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世界合唱比赛，广州小海燕合唱团（以下简称“小海燕”）一举拿下无伴奏民谣组金奖冠军、16岁以下童声组金奖亚军。
在最新世界合唱排名中，小海燕位居顶尖，也是唯一跻身全球前五的中国合唱团。
演唱：广州小海燕合唱团 指挥：刁志君
世界冠军的光环背后，更值得我们关注的是是否存在通用的“成功密码”，以及要为此付出怎样的努力。
乐律主编潘行紫旻对话广州小海燕合唱团艺术总监、指挥刁志君，向我们展示了刁志君老师的合唱审美理念，而他的合唱审美是如何让小海燕在过去十年中，勇夺世界合唱大赛的桂冠？如何将美的理念化为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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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小海燕合唱团艺术总监、指挥 刁志君
合唱指挥的终极追求是合唱审美
潘行紫旻：前段时间，我在广州市中小学生合唱比赛中听小海燕演唱了两首高难度作品Zima和《田野对歌》，当时我们听了一天比赛，已经非常困了，但最后一个上场的小海燕一开口，直接就把我们全部唱精神了。当时我就很好奇，您为什么选择了这两首作品参赛？Zima
我们都知道，教育部门的合唱比赛演出时长一般限制在八分钟以内，这两首作品的组合时长是比较合适的，并且能在有限时间里全方位展示合唱团的水平。这两首曲子在写作手法、结构等方面都富有技术性，而且有比较强烈的对比：Zima作为一首位居国际前沿的现代派合唱作品，和声结构复杂、节奏灵活。如果我们能比较准确、且有创造性地诠释好它，是能够体现专业性的；《田野对歌》是曹光平老师的作品，写作灵感取自靖西壮族，在音色上可以和第一首作品有比较明显的区分。它兼具了现代技法与民族特色，在难度高的同时，还能体现中国传统民歌中的思想。整首曲子分为三个部分：清隽秀丽的秧田对歌、悠扬宁静的摇篮曲和热烈粗犷的山野斗歌，所以它自身的内部结构与风格也存在对比。从比赛的角度出发的话，选择这两首作品搭配是非常好的。潘行紫旻：的确是这样，我觉得刚才您提到的一个东西特别有意义，就是审美，因为现在可能有很多老师纯粹选择有难度的作品参赛，您对此有什么看法呢？您又是如何定义合唱审美的呢？刁志君：我先说一下作品难度方面，我觉得追求难度没有问题，但前提是合唱团本身基础扎实，排练讲究的是水到渠成，如果只是盲目给自己和团队“上强度”，那本身就没有“美”可言。我说的“审美”，一是指刚才提到的作品本身自带的“美”：结构与技法美，除了旋律动听，还可以体现出合唱作品的层次感与和声丰富性；除此之外，还有这个作品呈现出的画面感，或者说它带给观众们的想象。我们在用声音塑造不同风格作品的时候，要对音色、音量、速度做不同的处理，它透露出来的情感解读一定要能够打动别人，甚至有时可以用肢体动作来辅助演绎，让观众“身临其境”，这样最终呈现的舞台效果也是我们需要的“审美”。![]()
2024“海燕印象·声”专场音乐会
情绪没有对错
潘行紫旻：那您觉得，适合孩子们演唱的合唱作品，表达的情感会有限制吗？我之所以问这个问题，是因为我本人收到一些老师具体的反馈，觉得有些作品情感上有些忧伤，比如说我的《假如梦可以买》，不适合孩子演唱。所以我也很好奇您认为童声合唱作品的感受边界在哪里。刁志君：我觉得这也是一个审美问题。设限是肯定需要的，但不是在情绪上设限，小孩也有烦恼，小孩也有忧愁，虽然我们需要引导孩子活泼开朗，但通过演唱这样的作品让他去感受另外一种情绪，我认为肯定是可以的。我所说的设限，是不适合小朋友这个年龄阶段演唱的内容，比如爱情题材，另一方面是不适合孩子的声音去演唱的作品，比如本该用有力的成年男性声音表现的作品，或超出了孩子演唱音域的作品，这都是不合适的。回到你刚刚说的《假如梦可以买》这首作品，虽然这个作品我还没有排过，但是我是听过的，这首作品从歌词来讲，对孩子来说理解上可能确实稍微有点难度，但是我觉得还是可以通过启发的方式带孩子感受情景和意境。小孩子不可能永远都处于一种欢快活泼的状态，我们也只是让他去感受情绪、感受音乐，而不是让他在生活中一定要有忧愁，所以就情绪来说，我觉得孩子是可以唱这首歌的。不过因为这个作品对声音的控制能力有一定的要求，有些音乐线条和音区，对三、四年级的低年龄段孩子来说的确难了一点，但如果让五年级以上、初中的孩子来演唱，我个人认为是没有问题的，因为这个年龄的孩子已经有一定的声音控制能力了。所以我觉得童声合唱团对作品的设限应该注重在思想性和技术性方面，而不是情绪。点击购买《假如梦可以买》正版乐谱
