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丨兒童襍事詩 · 丙編 兒童生活詩補

文化   文化   2023-12-17 00:00   上海  
周作人


周作人(1885—1967),原名周櫆壽,又名周奎綬,後改名周作人,字星杓,號知堂、藥堂、獨應等,浙江紹興人。中國現代著名散文家、文學理論家、評論家、詩人、翻譯家、思想家,中國民俗學開拓人,新文化運動的傑出代表。


周作人丨兒童襍事詩 · 丙編 兒童生活詩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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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作人丨兒童襍事詩 · 乙編 兒童故事詩

一 花紙

兒女英雄滿壁排,攤頭花紙費衡栽。大廚美女多嬌媚,不及橫張八大錘。直幅美女圖用以貼衣櫥門扇上者名大廚美女。八大錘畫戲裝武士數人持錘,大小式樣不一,多係橫幅,男孩每喜購之。


二 

老鼠今朝也做親,燈籠火把鬧盈門。新娘照例紅衣褲,翹起鬍鬚十許根。老鼠成親花紙,儀仗輿從悉如人間世。


三 

滾燈身手好男兒。畫出英雄氣短時。莫笑閨中甘屈膝,陳風古有怕婆詩。花紙有滾燈者,不詳其本事,畫作男子伏地,頭頂燭台,女人著紅抹胸,戟手指麾。經中彼澤之陂一篇,牟默人說是陳人怕婦詩,見所著詩切中。


四 故事

曼倩恢諧有嗣響,諾皋神異喜重聽。大頭天話更番説,最愛捕魚十弟兄。為兒童說故事,多奇詭荒唐,稱曰大頭天話,即今所謂童話也。十兄弟均奇人,有長腳闊嘴大眼等名,長腳入海捕魚,闊嘴一嘗而盡,大眼泣下,遂成洪水,乃悉被沖去。


老虎無端作外婆,大囡可奈阿三何。天教熱雨從頭降,拽下猴兒著地拖。老虎外婆為最普通的童話,云老虎幻為外婆潛入人家,小女為其所啖。大女偽言如廁,登樹逃匿。虎不能上,乃往召猴來,猴以索套著頸間,徑上樹去。女惶急遺溺著猴頭上,猴大呼熱熱,虎誤聽為拽,即拽索急走,及後停步審視,則猴已被勒而死矣。俗語呼猴子曰阿三。


六 

幻想山居亦大奇,相從赤豹與文狸。牀頭話久渾忘睡,一任簷前拙鳥飛。空想神異境界,互相告語,每至忘寢。兒童遲睡,大人輒警告之曰,拙鳥飛過了。謂過此不睡,將轉成拙笨也。拙鳥是一種想象的怪鳥,或只是鳥之拙者,故飛遲歸晚,亦未可知。但味當時語氣,則似以前說為近耳。


七 歌謠

夏夜星光特地明,兒歌啁哳劇堪聽。爬墻蟻䗂尋常有,踏殺綿羊出事情。兒歌一顆星最通行,前後趁韻接續而成,絕無情理,而轉換迅速,深愜童心。末曰蟻會爬墻,踏殺兩只大綿羊。末句有各種異說,此為其雅馴者也。



階前喜見火螢蟲,拍手齊歌夜夜紅。葉底點燈火碧綠,青燈有味此時同。兒歌云,火螢蟲,夜夜紅。



捉得蝸叫水牛,低吟爾汝意綢繆。上街買得燒羊肉,犄角先伸好出頭。北方兒歌,水牛水牛,先出犄角後出頭。又云,給你買的燒肝兒燒羊肉噲。北京謂角為犄角,犄讀如稽。


十 玩具

門前迎會鬧哄哄,耍貨年年樣式同。買得紙雞吹嘟嘟,木頭鬥虎竹蟠龍。城中神佛按時出巡俗稱迎會,多有炫賣玩具者,率極質樸。以紙屑、泥土及羽毛為雞形,中有竹叫子,吹之有聲,名曰吹嘟嘟,大抵只值一錢一個。


十一

南鎮歸來謁禹陵,金階百步上層層。手持木盌長刀戟,大殿來聽蝙蝠鳴。南鎮即會稽山神廟,有碑曰天南第一鎮,春日香火極盛。禹廟殿陛極高,有數十級,俗名百步金階。儀門內兩側皆玩具攤,貨木製盤碗刀槍。殿上多蝙蝠,晝夜鳴叫不息,或曰棲息於禹像耳中,不知其審,想亦當有之也。


