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烧炭
每至冬日雪后,我的思绪便不由自主地飘回儿时与母亲共赴山林,打窑烧炭的日子。那时,我约莫八九岁,哥哥则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寒假期间,兄弟俩总是跟随母亲,穿梭于山林间,砍柴、叠柴、烧炭,这些简单重复的活动,却为我们的童年添上了几抹独特的色彩。
然而,那段时光也如同冬日灰蒙蒙的天空,清贫而艰辛。我们兄弟俩因先天性心脏原因,对高处总是心存畏惧,但为了生计,不得不硬着头皮,在母亲的带领下,攀上陡峭的山峰,寻找那些能烧出耐用木炭的优质木材。每次上下山,都是一场心惊胆战的考验,我们相互搀扶,小心翼翼地走过那些只容一人侧身通过的峭壁。
记得有一次,雪夜归途中,哥哥不慎滑落峭壁边缘,幸得藤蔓相救,悬空而挂,命悬一线。那一刻,我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膛,泪水夺眶而出。我迅速冷静下来,一边安抚哥哥,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将他从生死边缘拉了回来。这次经历,至今仍是我梦中挥之不去的阴影,每次想起都心有余悸。
在山上烧炭的日子里,我们总是清晨出发,傍晚归来,中午则带着简单的午餐——一块霉豆腐、一个胡萝卜和一盒米饭,在山涧中抓一把雪解渴。有时饥饿难耐,便会在山林间寻找野果充饥,而最令人垂涎的,莫过于在炭窑旁烤熟的番薯。那段时光虽然漫长且艰苦,却也充满了欢声笑语和纯真的快乐。
然而,随着年岁的增长和学业的压力,我逐渐远离了那片熟悉的山林和烧炭的生活。如今,每当生活压力袭来,我总会怀念起那段清贫而又欢快的童年时光,渴望能够重回过去,重新体验那份简单而纯粹的快乐。
02 卖炭
由于需要照顾哥哥的饮食起居,母亲无法与父亲一同外出做工。而父亲微薄的工钱又常遭赊欠,到了冬季,为了贴补家用,母亲不得不挑起烧炭卖炭的重担。卖炭虽非难事,却也需掌握一定的门道。母亲凭借丰富的经验,深知下雪天时木炭最为畅销且价格不菲。为了能卖个好价钱,她不惜挑着沉重的炭篓,穿越几十公里的山路前往文竹镇叫卖。
那段山路崎岖难行且治安不靖,“王彪坳”更是令人闻之色变的地方。然而,为了家庭生计和哥哥的医疗费用,母亲毅然决然地踏上了这条充满危险的道路。我也曾多次跟随母亲前往卖炭,途中我们手电筒微弱的光束在黑暗中摇曳生姿,雪花纷飞中我们的脚步声在山林间回响。这份艰辛与坚持让我深刻体会到了生存的不易和母爱的伟大。
到达文竹镇后,母亲总是先给我买两个包子充饥,而她则总是推说不饿,要等到炭卖完再吃。我深知她的用意,便也故意说吃不下,一个包子留给她。到了下午三四点钟如果炭还没有卖完母亲就会降价出售以便在天黑之前赶回家中。山路夜行更加危险且常有猛兽出没,因此我们必须尽快返回。
2002年冬季年前时分母亲终于卖完了一冬的木炭并用所得的八十元钱为家里添置了第一个电饭煲——这是我们家中的第一件电器。那一刻母亲脸上洋溢着满足和幸福的笑容至今仍深深地印刻在我的心中。
然而随着时代的变迁和国家对森林资源的保护力度加大山上防火禁令日益严格,母亲也再未上山烧过炭。外公在山上打的炭窑也被推倒化作了历史的尘埃。外公本人也在2015年因病离世,留给我们的只有无尽的思念和回忆。
此刻我心中涌起一句话:“这世上凡是能烧掉的都不长久。”或许正是这份对过往岁月的感慨,让我更加珍惜眼前的一切并努力前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