如何将审美落实在排练与演出中
情感理解重在启发
潘行紫旻：对，小朋友的情绪也是很丰富的，让孩子在音乐中感受更多不同的情绪也是一种成长方式。不过当孩子们面对情绪复杂的作品，会不会理解困难？您是用什么方式帮助孩子们理解和表达情感的呢？我通常会先对作品进行一个比较详细和透彻的技术性分析作铺垫，如曲式结构、音乐技法、节奏特点等，然后给予孩子们作品风格与感受上的解读，帮助他们真正地去了解这个作品。以曹光平老师的作品《卓鲁·西藏牧歌》举例，他是一个不完全再现的三部曲式，从G羽调式，转到E羽和G宫调性并置，最后又回到E羽调式，其中还采用了不协和音程、模仿复调等技术。经过这些铺垫，我会和孩子们说作品第一段最终表现的是一种开阔、优美的意境，开阔是对藏族音乐风格的基本印象；第二部分，我用“明亮秀丽“这个词去引导孩子，在情绪上，这一部分和前面是有一些对比的，还可以让他们感受到音乐的发展以及如何走向全曲高潮；第三部分，给人以宁静遥远的感受，代表着内心的虔诚和与回归。在情绪引导的基础上，同时告诉孩子们在演唱过程中音色要更柔和，音量要更轻，如同远方的余音……虽然每个团员的理解能力可能会有差别，但是通过这些情感语言的描述和歌唱方式的调整来启发孩子，让他们去感受作品的特点，引导他们向我想要的方面去努力，尽可能把作品的情绪、风格都表现出来。
教学内容既要计划，也要变化
潘行紫旻：情感调动比较多的时候，尤其是排练有难度的作品，难免需要长时间反复练习某些乐句或节奏，团员可能难以一直保持注意力集中，您是如何帮助他们保持专注的呢？刁志君：教学内容的安排要考虑孩子的年龄与身心特点：排练前精心计划，排练时根据孩子们的反馈灵活调整。我会针对一些典型的难点段落进行攻克，避免无意义重复。从难易程度来说，我会选择不同难度的作品搭配训练，让孩子不要一直处于思维紧绷的状态，或者变换形式，比如有些作品需要肢体表演，适当动一动也可以令孩子放松下来。另外，我们有少量SAB编制的作品，会让一些变声期后音色比较稳定的男孩子参与进来，孩子们可以通过演唱不同声部来维持新鲜感。
课堂内容丰富多样，孩子们自然而然就会保持专注了。
拿捏好动作编排的“度”
潘行紫旻：是的，丰富的课堂形式也会让合唱更有趣，您刚才说到肢体表演，合唱表演中的动作部分有时的确让舞台更丰富，但我们也会看到一些表演效果不尽如人意。您对合唱表演中的动作编排有什么建议吗？刁志君：首先，在合唱团本身的演唱状态是自然且规范的情况下，如果这个作品它需要或者要求我们通过一些肢体动作去表现，我个人觉得是可以进行一些编排的。在编排的时候要考虑到孩子们的气息、声音的稳定性，在不影响演唱的同时，孩子自然地进行表演，让整个作品更加生动，才会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如果只是为了一种表演形式，为了在舞台上好像看起来有画面感，强硬地增加动作，这就叫画蛇添足。如果这些肢体动作影响了演唱，如同“丢了西瓜捡了芝麻”，反而显得做作夸张。合唱团最主要的还是唱，观众和评委也不是为了看你在台上有多花哨，所以给演唱增加肢体动作一定要把握好“度”。我们追求最理想的状态是演与唱融为一体、高度统一，因为有了这些编排，让整个作品更加生动丰富，更能彰显出作品本身的思想内涵和音乐形象，我觉得这才是可取的，否则在我看来都是多余的。“小海燕”们的肢体表演让舞台更生动
提前规划教学梯队
潘行紫旻：我们知道对于很多合唱团来说有时会出现青黄不接的状况，作为一个拥有丰富的童声合唱团管理经验的艺术总监，您在合唱团班型建设与管理方面有什么可以和广大指挥们分享的吗？刁志君：其实这是所有的合唱团都会面临的难题，包括小海燕，可以说合唱团就是一个“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我现在已经能比较坦然地面对这个问题了，作为合唱团的领头人，我们需要有提前布局的意识，教学梯队就是一种提前规划。在小海燕，每个班型都有不同程度的标准和要求，老师和孩子都在为清晰的目标而努力。老师们需要思路统一，明确知道不同阶段的孩子需要达到什么能力水平，保证他们在合适的环境下继续提升。同时，孩子也会在学习的过程中了解到，曲目难度、排练强度等都会随着升班增加。在这种情况下，孩子们自我管理能力会增强，每一步成长也会更加顺利。另一方面，小海燕合唱团一直有“以老带新”的传统，每个升班的孩子都会得到一个或几个同学的帮助，不仅可以在专业上收获成长，行为习惯也以哥哥姐姐为榜样去模仿，这样就会形成良性循环，让孩子更快地融入新环境，不至于班级与班级之间的衔接太过困难。![]()
