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扁担
文/陈宝田
长扁挑土两头弯，往返过山脚步艰。风雨无阻磨厚茧，俭朴劳作默不言。
父亲是个普通工人，一生最爱自己的扁担。一根是竹制的，磨得明光锃亮，长为三尺三，专用于挑水浇菜园；一根是松木制的，柔韧中带有刚劲，长为六尺，专用于上山担土垫菜园。小扁担颤悠颤，挑土走路不换肩，这是我对父亲的最初记忆，从打记事父亲的扁担就烙印在我的心里，这两根扁担承载了家庭生活的历史，记录了岁月的艰辛不易，也伴随着父亲平凡而有益的人生。
我刚刚七岁那年，国家遭遇了三年自然灾害，经济处于非常困难时期，老百姓家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生活所需的米面、肉蛋、油菜、豆腐等类食品，一律使用粮食本和供应票购买。那个年代家乡的百姓朴实的很，传承着不怕劳累、勤俭持家、艰苦为荣的良好风尚，每户人家乃至个人做事先为国家着想，打心眼里热爱社会主义制度，人人学会了省吃俭用，齐心共渡贫困关。
艰难的岁月，造就了父亲吃苦耐劳的坚毅品格。平日里我注意到父亲沉默无语，在屋外走来看去，好像天天在琢磨什么，还用脚步在自家矮小的泥草小屋东侧，一步一步的丈量着。几天后的清晨，天刚蒙蒙亮，父亲已从炕上穿好了衣服，下地拿起七尺长的木扁担，扁担两端挂上土篮，手里提着一把铁锹，轻轻推开屋门径直向屋后的北山走去。大约四十分钟的功夫，父亲挑着一担黄土，长扁担两头压得微微颤悠着，额头和脸上流着汗珠，双手把两只土篮的黄土倒在盐碱地上，挑着土篮又向北山而去。
原来父亲不声不响地是在寻找救济生活困难，补充家里粮食和蔬菜不足的出路，也好尽量减少国家对自己小家庭的生活补助，便在自家泥草小屋旁边，划出一块约60平方米的盐碱地，打算把它改造成小园田。这里原是一家渔业主人煮虾晾虾的虾棚，经过多年海水和盐水的浸蚀，地面上出现一层白色的盐碱，看上去与盐碱滩没啥两样，寸草不见，更不用说生长蔬菜啦。
困难对于懒人来讲，就是一座越不过去的高山，而对于父亲来说，困难不过是脚下的顽石而已。父亲看好了这块盐碱地，如果将盐碱地垫半米以上的山土，盐碱地就会成为良田了，就可以种上多样的蔬菜，不仅全家人吃菜可有保证，还能节省一份国家对居民蔬菜的供应量。父亲心里的主意已定，便开始了填盖盐碱地，造出一块儿好菜园的行动。白天在锦县王家窝铺镇供销社上班，早晨和晚上，父亲的肩上就没有离开过扁担、铁锹和土篮。
填一块盐碱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担来超过百吨的好土，也就是相当于近百辆马车的土方量，没有天天咬牙坚持的韧劲，肩膀上不磨出血泡和几层老茧，小菜园是不会形成的，我全程见证了父亲挑土垫菜园的劳累与付出。父亲的属相为牛，黄牛的温顺与勤耕天下人皆知，父亲干起活来有股子黄牛的劲儿，大凡走过这块盐碱地的人都说：“这里啥也种不了，即使种了也是盲人点灯白费蜡。”
父亲偏不听这些闲言碎语，心中只相信愚公能移山的道理，每日清晨和傍晚，父亲必会从北山脚下挑来黄土铺在盐碱地上，天天挑土从未间断，甚至患了伤风感冒也舍不得歇息，天长日久盐碱地铺盖的黄土在不断增多加厚，过去白花花的盐碱地面，眼看着被父亲肩挑的一筐筐黄土，垫盖了一层又一层，父亲建园种菜的梦想，也在一天天近乎实现。