十二 虫鳥

胡蝶黃蜂飛滿園,南瓜如豆菜花繁。秋蟲未見園林寂,深草叢中捉綠官。綠官狀如叫蟈蟈而稍小,色碧綠可愛,未嘗聞其鳴聲。兒童以為是絡緯之兒,蓋非其實也。


十三

辣茄蓬裡聽油蛉,小罩捫來掌上擎。瞥見長鬚紅項頸,居然名貴過金鈴。油蛉狀如金鈴子而差狹長,色黑,鳴聲瞿瞿,低細耐聽,以鬚長頸赤者為良,云壽命更長。畜之者以明角為籠,絲線結絡,寒天懸著衣襟內,可以過冬,但入春以後便難持久。或有養至清明時節,在上墳船中聞其鳴聲者,則絕無而僅有矣。


十四

喜得尊稱績縩婆,灰黃衣著見調和。淡花摘得供朝食,妨礙南瓜結實多。絡緯,小兒呼為績縩婆婆,讀如吉介。多籠養之,摘南瓜淡花為食料,即雄蕊也。


十五

風舂雨磑亂紛飛,省識微蟲叫蠁斯。揭起醋甁群飛出,雅名學得是醯雞。蠁斯即蠛蠓也,亦以稱醯雞。郭象莊子注已如此說,唯郝蘭皋作爾雅義疏以為非是。


十六

姑惡飛鳴繞暮烟,春宵淒寂不成眠。童心不識歡情薄,聽到啼聲總可憐。越係水鄉,多姑惡鳥,夜中聞啼聲甚淒婉。東風惡,歡情薄,見陸放翁釵頭鳳詞。


十七 鬼物

山魈獨腳疑殘疾,罔兩長軀儼阿獃。最怕橋頭河水鬼,播錢遊戲等人來。溺鬼俗稱河水鬼,云狀如小兒,常群聚水邊擲錢為戲,兒童通常稱為頓銅錢者是也。


十八

目連大戲看連場,扮出強梁有五傷。小鬼鬼王都看厭,賞心只有活無常。目連戲及大戲中,演活無常均極滑稽之趣,即迎神賽會時亦如此,故小兒輩甚喜之。


十九 果餌

荸薺甘蔗一筐盛,梅子櫻桃赤間靑。更有楊梅誇紫艷,輸它嬌美水紅菱。


二十

嘉湖細點舊名馳,不及糕團快朵頤。艾餃印糕排滿架,難忘最是炙麻餈。印糕方形,上印彩粉文字,故名。搗糯米飯,中裹豆沙或芝麻白糖餡,捏為扁圓形,曰麻餈,於鏊盤上炙食最佳,街頭多有擔賣者。


二一

漫誇風物到江鄉,蒸藕包來荷葉香。藕粥一甌深紫色,略添甜味入餳糖。紅糖俗名餳糖,讀若琴,市語曰台青,蓋因其出自台灣省故歟。


二二

兒曹應得念文長,解道敲鑼賣夜糖。想見當年立門口,茄脯梅餅遍親嘗。小兒所食圓糖名為夜糖,不知何義,徐文長詩中已有之。以黑糖煮茄子晾使半乾,曰茄脯,切細條賣之。梅餅如銅錢大而加厚,係以梅子煮熟,連核同甘草末搗碎,範成圓餅,每個售製錢一文。


二三

一盞盛來琥珀光,石花風味最清涼。新煎洋菜晶瑩甚,獨缺稀微海水香。石花熟搥,揀去貝殼沙石,洗淨煮汁,用井水鎮使凍結,加糖醋食之,為夏日消暑佳品。唯不易消化,多致胃病,後乃以洋菜代之,更為純良,而無復有海草香氣,遂覺索然寡味矣。


二四

居然嘗藥學神農,莫笑貪饞下苦功。玉竹香甜原好吃,更將甘艸潤㗅嚨。藥物中甘艸之味人多知者,熟玉竹之肥壯者食之亦甚腴美,可當點心。



丙編後記

今春多雨,驚蟄以來,十日不得一日晴,日唯閱說文段氏注以消遣。偶應友人之屬,錄舊作兒童雜事詩,忽有所感,覺得尚可補充,因就生活詩部分,酌量增加,日寫數章,積得二十四首,定為丙編。舊日所寫多以歲時為準,今則以名物分類,此種材料尚極㚌多,可以入錄。唯寫為韻語,雖是遊戲之作,亦須興趣,乃能成就,丁編以下倘有續作,容當俟諸異日。三十七年三月二十日,雨中記。



編輯丨Dy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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