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项边缘的小众运动,终于走进奥运赛场!

文化   文化   2024-08-09 08:30   北京  

春天和夏天的白河清凉舒爽,秋天的白河绚烂多彩,到了冬天,冰天雪地的白河峡谷就成了攀冰胜地。2022 年 1 月,北京地区的攀冰者在峡谷深处发现了望川瀑。这条气势恢宏的大冰瀑被人们誉为“北京第一冰瀑”。(摄影:Alan 阿蓝)


成为奥运会正式项目仅仅四年的攀岩项目,正在大放异彩。在东京奥运会上,运动攀岩项目首次亮相,而在今年,这一运动有了全新的赛制:抱石赛与难度赛共同组成全能赛项目,速度赛成为单独的项目——昨日,速度攀岩世界排名第一的选手伍鹏摘得银牌的项目。


奥运会的热潮让生活在室内的我们将目光从办公桌上抬高,看向山岩的崎岖、天空的高度,曾经大多作为小众爱好者聚点的攀岩基地,也再次得到关注,其中就有位于北京郊区的白河峡谷


与许多攀岩基地的建成经历不同的是,白河峡谷的开拓与维护大多来自国内的一群自由攀登者,他们在白河两岸的峭壁上,开辟出了 200 多条形态各异的攀岩路线,使白河峡谷几乎拥有除了高海拔攀登之外所有的攀登场景。他们在这里乐此不疲地探索未知线路,游击般躲避“严禁攀登”的管控,用无数挂片和铁环足建造了白河攀岩私人却辉煌的历史,白河峡谷也作为他们攀登生涯最重要的见证者,为渴望冲向自由之巅的攀登者提供着最理想的训练环境。


宋明蔚在新书《比山更高:自由攀登者的悲情与荣耀》中,记录了“白河十年”的故事。白河峡谷为什么会成为国内无数自由攀登者的世外桃源?剥去竞技体育的外衣,那些对于攀登怀有纯粹热爱的人,如何将这片无名岩壁建造为国内最完整、专业的攀岩基地之一?白河十年里,我们还应该记住哪些故事?



《比山更高》(节选)
撰文:宋明蔚


从伍鹏(注:70 年代生人,自由攀登者,他恰好与奥运选手伍鹏重名)离开那一年起,一到周末,通往白河峡谷的公路上就开始堵车。相当一部分攀岩者被白河的攀岩文化与独特魅力吸引至此。日益火爆的北京岩馆也带动了白河的攀岩氛围,越来越多的攀岩者奔向自然岩壁。白河不仅成了初级攀岩者从岩馆爬到野外的出口,还成了都市白领的逃避之所。只要从北京市区驱车一个多小时,人们就能逃离 2000 万人口的逼仄感,一头扎进山清水秀的白河峡谷。与其说他们有多爱攀岩,不如说想以此来化解超级大都市生活中的压力和困惑。无论人们抱着什么样的目的匆匆而来,大部分人都会在下个工作日来临之前仓皇地回到都市。只有一小部分攀岩者成了白河的半永久居民,像王大、何川一样置办了小院,留下来建设他们的精神家园。半个世纪前,美国那帮“垮掉的一代”找到了优胜美地,驻守在花岗岩岩壁构建的乌托邦,用攀岩来表达自我。如今,白河也是如此。如果说优胜美地是美国攀岩者的乌托邦,那么白河就是北京攀岩者的理想国。


2015 年,由白河攀岩基金支持的纸质版《北京攀岩指南》发布了。该指南收录了 90 年代以来北京地区所有的攀岩路线信息,共计 456 条攀岩路线,其中白河地区就占了多半。《北京攀岩指南》开篇第一页就是一句醒目的警告:“攀岩是一项有危险的运动,可能导致严重伤害,甚至死亡!”但是在正规操作的前提下,在打好挂片的成熟岩场攀岩完全可以做到安全可控。回顾白河地区近二十年来的攀岩历史,仅出现过一次攀岩者意外身亡的案例。在白河,比攀岩更危险的是在河边戏水。


2017 年 4 月,白河水边有游客溺亡。从此,官方在白河临水路线处禁止攀岩等活动,还在河边立了个标牌,上面写道:严禁赌博,严禁贩毒,严禁卖淫、嫖娼和攀岩。白河攀岩者们因此纷纷自嘲是“偷鸡摸狗之徒”。攀岩一度成为半地下运动。如今,在白河攀岩,学会辨认颜色很重要。绿衣服是水保大队,黄衣服是护林大队。如果攀岩者没能及时从青黄相间的树丛中辨认出他们,那么这次多半是爬不成了。


优胜美地国家公园也有过官方打击攀岩者的历史。在 20 世纪 70 年代中期,优胜美地的嬉皮士们行事高调,留着长发,吸食大麻,在四号营地里享用着公园有限的资源。优胜美地攀岩者和景区护林员的矛盾日渐激化。双方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许多行事乖张的攀岩者被捕。即便如此,优胜美地国家公园也从未出台过“禁止攀岩”这类一刀切的明文政策。


在白河峡谷,每一片葱郁的植被背后,都隐藏着一条充满年代感的攀岩路线,而每一条路线背后也对应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图为攀岩者在攀爬白河完美心情岩壁的“歪瓜裂枣”路线。(摄影:宇辰)


