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步走进加拿大
来自东北的亮灯,讲述移民加拿大的生活
文 | 亮灯
我在WestBond 医用纸制品公司工作了12年,直到退休,这期间我陆续写过十多位工友同事的故事,作为移民生活的一部分,都已收录到我的三部书中了,这其中唯独缺了我们主管的故事,而在我的打工经历中如果少了主管的故事就不算完整。公司里的同事十几年已换了好几茬,而从我到公司报到时起主管就在,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十几年如一日,因为太熟悉了,所以不知从哪说起,现在早已过退休年龄的他,仍继续留在公司上班。我现在补上这一章,只为将我十几年的打工生涯记录划上个圆满的句号。
2021年光荣退休留影
WestBond纸制品公司成立于1989年,员工最多时有三十多人,规模不大,却是一家上市公司,主要为医疗保健、长期护理、酒店航空等行业生产一次性纸制品,客户以美国为主,从财富 500 强到本地中型公司都有。会做生意的意大利籍老板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开发新客户和增加新项目上,公司内部管理程序十分简单却非常有效,大大减少了人与人之间的摩擦内耗。当初我选择这家公司,且一干十几年,除了工作时间、劳动强度都比较适合我以外,人际关系简单是最主要的因素。
我们每天上下班打卡作为考勤,当天生产任务单挂在白板上,谁操作哪台机器、用哪种原材料、什么型号的包装纸箱,都一目了然。在足球场那么大面积的厂房中,每人负责一台机器,只要按时完成每天的生产量,有任务单作为考核,无须监督。除非出现质量问题或安全问题时,办公室才会利用交接班时间召集早晚班工人开会强调一下,员工临时请假或休带薪假时,也是填张单子就OK,除了工资涨得比较慢,该有的都有不必争。我们每天最多面对的是旋转运行的机器,以及亲手加工出的各种成品医用纸,所以我才得以有闲置的脑力,边打工边写出了记录移民生活的《一步一步走进加拿大》三部系列书,手稿一大撂,键字一百多万。
言归正传说正题。我们晚班的主管名为斯丹,他是最早跟随公司老板创业的老员工。2009年我来公司报到时,斯丹刚被任命为主管(后来因为经常与早班主管互推责任,互相扯皮,公司又取消了这一级管理,由生产调度汤姆代管 ),对我和另一名华裔女工还算比较关照,因为我俩干活认真从不耍滑,服从分配从不惹事,一句话概括就是素质比较高,自我管理能力强,从不给别人找麻烦,所以斯丹和我们相处融洽,说话也放松。而我们也会在表面上维护他“主管”的面子,否则他会不高兴。
这是另外一位同事。我竟然没拍到过主任的照片,他一直在忙~
差不多与我同时进公司的华人温迪是在澳洲求学毕业的硕士,为适应陌生的工作环境,我俩经常在班后等车乘车时对当班看到听到的一些人和事进行探讨确认,以便了解熟悉公司的方方面面,为避免提名道姓,每个被提到的人都被我俩冠以中文代号,比如:披萨(曾在披萨店工作过)、小老师(在菲律宾时是数学老师)、俄罗斯(来自俄罗斯)等等,斯丹则被我们称为“主任”。后来关于主任的话题越来越多,我俩就更热衷于分析主任独角滑稽戏的剧情,以消磨等车的时间,乐此不疲,他的有些行为和动机我们过几年后才悟出谜底。