盐碱地的改变，更坚定了父亲上山担土的信念，不管酷暑还是严寒，无论风天还是雨天，没有动摇过父亲担土建菜园的行动。黄土越铺越厚，我略算了一下，一担黄土30公斤，父亲一天要挑四担120公斤，一个月担黄土约3600公斤，一年担黄土约43200公斤，也就是43.2吨黄土。功夫不负辛劳人，一年过后原来的盐碱地，铺上了一层半米厚的黄土。父亲用捡来的秸秆围成一个方正的小菜园，再用铁耙子将土地平整成一个个标准菜池子。
种上了小白菜、菠菜、豆角、黄瓜、韭菜、小葱、芹菜、辣椒、茄子，在菜园的四边又种上了苞米、扁豆角、窝瓜，施用自己沤制的绿色土粪肥。为了节省使用小镇里的井水，父亲就到远处的的河沟里挑水浇菜，遇上天旱的时节，父亲深更半夜在河沟里挖坑积水，再用水瓢一瓢一瓢装满水桶，挑到菜园里浇菜，在父亲的精心侍弄下，各种蔬菜小苗一天天茁壮生长起来，小菜园里呈现一片绿油油的生机，父亲看在眼里喜在心间。
每天晚上一下班，我远远看见父亲匆匆走来，不进家门却先入菜园，轻轻地往菜池里浇水，小心翼翼地拔小草，使用镐头倒碎倒细土粪，一会儿也不歇着，就连晚饭也得我到菜园里，手拉着父亲到饭桌前。为此母亲埋怨说：“你心里只有菜园，吃饭还得去请，吃完饭再去菜园不行吗？”父亲听了也不做声，只是微微一笑，但到了明日的晚饭，我还得照样去菜园拉着父亲回屋吃饭，不到天黑的啥也看不见了，父亲是不会自行回到屋里的，这也慢慢形成了父亲的习惯和规律。
小菜园的日异兴盛引来好多行人的目光，小镇上路过的人都会停下来多看一眼，“没想到盐碱地也能长出这么新鲜的蔬菜，真是勤劳必有得呀！”父亲听了微微点头，以无声示意回敬。
小小菜园种下的蔬菜，解决了一家人吃菜的大问题，饭桌上蔬菜的品种多了，不仅维生素营养有了提升，又适度补充了粮食不足，还节省一家人了吃菜的开销。父亲和母亲认真商量后，决定向单位申请，取消国家每月对家里爷奶两位残疾老人的经济补助，生活有困难靠自己劳动解决，不给国家添任何麻烦。现在想起这件事来，我对当年父母思想的高站位，还是大为感叹的。
小菜园的蔬菜越长越好，父亲又有心把一些蔬菜无偿送给吃菜有困难的人家，还要拿出一部分送给左邻右舍的好邻居，有时父亲还把摘下的新鲜蔬菜放在纸盒里，专门送给供销社家里人口多的同事，这样的事父亲不只做一次，而是经常自觉地想着去做，小镇的人一提起菜园的事，都说父亲是个“勤劳善良、乐于施助的热心人呐”。
父亲的扁担，一担就是二十多年，算来这些黄土足有三百吨以上，土质肥沃，蔬菜嫩绿，满园子郁郁葱葱，生机盎然。父亲几十年如一日，扁担也渐渐将父亲的腰脊压弯了，为了一家人默默辛苦了一辈子，可我从未听见父亲说过一句豪言壮语，也没说出一个“累”字，只有踏实的干，不停的干，用力的干，勤奋的干，虽苦虽累，父亲的心里总是乐滋滋的。
父亲的扁担，作为一件精神宝物留存下来，每看见两根扁担，似若又看见了父亲挑担的身影，心中前行的力量便从扁担生来。
作者简介：
陈宝田，1958年生，笔名尔东，铁路系统文学追梦人。曾在《沈阳铁道报》、《中国铁路文艺》等报刊杂志，以及文林书评等网络平台，发表散文、诗词、微小说、文艺随笔多篇，锦州市作协及诗词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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