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色警苑丨路（散文）

政务 2024-12-14 15:04 广西

路

作者：百色市公安局黄孟夏

罗灵德摄

在客厅全家福镜框的背后，珍藏着一张八年前的“和谐号”动车票，日期是2016年2月1日18:06分。那天是冬至，小年腊月二十三。下午下班后，我兴匆匆地乘坐动车回家乡看望父母。工作的城市就是始发站，三站旅程共31分钟。小城的动车站就坐落在家乡子安村100米开外右江河畔我家的芒果园子里。

这张车票是家乡通动车后我的第一张乘车凭证。在这之前，我关于路的印记都是湿滑、泥泞而艰辛的。

子安村坐落在县城北部的深山里。关于路最深刻的记忆，是小时候那条通往村中心小学所在村庄的村道。劳作的人们牵着牛马，赶着鸡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干旱时节，村道尘土漫天，每逢下雨，尘土在农人和牲畜来回的踩踏中变成了一道糊状的泥沟，泥洼深浅不一，夹杂着村民临时拿来垫脚通过的碎石和木桩，还有牲畜打滚拱出来的水坑，每迈一步，都有可能滑倒甚至被泥水下的碎石划破脚板，步步惊心。

我小学六年的求学之路是由这条泥道串起来的。最艰难的时刻，应该是雨夜里去学校上晚自习的那些日子。晚餐后，一群孩子三三五五地从各个村落向村中心小学出发，除了家境相对宽裕的几个孩子穿水鞋外，大部分孩子都打着赤脚。

小学五年级时，父亲终于从镇上集市给我买了一双橡胶水鞋。散发着浓厚橡胶味道的水鞋让我体验到无比的幸福。那个晚上，我穿着新水鞋上床睡觉，把本来就破烂的被子蹬出了好几个新口子，结块的棉花散了一床。

我开始巴望着下雨。但第一次穿上新水鞋上晚自习回来的那个晚上，我不小心踩进一个泥坑里，米糊一样浓稠的泥浆像蛇一般灌满了新水鞋。我哇哇大哭地把水鞋脱下来，抱在怀里冲回了家。

我把那双水鞋洗干净后藏进床底的木箱里，一直到小学毕业，都舍不得穿它。后来，水鞋先后传到了弟妹们的脚上，在下雨的日子里送他们趟过那条泥路去村中心小学读书。

初中是到镇上读的。村庄离城镇有十几里路，父亲给我买了一双解放牌胶底帆布鞋。这条路和村道一样，也是车马踩出来的泥路，旱季尘土飞扬，雨季一盘烂泥，但尘土更厚，泥巴更多了，还要趟过一道无桥的河。雨天里，群山间各条褶皱的水路哗哗地流到河里，上涨的河水漫过了庄稼和田野。出镇读书的娃们都必须由大人背过河去，然后不停地上山下坡，上坡下山，走到镇中学需要2个时辰。我们这群山里娃从泥水路踏进城镇柏油路的时候，鞋子已经沾满了几斤重的泥巴，小腿部分的裤脚也挂上了沉重的泥浆。我们先在校门口一个积水坑旁排着队，三五个小伙伴把双腿连同鞋子一起泡进水坑里，把裤脚上和鞋子上的黄泥巴刷干净，把湿透的裤脚拧干后挽到膝盖处，然后光着脚板手提着湿漉漉的鞋子走进亮堂的校园。那朗朗的读书声，瞬间让我忘记了脚底的湿冷，心里怀揣着未来炙热的希望，使心灵带来阵阵暖气。

高中时，家乡的路上多了几部拉甘蔗和木材的货车，坑洼不平的泥巴路被压得更加疲惫不堪。每逢轮到哪一家砍收甘蔗，家族的年轻人都一起把拉甘蔗的货车护送到镇上的糖厂去。大伙儿趴在甘蔗堆上，跟随着车子的“突突”声向县城晃悠着行进。十几里山路上，满载的货车轮子至少陷入泥坑三到五次，车子一旦抛锚，车上的大伙儿像猴子一样纷纷跳下，肩扛着木桩哼哈哼哈地垫轮、刨泥、推车。一趟甘蔗车护送下来，每个人浑身泥浆，累不成样。当然，到糖厂结算领钱是乡亲们最快乐的瞬间，厂长知道我是读书娃，每当我去结算时，厂长吩咐会计说：“快带这孩子去领钱。”

那年，收音机里传出《春天的故事》悠扬的歌声：“1992年，又是一个春天，有一位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写下诗篇，天地间荡起滚滚春潮。征途上扬起浩浩风帆”。父亲为了方便给我送大米，买了一部28寸的凤凰牌二手自行车。在山道曲折且坡陡的送米路上，父亲几乎无法骑着它，父亲把大米等货物满满地捆绑在自行车的后座上，然后翻山越岭赶往县城。虽然只是推车，但改变了父亲以往用肩挑送米的疲劳，遇到路人时父亲非常自豪，还不忘按着车铃打招呼。“儿子，好好读书，下个月的大米爸爸准时送到。”到学校卸货后，父亲才骑着自行车返回子安村。

1997年读大一，我第一次坐上了从县城开往省城的班车，班车虽然颠簸但让我很满足。读大二的时候，县城的绿皮火车通了。每逢开学季，抢票是一门必修课，哪怕是抢到无座票，仍然让我兴奋不已，在火车上，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们都大声地讨论着生计，每一个人的话题都随着哐当哐当作响的车轨声憧憬着看不见的未来。而在我的脑海里，对子安村的大路充满了渴望。

2012年，国家重点建设项目南昆铁路穿过家乡子安村，车站位置历经三年选址变换，最终定在我家后院山坡的果园里。2015年秋天，十几部挖掘机经过两年日夜奋战，新动车站落成。动车最快时速竟然超过了200公里，一条12公里的四车大道从县城直线距离直达子安村，而那条河流和泥路，也变成了专心灌溉庄稼的潺潺溪流。

回望半生，这一趟脚下曾走过的路，从灌满泥水的水鞋到飞驰而过的复兴列车，从上山砍柴的荆棘山路到四通八达的康庄大道......此时此刻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巷尾，看着手机里激动人心到处刷屏的的嫦娥号奔月......我总是深切体会到，年轻的新中国真的长大了！

| 审核：赵紫余

| 初审：黄露婵

| 编辑：叶永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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