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封从秋天写到冬天的信。
秋风起，梧桐叶落，漫步在铺满落叶的光华大道上，我总忍不住回忆，那东海之滨，甬江潮头，金黄的小镇岁月。
还记得，高考结束的那天，是一个自然而然的晴天。我们纷纷手捧鲜花，在镇中门前合影。后来，一句句“毕业快乐”开启了灿烂的夏天，我们从小镇出发，奔赴各自的山海。
来到大学，身边的同学总为“镇海中学”而惊叹。可我知道，“镇中”不仅仅是一所名校，镇中更像是一个精神坐标，它承载着无数小镇青年的思念。用简媜的文字来说，这思念，不重的，像一座秋山的落叶。
还记得吗，高中的你似乎对晚霞有种执念，总会在看到窗外云霞绯红时不顾一切地冲下楼，沿着沿江东路一路骑到航济亭。还记得吗，杯杯咖啡陪伴了你高三下无数的午休，让你于咖啡中品啜生活的余香。还记得吗，错峰吃饭的那些天，你在食堂看爱情公寓看得津津有味。还记得吗，心情发霉的日子，绕着操场一圈又一圈，直到最后一盏灯熄灭。
往事总在回忆中赋予意义。仔细回想三年的小镇时光，许多记忆早已日渐模糊，但是我分明看见，无数的瞬间仍在回忆的思绪中熠熠生辉。
在高一上连续两次崩盘时，你把我叫到数办，笑着对我说“怎么回事啊”，我低着头，向你说“我会好的”，但其实我的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也许会好起来的，也许不会，我不知道。
高一寒假，我第一次在镇海过了春节，一家人于招宝山顶眺望浩浩东海，俯瞰湛湛甬江。在那之后，我没有再上过招宝山。但每个夜晚，当我抬头，我总能于天空的一隅，看到矗立的鳌柱塔。这是独属于小镇的记忆。
那时我没想到，后面三年春节，我都会在小镇度过。我也不会想到，镇中在我的三年人生中，几乎从未断片。
一场又一场的春雨开启了小镇之春，还记得那时每晚跑到物办同童哥交流，我的物理成绩两个月内翻了一番。后来，我对物理好像再也没有那时的热情和不服输，但我会永远记得，物办永远不变的格局、物办走廊昏暗的灯光，竹林摇曳的万重声。
不断回忆，不断拾取。还记得当时，我总试图从那个满是苦涩的春天拽出苦尽甘来，但一次又一次的徒劳提醒我，别再继续内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平芜尽处是春山。
那时合唱团的排练正如火如荼。每天排练完回到教室，桌上总能堆满第二天的作业。而我常常连当天的作业都来不及做完。明天就这样在白纸黑字间游走，我也就这样浑浑噩噩地继续，发霉的心情或许偶尔能沐浴春雨里洗过的太阳，但雨从未停歇。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当我在后来回忆起高一，总感到痛苦和无助，那时的我安慰自己，这大概是必经之路吧。
还记得高一下学期的一个英语早读，教室里放起了泰勒在纽约大学的演讲。我想说的是，于我而言，这不仅仅是一场精彩的演讲。几个月后，我把这篇演讲推给了我爸，一向对我的音乐审美嗤之以鼻的老爸却也对泰勒作出了超高的评价。后来，多亏了老爸的搜集，我把这篇演讲稿的文稿和翻译全部打印了出来，随身携带，我愿戏称其为Bible of Swifties。也在此感谢对我的学业那么上心的老爸，有时候，你真的很有心，谢谢你。
每当无所事事的时候，我就会拿出这份演讲稿，从头默读到尾，去品味其中的苦与乐。回看那时的我，更像是一位努力寻找意义的学子，但这份演讲教会我，意义在于飞本身，倒是有很多生活小窍门值得一试。
演讲稿中的许多句子永远被我铭刻在心，我会记得Effortless is a myth，也会记得You're on your own,kid。这些话也一直激励着后来跌倒的自己，永远高歌，去打开等待着你的礼物。
在那之后不久，夏天就到了。40℃的高温会永远记录下那个夏天，连同无数快乐的记忆附上。航济亭的晚风与大陈岛的碧海，梓荫山的绿荫与台州府的青山，会永远留在那个没有名字的夏天。