主任出生在加拿大,祖籍是波兰人,某学院会计专业毕业。其父亲是参加过二战的老兵,早年去世,每年十月老兵节时,他都提前胸佩小红花,以纪念父亲及先辈。他的老母亲因中风常年住在外省安老院,他和太太每年一次乘飞机去探望,主任说他因此而没攒下钱,都花在往返机票钱上了。主任的太太“肉丝”是菲律宾人,也在我们晚班,他俩是在公司结缘的,两人都是小个子,脾气秉性也相近,情投意合,仿佛天生一对。主任有点怕肉丝(其实是宠老婆),肉丝 不高兴时会耍小脾气,摆脸子,主任见状就会识趣躲得远远的,用眼睛瞄着,然后找时机凑上前低声下气献殷勤,于是肉丝转眼就多云转晴了。主任经常向我们显摆老婆给他做的午餐——每天都是汉堡,但里面夹的馅料总是不重样;肉丝则夸主任会做家务,收拾屋子很细心,在老婆眼里,主任是个顾家好男人。他俩没有小孩,所以生活重心都放在工作上,算得上是兢兢业业。
这夫妻俩是我们晚班的活宝,他们不经意间的一举一动都会成为我们的看点,为枯燥单调的机器操作者提神,他们当天的表演也每每成为我们的话题中心——是的,不是“表现”,就是原生态“表演” ,如果你看过电影《虎口脱险》,主任就像男主角之一的那个法国巴黎歌剧院指挥家斯坦尼斯拉斯,一个滑稽搞笑的老头,平时说话他总是一副夸张的表情,配之以夸张的手舞足蹈,走起路来风风火火,大步流星,午餐永远是在车间里边走边吃,显得他工作很繁忙。有人装样子只为讨好上司,主任却是对上对下都装样子,都想讨好,其目的是想让所有人知道,全公司属他最忙,而实际上他的工作量真不多。有段时间车间公共通道部分的清扫临时归他负责,他都派给新员工去做,自己则主动跑到楼上去清理办公室的垃圾箱,那本来不归他负责。
圣诞聚餐合影,左四是老板。其中没有主任,他去车间“忙”了~
我们每天在车间干活时基本见不到办公室人员,除非带着新客户到车间实地考察生产规模,或与工程师来车间研究某个机器的更新换代问题,老板也很少到车间来。一旦老板出现,主任立马入戏,他会特意跑到老板跟前晃悠,没活找活干,或者用话剧演员一样超级夸张的语言动作给我们布置任务,其实说的都是没用的废话。比如有一次,我正在调整拧紧机器上的一个螺丝,主任跑过来帮忙,抢过我手中的扳手,边做边给我讲解要如何把螺丝拧紧,声音还挺大。我当时不解,这简单的常规动作我们每天都在做,他从来没帮过忙呀,直到抬头看见老板和客户正站在不远处,方才明白这是主任自导自演自创台词,表演给老板看的,而此时我们就成了随时给他搭戏的群众演员,面对他的指导,频频点头,配合他的台词,即好笑又好玩,十分解乏。
晚班9点半下班后,车间基本就没什么人了,但主任经常说,我们走后他要忙到后半夜2点多才能回家,还抱怨老板不给加钱。有一次开会时,老板反问只说不做的“嘴把式”主任:“总说你在抓质量,你有问题统计吗?”会后主任立马自制一张表格,布置我们填写每小时生产情况,全是无用功,所以大家都敷衍填写,一律打对号代替,他就每天收集一撂废纸——所谓的质量报表,送到办公室去向老板表功。
我操作的机器之一
车间调度汤姆是与主任同期的老员工,人老实厚道,少言寡语,但办事扎实,他才是老板真正的得力助手,不像主任风风火火咋咋呼呼只干面子活。主任却找机会就跟我们报怨汤姆干活少,不负责,公司很多活儿都是他自己在干,吧拉吧拉……,但每当汤姆一出现在车间,主任立马跟在屁股后面没话找话,一路汇报工作。汤姆想必比任何人都更了解主任,却从不与他一般见识,任由他自言自语拙劣表演,我们吃瓜群众可是旁观者清,边操作机器边看热闹提神。主任就是我们工作场地的丑角,看他的滑稽表演,让我们在单调的作业中多了些许乐趣。
圣诞聚餐。右侧黄马甲是汤姆
身高不足1.65米的主任,竟然是某业余篮球队的队员 ,每当一个赛季结束后,他休年假归来,就会到我们的机器旁多聊上几句,并秀出胳膊肌肉,以显示他的力量,但没机会表演时他是不愿出力气的,比如开叉车将几十磅重的大纸卷安装到机器上,本来是他的活儿,他却总是找借口让别人代劳,反正车间里他资格最老,凡出力的事他能躲就躲,除非老板或办公室人员到场。
