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子丨大河为证

时事   2024-11-13 11:13   山东  


我出生于上世纪60年代末期,故乡那个村子是在一片无山岭的平原地带,只有小部分坡地。
从记事起,我整天看见父母为吃穿发愁,为建造新房和为儿子娶亲缺钱发愁,更愁的是想做饭,却没有草烧。
小时候,草不够烧,是我们那片所有村民最难办的事情。那时,我们全家就盼望家里能像山里人一样有充足的柴草。努力积攒柴草,就是那一代人从小到老的主要任务和目标。谁要得罪了人,最狠的报复方法就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深夜,去把他家草垛点着,让他家没草做饭,急死他!饿死他!
我7岁以前常干的活儿是拿一根用长铁条打制的大针,俗称麻袋针。针后面纫了条长长的细如面条样的麻绳,麻绳的尾部拴了一块用玉米皮做的蝴蝶结。拿着这样的装备,我到村中长着杨树的地方,在石头缝隙中、陡坡上捡拾零星散落的、巴掌大的杨树叶,直接用麻袋针穿到麻绳上,走哪儿带哪儿,一走一拖拉。等穿的树叶多了,后面就像长了条大尾巴。如果这条尾巴足够长,那么第二天做早饭的烧柴就够了。拖着这样一条大尾巴,晚上披星戴月地回家吃晚饭的时候,我就像立了好大功劳似的,当众摘掉麻袋针,将穿在麻绳上的树叶一把一把撸下来。家长会奖我一条大大的干鱼尾巴,有时候是一把海米,或者一勺白糖,我就会像捉了老鼠的猫咪一样,躲到炕角落里吃我的米饭就鱼。而哥哥姐姐们吃的则是煮地瓜和玉米面饼子。
7岁以后,能上山了。每天放学后,几个小伙伴就相约拿着网包、篓子、竹耙上山搂草了。
其实山上已经没有可搂的草了,草根都快挖光了。地堰、路边光滑得有如小女孩的脸,不知道被竹耙按摩过多少遍了,光光的连个草屑都不剩。
但是,家乡的外夹河沿岸却是草深落叶多,是块人人垂涎的大肥肉,是个聚宝盆。不光有树叶、杂草,还有盖房子时要扎笆子、苫屋顶用的芦苇,更有编大锅蒸大枣饽饽的笼帽用的贝草。
河西是福山县的地界,那边的草更深,更密,更宽,更耐烧。可沿河几十里,两岸不分昼夜都有背着土枪的看山人严密守护。谁敢偷草,被逮着了,不仅要被没收所偷的柴草,还要没收一切装草、搂草的工具,而且村里要在吃晚饭时,在大喇叭上向全村人公告某某今天偷了什么,喊家长去村部接受处罚!要是涉案两个县,这问题就更严重了!人家会押着你去他们村里,然后叫自己村的人去领,丢人现眼不说,以后找对象都成问题。尽管河岸边的落叶、杂草铺满了地面,着实让人眼热,但没人敢偷。
我们村所属的那段河岸边长度不足三华里,连河堤外面一处长条果园算上,宽度也不到200米,可那是村民眼里的大肥肉,人人都盼着开山的这一天。
开山就是一直看着、管着,不让捡拾柴草的外夹河岸边要放开了,让随便搂草了。
农历十月底,草黄、叶落尽,快到大雪节气了,终于有好消息传来:大河沿三天后要开山了!
于是,那几天,村里的人兴奋得像过年!在外当兵的、上班的、上学的,都捎信叫了回来!人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惟恐自己落在人后,错过了这一年一次的“500万大奖”。
镰刀磨得雪亮,准备了好几把;竹耙用火烤了,弯成更大的弯;网包怕不够用,又找出几捆草绳,到时候捆成草捆。
谁不想多弄点柴草啊!村里说好第二天6点开山,可村民却用毛巾包着玉米饼子,提着暖壶,推着木制独轮车半夜就跑去了,摸黑儿用网包、篓子、扁担占好了自己的地盘,蹲守在大树下、坟堆旁,两耳竖起,只等时间一到就开镰、动耙。
可是,等真到了开山的时间,晨曦中才发现,大家占的地盘都相互交织,层层叠加。有人忙活了一晚上,最后才发现,所占的地盘一块也不属于自己。争吵理论半天,谁家人多谁就有理。势单力薄的人家只能捡别人的残羹剩饭,等人家把芦苇、贝草、树叶等容易收拾的柴草都匆忙收拾了,精疲力尽地回家吃午饭了,才敢去收拾点残局,捡个漏儿。
同学的父亲是穿着上绿下蓝军装的空军军官,是被尊敬的“首长”,但为了年迈的岳母和寄养在老家的女儿能吃上热饭、睡上热炕,也放下“首长”的傲娇身段,用开飞机的手到西大河和我们一样拿起镰刀,割草,搂草,推小车。因为他就算有钱,也不能在故乡买到计划外的煤炭和引火用的柴草。
我二伯父是市级医疗卫生部门离休回乡的老干部,曾经当过院长的他为了老两口的吃饭、取暖问题,也不得不穿着兜朝外的精制中山装,踏着牛筋底、软皮面的圆口鞋,梳着精致的小分头,走路一颠一颠地和我们这些抢不到地盘的小丫头们一起去大河沿搂拾草屑碎末。
最为悲惨的是,邻居一位26岁的未婚男青年在上世纪70年代夏季发大水时,为了多弄点柴草,竟不顾劝阻,冒险跳入河中,从奔涌湍急的河水中捞取漂浮的树枝枯木,被水冲走。几天后从下游拦水坝处找到他时,怀里还搂抱着一棵枯树不松手,尸体都没法放进棺材。
这就是那个物质匮乏年代的悲伤往事。
庆幸那个年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现在别说搂草、开山,连庄稼秆、树根都没人要了,甚至要花钱雇人清除防火林带的落叶和杂草。
因为村改居了,天然气管道已经通到村里了!
岁月的长河中,这条河见证了两岸人民由穷变富、由落后变文明的曲折过程。她把艰苦的生活流淌成一首韵味悠长的散文诗,悄悄地渗透进我们的生活,让我们感受到幸福的滋润和舒心的抚慰。又如一颗璀璨的明珠,闪耀着智慧的光芒,引领人们穿越命运的迷雾,走向更加美好的未来。
  本文系作者授权刊发于《威海晚报》2024年11月13日A10版

杨子



  本名杨紫。山东省散文家学会会员,山东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威海市作家协会会员,北方文学研究所特约作家,第三届威海市文化名家。



监制:段晓明

统筹:王雪云

编辑:刘学珍
审读:张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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