爸在那年早些时候赴沪援助，前往了抗疫第一线。与他相离的近两个月里，我们的确渐渐地像加缪在《鼠疫》中所言的那般，最终变成了一句句简洁的“我很好”“爱你”“想你”。可能在外人看来，这是何等的无奈。但其实，我们都在用各自的方式，向对方证明着“你很重要”的道理。
他在临港南汇，我在镇海，妈在临海，我们三点一线，即使更多时候无法相会，却一直保持着每天视频通话的习惯。在看到屏幕数码塑成的容颜时，似乎也会觉得安稳些。
故事的结局是，三人团聚于一屋檐之下。故事的进行时是，我们各自安好于盛夏。
关于那个秋天的记忆，我能记起的不过廖廖，“轩岚诺”，中秋晚会上很精彩的小品，“梅花”，Midnights，好像再也想不起什么了。不过，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形容的话，这个秋天称得上“凛冬之前”。
寒风夹杂着一二•九的悠悠歌声悄然降临，幸运也感激地，五班的凝聚力永远值得相信。“人生不是比赛”这句话，我也一直牢记于心。现在看来，以后应该再也参加不到这样纯粹的集体活动了。大学的一二•九不再是全员参加的活动。参赛人员经由集体试音筛选而得。这次，我不再是活动的策划和组织者，我也能够真切地感受到，作为一个参与者，我对一二•九活动的热情已不如从前。可当我站上相辉堂的舞台时，我还是会回想起两年前的时光，回想起那时每天的排练，回想起大家的神情，回想起彩排后的集体讨论，回想起天台的歌声。
何其有幸，何其有幸。感谢五班的朋友们，谢谢你们成全了我。
十二月的故事，是大家都再熟悉不过的。咽拭子在试管中掉落，明天在小程序里摆荡。也曾感到彷徨、颓废，也常望着平板屏幕和试卷发呆。不过，幸运的是，这都是过去式啦。回想起那个冬天一直循环的《我记得》，心头总泛起一阵温暖，在那个最寒冷的冬天，感谢你们，一直陪伴在我身边。
篮球赛的呐喊声声让三月有了特别的意义，那场逆转的奇迹比赛，仿佛还在眼前。与此同时，时代巡回演唱会在太平洋彼岸启幕，我在手机前看着盛大的人潮，看见无数热爱音乐的灵魂在亚利桑那州相拥。当时的我想，如果有机会，我也要看一次时代巡回演唱会。现在看来，这个愿望落空咯，不过我仍愿意相信，会有下一次机会，也会有美好发生。一切都有可能，不是吗？
口罩的结束为我们捎来了难得的春游。还记得在车上和你聊了一路，聊山川河海，聊你的故乡。如今回想起来，这样的记忆就像夏日的栀子，永远都会甜的吧。有些相片会让我永远记得，记得我们仨的合照，记得开局的狂奔，记得在过山车上的瞬间，记得蹭到的生日蛋糕，记得那个灿烂的春日。
那次期中考试我考出了前所未有的好成绩，你把我叫到教室外，对我表示祝贺，记得你三年来一直对我说，总感觉我以前心态不太好，后来发现其实我心态还挺好的。其实你说得没错，高一的我心态一点也不好，不知为何总在内耗，为不那么重要的考试而焦头烂额，时常抱恙。不过人总是要自己解开心结的，我也忘记了我在何时解开了自己的心结，我只知道，解开心结的我可以不再被分数困囿，不再为结果内耗。
那年生日很特别，我把学习部例会办成了生日会。还记得你写给我的那封信：“我想你很热爱你在学生会的工作。你说过你把学习部的工作当作学习之余的放松，并告诉我如果其他的工作能给我带来这样的快乐，那么我可以不必非要留在学生会”。记忆总是常忆常新的，很荣幸能够成为你们眼中和蔼的副部，也很荣幸结识这样一群才华横溢的学弟学妹。
在学习部打工的两年于我而言是纯粹而幸福的，彼时的地震台于我而言就像一个逃生出口，永远为我敞开大门。记得和你在地震台商业互吹，记得你优美且有力量的文字，记得四楼转角的无数次小会，记得学考前的那个夜晚。两期《梓荫花》的编纂仿佛还在眼前，疫情期间的电话采访还历历在目。总惭愧无力完成“守正创新”的目标，不过学生会一年又一年，相信才干出众的学弟学妹们一定可以。
在栀子花开的季节，我们搬到了一号楼。
我们高三了。
以前总在自己的幻想和听说中窥探高三的点点滴滴，但正如迅哥所言的，“一碗酸辣汤，耳闻口讲的，总不如亲自呷一口的明白”。高三这碗酸辣汤，真是回味无穷啊。
