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山智光大师,不会武功。
原本他也是一个高手,曾经参与了雁门关伏击萧远山一役。虽然起因是受了欺骗,但是他勇赴国难,也可称得是个侠义行为。
更可贵的是,“后来大发愿心,远赴异域,采集树皮,医治浙闽两广一带百姓的瘴气疟病,活人无数”,而他自己大病二场,武功尽失——侠的根本意义不在于杀人,而在于活人。舍己渡人,救人无数,又有哪位武功盖世的大侠可以做到?这是真正的大慈大悲,尹郎认为甚至说他是金庸笔下第一大侠也不为过。
萧峰上山之际,心里想的是“智光大师有德于民,他害死我爹娘的怨仇,就算一笔勾销……即使他不肯说,我也决不用强”——这是两位大侠的惺惺相惜。
“汉人契丹,一视同仁;当怀慈心,常念苍生。”这是智光大师最后的遗言。
——悲天悯人,万家生佛,是为侠也。
西烈:庄铮(《倚天屠龙记》)
“烈”,壮烈之士也。
当六大派进攻光明顶的时候,明教的高层在干什么呢?教主因为三角恋升天了,光明右使和紫衫龙王不见踪影,白眉鹰王在隔岸观火,最搞笑的是光明左使和青翼蝠王、五散人在搞内斗,差点被成昆“一指灭七魔”,而天地风雷等核心部门更是完全成了小透明。
在这种情况下,明教基层组织中还是有人不管这些狗屁倒灶的事而在努力抗争。这些人才是明教真正的中流砥柱。其中的典型代表是锐金旗掌旗使庄铮。
他的武功虽然不弱,但是敌方有着太多的高手,至少其中的武当五侠、灭绝师太绝对比他厉害。但是他就是这么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手中一柄狼牙棒大开大合,极尽勇烈。
虽然他几乎一个回合中就丧命在倚天剑下,便是他的牺牲绝对不是没有意义的,明教教众们被热血唤醒了,六大派中的有识之士开始反省了,主角张无忌的挺身而出也不无这个因素。
日后有一天,倚天剑明明有可以修复的机会,明教的兄弟们却宁可不要这柄神兵,就因为它沾上了庄铮的血。
——忠于职守,勇毅壮烈,是为侠也。
南情:凌霜华(《连城诀》)
在《连城诀》这个充满戾气的故事中,唯一的亮色便是那一抹人淡如菊。
“南情”本来还想选择在昆明城外陪伴陈圆圆二十三年却只说过三十九句话的百胜刀王胡逸之。但是仔细想来,与其说是侠客,胡更像是一个舔狗。
凌霜华虽然只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但是她有着一颗无比强大的内心。
这是一抹最纯洁的感情。知府女儿与江湖汉子,若大宝藏,视若无物;江湖恩怨,便是浮云。他们的共同语言只是未免萧瑟的菊花。
这是一份至情。半年时间,可以每天只见一眼,“决不看第二眼”;又是半年时间,夜半相约,“从没半分不规矩的行为”。而这样的生活,对于她和他们来说,“是在天上做神仙”。
这是一份至信。“凌姑娘直到临死,还记得和丁大哥合葬的心愿”,被活埋的最后一刻,还将连城诀用指甲刻在棺盖上。
——纯情纯爱,至情至信,是为侠也。
北醒:翻江凫的兄弟(《飞狐外传》)
就是这么个奇怪的称谓。这已经是尹郎所能想出来的最精确的表述。
他和翻江凫是从小玩泥沙捉虫蚁的兄弟。对了,翻江凫是谁?如果谁能说出这是曾经“鸭形拳”的掌门人,尹郎表示服了。
这位的武功应该还是不错的,在天下掌门人大会一亮相,如儿戏般教训了“鸭形拳”的两大弟子,可是为什么偏偏在座几百个江湖豪杰没有一个人知道他是谁呢?
所以,给他一个“醒”字。他清醒得认识到,图这个虚名干什么呢。难道是为了在达官显贵面前显摆?所以,他无名无姓无帮无派,如闲云野鹤般惊艳一亮相,便再无印迹。
他的“醒”还在于敢于点醒一众庸人。掌门人们拼死拼活争夺的玉杯,他一语道破:不过是“几只喝酒嫌小、装尿不够的杯子”。太清醒了。
还有更直接的:“福大帅叫你们来,难道当真安着好心么?”这话说得实在太过大胆了,要知道这是在福康安府上,大庭广众之下,强手环伺之中。退一步说,就算在一个平和的环境下,当着大领导的面,很多人也是连话都说不明白了。
所以书中的主角胡斐暗赞“这位前辈倒颇有见识,也亏得他有这副胆子”。
——见识清醒,不畏强权,是为侠也。
中瞎子:柯镇恶(《射雕英雄传》)
是的,就是那个“看我眼色行事”的飞天蝙蝠柯瞎子。
把他放在c位,是因为他具有一切底层英雄的毛病和优点。
他武功不算强,地位也不高,行为粗俗,脾气极坏,活得非常不体面。
但是,他不畏强权,强如五绝贵若王爷,他照怂不误;他藐视规则,不管欧阳克是西毒的侄子还是梅超风是东邪的弟子,只要作恶他必然义无反顾出手;他重然信诺,为了一句诺言,在大漠一呆就是十八年……
他的弟子,乃“侠之大者”。郭靖真应该庆幸他的师傅是这个无能的柯瞎子,如果换成了名满天下的丘处机,会不会成为另一个杨康或者尹志平?
——牢守本心,一诺千金,是为侠也。
这五个人,除了柯镇恶,就算是熟读金庸的,多半也不太记得起来吧。
但是就是这些不起眼的小人物,同样在坚守着自己的理想和信念,在秉承着质朴的善良和勇敢,在践行着不屈的抗争和努力。
较之那些高手,比如性格各有缺陷的五绝、勾心斗角的五岳剑派、老气横秋的少林武当全真、甘为朝廷鹰犬的兴汉丐帮和神龙教,这些小人物是不是更可爱一些?
侠之小者,和侠之大者一样光辉。
也许,这也是金庸小说的一种独特魅力所在。
今天金庸先生逝世六周年,以此缅怀和致敬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