道沟不仅是旅行者的最爱，也是火山地质专家研究探索火山活动历史的最佳观测点。
东北人管江流拐弯的地方叫湾，而这一段路上比较震撼的大湾，据本地摄影家韩正军多年来踏遍鸭绿江上游的摄影记录来看，有：集安太极湾和长白太极湾、六道沟欧米伽湾、八道沟大湾、十二道沟大湾、十三道沟大湾、金华大湾、冷沟子大湾等。
而岗指的则是火山台地。著名的岗有金华岗、南尖头后岗等，其中最典型的是金华岗，在长白县金华乡鸭绿江边起步，顺着331国道延伸，东西长10余公里，南北宽5公里，海拔1000多米，有着“一岗望三山”的景观，这里的三山指的是长白山主峰白云峰、望天鹅和朝鲜胞台山。
吉林省白山市长白县是我国唯一的朝鲜族自治县。30年以前，这里的交通曾十分闭塞，那时长白至抚松的公路还没有打通，要从松江河绕道临江来长白。长白县现在是331国道由西至东折向北的拐点。
低调神秘的圆池
很多人会问一个问题：什么时候是去东北旅游最好的季节?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不像东北人去海南就是为了避寒那样纯粹与直接。东北大地，春天踏青山花烂漫，夏天避暑翠绿欲滴，秋天漫山红遍，冬天滴水成冰。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东北旅游，四季各有千秋。
331国道从长白往北，穿越“五十岗”,就进入了头道松花江和二道松花江流域，一直到二道白河，被有经验的自驾旅行者们称为“中国最美环山大道”。
据专家研究，长白山是世界三大粉雪基地之一，粉雪的特性就是结晶程度、蓬松度、软硬度适合滑雪运动。因此，长白山也是国内滑雪场分布相当集中的区域，从初级的练习雪场，到可以承办世界级比赛的专业雪场应有尽有。过去南方人最恐惧的零下二三十摄氏度的东北冬天，现在却成了旅游旺季。
早春三月，在331国道“1032K+110”路标处停车驻足，可极目远眺长白山巅的白雪皑皑。由于海拔在1000米以上，平原上早已冰消雪融，这里还是一片银白。不过毕竟春的脚步来了，气温虽还在零下，体感却很舒适。
路北侧，一条林中小道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深深浅浅踩踏出来的脚印旧痕尚存，旁边还伴随着两三种新鲜的大型动物脚印，可能是野猪、黑熊或者马鹿等。好在不知名的小鸟已经在附近的枝头上鸣叫，缓解了紧张的气氛。徒步约500米后，林木四散退去，眼前豁然出现一个冰雪覆盖的大“圆盘”,周遭边沿长满了乌拉草、芦苇、小叶杜鹃等植物。洁白的雪地里，发黄的草茎曼妙地在风中摇曳，它们已经完成了自己的生命轮回，却依然呼应着春天的气息。
眼前这个冰雪大“圆盘”,就是《清史稿》上大名鼎鼎的圆池，在今延边朝鲜族自治州安图县境内。正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这里流传着一个神话传说，传说中，三位仙女姐妹来圆池野浴，恰好天上飞来一只鸟，嘴里衔着一颗红果，看见有人在下边洗浴，张嘴把红果掉落了下去，落在了三妹佛库伦的裙子上。洗浴完毕上岸，佛库伦看见裙子上有颗红果，觉得好玩，就放进嘴里，谁知咕噜一声，红果溜进了佛库伦肚里。穿戴完毕，三位仙女准备升天回家，佛库伦却怎么也飞不起来了，她怀孕了，生下的男孩即清始祖布库里雍顺。这个传说强调的是：清朝的老祖宗不是凡人，而是“上天之子”。
1908年，有明文记载的中国考察长白山第一人、安图县第一任知县刘建封受命踏察长白山，他来到圆池，在其著作《长白山江岗志略》中写道：“天女浴躬处，实为本朝发祥地。”
令人疑惑的是，《清史稿》虽然成书于北洋政府期间，其作者也有清朝的遗老遗少，他们为什么把祖宗的发祥地选在即使100年后都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呢?
踏着厚厚的积雪，沿着圆池边缘转一圈需要花一个多小时。据说圆池水不甚深，最深也就1.5米左右，但人行其间，确有渺小之感。可能周围是参天大树映衬，使人倍感无力；也可能是圆池远离人间烟火，让人颇感神秘。如果不是331国道，圆池恐怕要继续低调和神秘下去了。
富饶的图们江谷地
图们江在珲春市敬信镇防川村“一眼望三国”附近进入日本海，日本海的海洋性气候也影响着图们江峡谷的气候和人文。331国道从安图县双目峰到和龙市崇善镇段，现在还有百余公里是没有村落的边境无人区，因此边境检查也十分严格。
上世纪80年代以前，图们江上，中朝两国都有“放木排”的传统和航运作业。中国一侧的东北重要国企如开山屯化学纤维浆厂、图们石岘造纸厂需要的部分原材料，曾经都通过图们江水运供应。
331国道进入图们江峡谷通道，又与图们江最大的支流海兰江以及布尔哈通河、密江、红旗河等河流相遇。勤劳、能歌善舞的朝鲜族人民世居于图们江三角洲，开拓了东北亚最富庶活跃的区域之一。
上天村就坐落在图们江与支流红旗河交界处的火山熔岩台地上，在村西头的高岗上俯视红旗河峡谷，谷底与台地的落差近百米。1953年，在当时的生产力条件下，一个可以称为奇迹的宏伟工程开工了，仅仅一年时间，“倒虹吸”工程完工，实现了人们“引水上山岗”的梦想。在这个工地参加劳动的、和龙县文工团词曲作者韩允浩、金凤浩创作出了久唱不衰的经典歌曲——《红太阳照边疆》。
2017年3—4月，《中国国家地理》杂志在吉林专辑中确立了东北亚大循环中的“吉林新三宝”,其中和龙、龙井、延吉的晾晒明太鱼列入其中。有人询问为什么晾晒明太鱼集中在这里？答案不言自明：黑龙江太冷了，晾晒明太鱼口感太硬；辽宁气温有点高，明太鱼口感太软；只有吉林晾晒的明太鱼口感不软不硬，以至于韩国、日本有些“嘴刁”的食客，一上口就能吃出来是不是图们江河谷晾晒的明太鱼。这个优势全拜自然所赐。图们江峡谷在和龙、龙井、延吉形成了峡谷中的谷地，长白山下来的冷气流与日本海上来的暖气流在此相遇，冷暖相宜，这一片河谷地带，冬天基本不下很大的雪，适合明太鱼的晾晒。
这片区域以延吉市为中心，辐射周边的和龙、安图、汪清、图们、珲春等地，形成了一个东北亚旅行热度居高不下的区域，延吉的冷面、街拍、网红墙，和龙、龙井的金达莱民俗村、明太鱼，图们月晴的百年民俗村等等，已经成了大江南北旅行者们向往的目标。
珲春更是331国道上一颗亮丽的明珠。几十年来，联合国开发计划署一直在关注着这个地方。
331国道通过的区域，自驾的车辆络绎不绝。一路上的神秘与精彩，历史与现实的交织，让人心醉神迷。摄 影 韩正军 等 （吉林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