记得那年夏天小平房的清凉，突然降临的大雨，泮池里的锦鲤，校园各处的猫猫，乒乓球台上的白影，记得抽象的你画我猜，南大街吃过的饭，一同挥洒汗水的快乐，一起品尝的广东手信。那年夏天的自习经历带给我的从来都不只是知识。
那个夏天，托爸妈的福，我去了岭南。说起来倒真挺幸运的。出发的那天恰逢杜苏芮登陆福建，而我们坐的高铁刚好走的是杭长-京广线，完美绕开了台风的影响区。
大湾区是神州大地南方的经济大动脉和群星璀璨之地。中国第三大江西江的支江珠江在入海时潮平岸阔，以一己之力创造一片伶仃洋。记得北京路上涌动的热浪，记得珠江新城的高楼耸立，记得珠海的碧海蓝天，记得维港的天际线，记得深圳湾的沙鸥点点。其实所行所感不过囫囵吞枣、浅尝辄止，但这对于一个高三生来说有与众不同的意义。记得那时的我说，“明年高考结束，有机会，再去！大湾区你可一定要等我”，我想大湾区的光辉的确照亮了我高三的前路。后来，我把旅行中的相片印成了明信片，题目就叫“四海”。在新年即将来临的时分，也借此题祝愿各位“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高三这一年，有太多值得回味，又有太多觉得亏欠，有许多欢笑在水中荡漾，也有忧伤在深夜飘扬。每每尝试回想，总不免陷入思绪的漩涡，不知从何想起，不知如何挣脱。
不过，记忆总是有载体的，朝花夕拾，倒是回想起不少物象。记得电子词典里的《如果声音不记得》，记得写来写去没花头的高级句型，记得和你体活课足迹踏满整座校园，记得校史馆里刷出的npc，记得16：09的蠢蠢欲动，记得周四限定的大扫除决孙，记得同样周四限定的疯狂星期四，记得你送来的热饮，记得“梓蔭山下，感谢遇见你”，记得周六晚和你看过的电影，记得“平日快乐，满地星光”，记得和你一同漫步在沿江东路，记得猫咪与我对白，记得周六中午的体育馆，记得行歌不辍，记得十二月校模时看的LALALAND，记得午休的梓荫亭，记得和你一起看的时代巡演大电影，记得出分那天的豌杂面，记得那天听到分数的恍惚和不甘，记得那天的男寝109，记得那天晚上的重庆森林，记得除夕的S13，记得王导的巨献《繁花》，记得又一个在镇海的新年，记得开学第一天去九峰山散心，记得你的生日和盛大的元宵灯会，记得一号楼下的倒豆，记得敞开心扉的快慰，记得十佳的感动，记得三个人的操场，记得你的生日蛋糕，记得你推荐的宝藏电影，记得苦难诗社，记得库迪与瑞幸，记得南大街的烟火升腾，记得招宝广场的欢声笑语，记得虾虾浓的船鸣，记得渡口的宁静，记得二模紫荆的佳音，记得和你爸打下的赌，记得旅游资金，记得一沓高联试卷，记得四月初的台球厅，记得永不断更的周四会客厅，记得一趟又一趟跑的电话机，记得下课的一声声招呼，记得城河东路口“三十分钟”的红绿灯，记得你的心碎与无助，记得歩いても 歩いても，记得天一广场川流不息的人潮，记得小平房的一次又一次重默，记得校模时绯红的晚霞，记得“泮水潮涌，大成龙吟”，记得港务新村，记得银杏小区，记得紫荆小区，记得时代影院，记得高考结束，最后一盏灯熄灭。
回忆让我成为了我高三生活的观影人。看着青春的蒙太奇闪烁在微醺的月光下，内心总会泛起一阵涟漪。我们就这样毕业了。
回看过往的求学之路，发觉自己总像是在等一场风。而我要说的是，谢谢身边的每一个人，谢谢你们给予我乘风而上的勇气，让我可以无所畏惧，乘势而上，直抵梦想彼岸。
这其中，有克服万难前来陪伴的父母，有无微不至亦善于鼓励的恩师，有患难与共也时时牵挂的挚友，谢谢你们日复一日的相助、相伴，谢谢你们让我在风起时，依旧能够气定神闲、闲庭信步。
风没有中心，风只有方向。风会将我吹向何方？我不知道，但我始终期待。新的一年，我会继续相信功不唐捐的努力，相信否极泰来的运气，我也相信我们一定会到达梦想的彼岸。
首考将至，我也真诚祝愿学弟学妹们欧气满满，首考顺利，金榜题名！愿新年的风将我的祝福带给杭州湾的彼岸，招宝山下的镇中。
镇中，家人们，老师们，朋友们，新年快乐，我们新年见！
诸君，风起四海，各自珍重。
祝你新年快乐！
叶启豪2024年12月31日写于复旦大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