刁志君老师在合唱团排练
合唱指挥的自我修养
修炼多重身份
潘行紫旻：能够感受到，一个优秀的合唱团指挥除了排练，还有很多其他工作需要完成。首先，指挥自己需要有全面的专业素养，也要与时俱进，通过不断学习，让自己的知识结构体系更加完善。这对排练来说很重要，我们需要先通过查询资料做大量功课，了解不同时期的作品风格，包括调式结构、旋律线条、歌词含义等，才能将这些内容教授给学生。第二，要学会沟通。当我对某个作品有疑问或者希望对作品有更深的理解，我会选择和作曲家面对面或电话沟通，如果我的解读符合作曲家的创作初衷，并能让作品在演绎时得到更大提升，这对我来说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当然，如果因此能够激励作曲家继续创作更多优秀的作品，我也感到非常荣幸。除了专业素养和沟通能力，指挥还需要有管理能力。和成人合唱团不同，我们要用科学、有效的方式管理孩子，提升他们的自律性。这种管理不代表苛刻，是要一切从孩子出发，提供爱的教育。所以指挥其实是一个非常综合的角色，拥有“多重身份”，既要排练又要管理，既是老师，又像家长一样爱护孩子。
总是大胆沟通
潘行紫旻：我觉得指挥真的非常了不起，既要指挥排练，还要沟通管理，也不能忘记自我提升。以及我也想从曲作者的角度说一下刁老师提到的沟通方面的问题。我认为，作曲家大概率是不会介意合唱团指挥找他沟通关于作品处理方面问题的，所以请指挥们大胆地联系作曲家，欢迎和我们共同探讨作品。刁志君：谢谢，关于这一点，我之前跟很多作曲家都有过直接的沟通，因为我觉得这种沟通会碰撞出很多火花，在不去歪读这个作品的同时，我甚至尝试过与作曲家沟通帮我在作品里做适当的调整，因为我觉得这样唱似乎更合适。说实话，作曲家的第一版作品通过实践后，或许可以根据实际情况调整得更好，当作曲家觉得你的建议有道理，他是愿意做出调整的，所以我觉得无论如何，就是要大胆沟通，好的作品就是要靠打磨的。刁志君老师指导合唱团
唱正确、完整的作品
潘行紫旻：我特别赞同，因为我的合唱作曲其实就是跟合唱指挥们学出来的。最开始写那么一批作品的时候，初稿其实现在看来是有很多问题的，当时有许多有经验的合唱指挥给我提意见，我在一点点修改的过程中，才逐渐掌握了很多合唱写作技术上的东西，这也是我一直对现在合唱作曲青年说的，一定要多听有经验的合唱指挥的建议。从我个人角度来说，也希望您与广大指挥们能继续给到我们宝贵的意见。刁志君：我也极力倡导大家尊重作曲家的劳动成果，使用正版乐谱，现在的盗版分两种情况，一是未授权搬运，二是听辨扒谱，无论乐谱内容对错与否，这种行为我都是很反对的。每次在全国性、省级性的讲座活动中，我几乎都会讲到这个话题，我也会给大家推荐规范的正版乐谱平台比如乐律，这才是尊重、保护了作曲家。那反过来说，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盗版乐谱？说到底还是经费问题，以及没有正版意识。但大家需要培养这种意识，要在经费紧张的情况下，把钱花在刀刃上，与其在服装道具上下功夫，不如花在购买正版作品上，这样就能保证作品的准确性，指挥与队员也才能将作品完整、精确地演绎好。
以上就是本期刁志君老师与潘行紫旻老师的对谈分享，之前刁老师还为合唱作品《寻路的鸟》进行了排练分析，指路👉刁志君丨《寻路的鸟》怎么排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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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段洁
图片、音视频来源：受访者及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