主任其实人不坏,只是私心比较明显,谁若动了他的奶酪,他就和谁较劲。前几年主任快到退休年龄时,公司开始招聘收发货人员,准备接替他的工作,但陆续来的几个年轻人,都在培训期间被主任各种刁难给挤走了,不想到站退休回家的主任很怕别人抢了他的饭碗。
再说主任的老婆肉丝,也算是公司的老员工,她负责那台机器老旧笨重,经常故障不断,需要爬上爬下进行调整,比较费力,公司一般会分配男生操作,工资给得也比较高,但肉丝为了多赚钱,主动承担下来。然而日子久了,烦恼累积,所以她每天总是不高兴,阴着脸,专盯着别人挑毛病。其实开了几十年的破机器并不是肉丝情愿的,只是她年轻时需要每月寄钱到菲律宾补贴父母生活,打了两三份工也没能攒下钱,所以直到50多岁了,她才下决心去上全职护理专业课(做护理工作是菲律宾人的强项)。结业后,肉丝并没马上找到正式工作,只能临时回公司做兼职,而此时公司已安排新员工开她原来的机器了,这样她就只能在机器空闲时来上班,于是这两口子就一起配合,去办公室告状,说新来的员工把机器弄坏了,干活太慢,吧拉吧拉……,总之就是各种找茬。
晚班部分员工
一个长得挺白的菲律宾小伙儿,曾经当过经理,整天笑呵呵的一身正能量,却每天被主任呵斥,怎么做都不对,不到一个月就干不下去了,莫名其妙地离开了公司。还有个华人大哥应聘的时间点也背,主任每天监督他15分钟吃饭时间,掐表提醒,差一分钟都不行,虽然主任没说我和温迪,但我们也跟着紧张起来。这位华人大哥看出主任来者不善,格外小心,当主任再一次出现在休息室提醒他时间超过时,没想到华人在桌边放着表,自己计时并没超时,当着大家的面他把主任一顿臭骂,欺软怕硬又理亏的主任当场就老实了,从此不敢再找他麻烦。不过一段时间后,这位华人自己提出不干了,原来工作的单位又招他回去了。
刚开始我们不明就理,不知道为什么新来的人总会惹主任生气,直到新员工像走马灯一样来了就走,一个都留不下,我们才恍然大悟——破机器没人干活,肉丝就可以随时回来上班了。
总之主任就是一个没啥拿手本事又想保住饭碗,只能倚老卖老靠讨好公司上下人员来维系自己位置的一个很现实的小人物,但他却让很多老员工感觉在公司上班没有压力,这是由后来一位印裔主管对比出来的。我退休后的一段时间,据温迪说,自印裔主管上任后,公司老员工走得差不多了,很快印裔主管也下课了。
前几年主任到了65岁退休年龄,却不想回家养老,鉴于他是公司元老,忠诚度可靠,帮老板守摊也是不可或缺的人物,于是公司不再派活儿给他,主任继续上班,每天挨个给大家发糖块,以此讨好同事,笼络人情,好像这样就不会有人对他没事干混工资说三道四了。实话说,一直以来主任对我和温迪始终很关照,拿我俩当“自己人”,待遇仅次于肉丝,就连发糖块都和其他人有别,除每天多加一块巧克力外,还经常采用花式发糖法,或悄悄把糖放到机台上,等着我们用目光寻找发糖的人,或伸出两个拳头,让温迪猜哪只手有糖,猜错就哈哈大笑,我们也假装配合一起傻笑,陪他笑总比看他板着脸找麻烦要好,只要他高兴,我们就少了一份压力,何乐而不为呢。
前两年我退休时,调度汤姆也到站退休了,现已年过70、身体硬朗、精力充沛的主任却仍在坚持上班,主任老婆肉丝全职做护理工作外,还坚持每周一次来公司做清洁工作,两人没有子女,所以仍以工作赚钱为乐,继续过有规律的生活。公司也需要有个可靠的人,每天晚班照看厂区,每月末进行车间盘点需要花时间,主任是年薪,有他在就省却付工人的加班费了。据温迪说,主任仍在每天给她发糖,最爱吃甜食的她都不敢再吃了,怕吃出糖尿病来。
我在工作台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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