2018 年,白河所在的石城镇政府以水保为名,正式禁止沿河地区的攀岩活动。在白河地区的 287 条攀岩路线中,就有 115 条无法继续使用。白河攀岩者当然明白镇政府更深层次的用意:担心攀岩出人命。如果对这项运动不甚了解,它看起来确实有些悚然。因此,在任何国家,攀登从来都不是一项主流运动。在中国更是如此。在中国的野山上、在地铁站里、在围栏旁、在高墙下,“严禁攀登”可能是中国最多的标志牌了。


新政策出台后,白河黑龙潭景区找到当地爬剌子的居民,以每天 700 元的价格,雇佣他们拆掉岩场里所有挂片和膨胀钉。他们每天在岩壁上作业六个小时,每天拆下来的挂片和铁环足有四五十斤重。一周后,他们毁掉了二十年来白河攀岩者开辟的数十条线路。白河攀岩来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急时刻。


与激烈的优胜美地攀岩者相比,白河攀岩者的反对行动显得温和多了。他们只能逃避与投诉。有攀岩爱好者拨打过北京市政府的热线电话。官方给出的回复是:“为加强水源保护,推进密云水库一级保护区及二级保护区实行网格化管理,石城镇安排专人看守,水库、河道沿线保水员进行巡查,并竖立警示牌,禁止漂流、盗采、宿营、游泳、两岸攀岩、烧烤等违法行为。”


白河攀岩者们并不认同这个回复的理由。“保护水源和防火规定攀岩者是认可并赞同的,同时攀岩活动和上述规定并不矛盾是每个攀岩者的切身认知。”何川说。在防火季,白河地区是关闭状态,攀岩者不会在此时攀岩。在水源保护方面,攀岩者恰恰也是最有环保意识的户外群体。“不留痕迹”(LNT)是户外精神的内核之一,不乱扔垃圾只是最基本的素质。白河攀岩者还多次发起了白河岩场的清洁行动。在《北京攀岩指南》开篇几页的攀岩准则里,赫然写明了安全、原住民、环境、低冲击、线路开发、自由快乐等原则。在白河攀岩者心中,保护环境、尊重当地与追求快乐同样重要。


作为白河攀岩基金的第三任管理者,何川始终参与着白河岩壁的开发与建设。同时,他依旧以白河为据点,攀向中国各地的大岩壁。2015 年,何川历经八天八夜,成功独攀华山南峰大岩壁,轰动一时。媒体与赞助商蜂拥而至。孙斌的学校和公司越来越红火,应酬与工作越来越多,攀登反而越来越少。但每年的 8 月,何川与孙斌还是会相约去四姑娘山,死磕布达拉峰。他们又继续挑战了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待 20 多岁的年轻攀登者们在川西的山峰上实践他们的自由攀登理想时,40 多岁的何川与孙斌还在死磕这面大岩壁。


2020 年 8 月,孙斌、何川与摄影师王振(Rocker)完成了布达拉峰北壁“加油”路线。从首次挑战到最终完攀历时七年,七年中他们的人生与攀登一样起伏跌宕。图为孙斌在布达拉峰攀登过程中。(摄影:Rocker)


周鹏常驻在白河后,也成了白河第三代核心攀岩者之一。白天,他要么带班做培训,要么走入幽静的山谷中,寻找新的岩场和线路。有一天,在去攀登“纪念王茁”的路上,周鹏发现了一片近 200 米宽、30 米高的岩壁。这片岩壁上有可能开辟出许多丰富的路线。周鹏暗自记下了这里。白河危机发生后,几十条攀岩路线被拆除,攀岩者们也纷纷转而寻找远离水源的岩区。2019 年春天,周鹏下定决心,他要在五年内,在白河开发 1000 条路线——先从开发这片无名的岩壁开始。他带领培训班的学员和志愿者们不断地开发、试线和检查。何川也加入了这次开线活动。他们用了四天时间,开辟了三十多条线路。这片白河新岩场有一个颇有意味的名字:春天里。


伍鹏离开后,盗版岩与酒论坛疏于维护,逐渐冷清下来。曾经论坛上一天能有几十篇新帖子,如今平均一年也不到十篇。论坛里的三位版主老 K(王茁)、自由的风(伍鹏)、Bince(王大),如今只剩下了最后一位。王大有时会纳闷,这是不是老天与他开的一个玩笑。


“这些年失去了太多重要的伙伴,有时候夜深人静,会突然觉得那些离去的人,好像都还在自己身边,每一个人的音容笑貌还是那么真实,甚至每一个细节都栩栩如生,生死相隔的界限十分模糊,”王大写道,“可再仔细回想之时,无比强烈的孤独就会随之而来,生活中缺少了那些人,使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寂寞。”


从 2004 年到 2014 年,从王茁到伍鹏,那是白河最辉煌、最自由的十年。图为“自由的风”伍鹏在攀登扎金甲博塔峰途中。


年轻的自由攀登者大多不记得甚至从未听过王茁、伍鹏、刘喜男的名字。他们的故事渐渐淡出了日新月异的登山界。唯有盗版岩与酒论坛留下了他们活过的印记。盗版岩与酒凝结了伍鹏一生中最爱的两件事:编程与攀登。这几乎构成了伍鹏的生命。光是他自己,就在那十年里,在论坛上发布了近 6 万篇帖子。从 2004 年到 2014 年,从王茁到伍鹏,你可以说那是白河最蒙昧、最怆痛的十年,但那也是白河最辉煌、最自由的十年。一切都充满了可能性。如今,在伍鹏当年设立的“心中那份怀念”版块里,又多了一个“纪念自由的风”。伍鹏说的没错,自由攀登者的故事被记录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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