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伟: 又回公比拉

文摘   2025-01-16 05:59   黑龙江  


返城后,曾经三次返回下乡的地方,黑河新华乡。这是公比拉河环绕的38连,也是我魂牵梦绕的地方。


有人问,你在乡下足足待了十年,还没有受够苦吗?


对此,我深不以为然。人生天地间,喜怒哀乐全,哪有不经风见雨的?兵团的十年虽然苦不堪言,但也确实也磨砺了我们。下乡前我初出校门,对社会茫然不知,十年的风雨后,当我踏上返程,站在一个崭新的岗位上时,尽管所面对的都是生疏的世界,但有了北大荒十年这一碗酒垫底,胸有成竹。


返城后,兵团的影子经常浮现在我眼前,那里的友人,那里的一草一木都难以忘怀,无论是顺利的时候还是工作遇到挫折的时候,想一想兵团的日子,都会得到激励。


我们一行五人,在上海出发,从哈尔滨市坐一夜火车,第二天一早就到了黑河。


70年代的黑河,几乎没有超过4层的楼房,都很破旧。马路两边的排水沟是敞开的,好的路段不过是盖上一些木板。2003年的黑河城市建没,无法与现时比较,但与七十年代我们的印象,已是天壤之别了。


黑河街面上那个以革命烈士王肃命名的电影院依旧,荒友们都在这里看过电影。那时候,团里的电影放映队虽然也下连队,但只有地雷战、地道战和铁道游击队三部电影,如果想要看个“卖花姑娘”或者“鲜花盛开的村庄”,就只能到这个将近二百里远的电影院。文化生活匮乏的知青,只要到了黑河,就急着去看场电影。


从黑河到38连,过了西岗子就都是崎岖的山路了,路况很不好。那时候从山沟里出来,坐在大胶轮拖拉机的拖斗上,颠簸的骨头都要散架了的感觉。现在公路修好了,交通方便多了。从黑河驶向新华38连,一道上,所经过的场部,西岗子,检查站,水库……熟悉而陌生。


场部新建了许多楼房,一些人家都搬到这里来居住。有的住在团部楼房里,种地时坐汽车去。而现在从黑河出发不用两个小时就能到38连。



图片上是西岗子检查站。现在的人可能只听说收费站,没听过检查站,但这确确实实是曾经存在过的中国特色。当年要从这里经过,必须持有“边境通行证”,否则休想进入。携带物品也要检查,类似照相机等原则上是不准携带的,据说是为了防止敌特给苏联拍地形图。


在连队见到了副指导员潘凤德等几位老职工,副连长陈贺敏闻讯特意从十里之外赶了来。晚上就在老潘家院里摆上了饭桌,饭桌上大家谈笑风声,陈年往事一一聊起,真的好开心。


虽然菜肴简单,但都是我们回城之后经常想起的,炒土豆丝木耳白菜和酸菜饺子。忘得了那十年忘不了黑土地,忘得了那一草一木,忘不了炒土豆丝酸菜饺子,更忘不了这情浓于血的北大荒深情。




这个井可以算是38连的文物了,多年来,无论哪个知青回连队,都要在此留影。如今它已经废弃,连里的大部分房屋也倒塌了。当年热闹的世界冷冷清清,一片荒芜。


开车的司机,是黑河青年,他带了弟弟同来,本来他们要当天返回,第二天再来接我们。哪知一进连队,看见那些破旧的夹板泥房、土路、长满山花的山坡和静静的小河,立刻被吸引住了,仿佛进入了一个远古世界。这哥俩看什么都新奇,到处都是风景,便也与我们一道留住了一晚。


当晚我们五位住在陈高远家的大炕上,主人家特意加了把柴火,但我们已经不适应热炕头了,几个人一时难以入睡,索性坐到院子里聊天。


我们几个都是上海知青,都在兵团待了十年。我们之中有当年的农工、炊事员,也有连部号兵和农机手。返乡后我与北京知青成家,就定居北京。


几十年,大家都在为工作、家庭、子女而忙忙碌碌。因为十几岁下乡,没有学历,都是从头开始,也都经历了许多困苦。四十年过去,在那艰苦年月结下的友情一直牢牢的联系着我们。哥几个望着那深邃的星空,各自回想起当年的情景,都不禁发起呆来。这里毕竟是他们付出青春的地方,在这里体验到了北大荒的艰辛日子,也体验到了友情和爱情。


第二天,我们先陪着小潘到了他们俩口曾住过的房子,录了像。又坐着着手扶拖拉机,到连队的西头山脚下。当时的养猪场,羊号都在那儿, 小潘爱人黄炯瑛在这里当过多年饲养员,而后当了连队小学校的教师。


但我们走近的时候,眼前是一片荒地,杂草丛生。望着这没有一点人间烟火的荒地,我们都沉默不语了。


忽然一句话浮现在我脑海:“默想我们曾如此渴望命运的波澜,到最后才发现人生最曼妙的风景,如今竟是如此的淡定与从容”


手扶拖拉机载着我们从马号到麦场,又到菜窖,机务排旧址……旧日的食堂、宿舍早就倒塌了,成了残桓断壁,有的变成菜地。锈蚀的大油罐,废弃农机具等东一个,西一个散落在田头路边,好像经过了一场战乱。看到这破败景象,望着远处的西山包,思绪万千仿佛又回到四十年前。


七十年代中期我在连队放过马,每年春末夏初我赶着马群,就是从这条山道,一直把马群赶到离连队几十公里的四部(地名),在那深山沟里安营扎寨。那是一片开阔的山坡,盖有一幢简易房,房前三百米就是公比拉河上游。有山有水,青草满山坡,牛马在一个夏天就养得膘肥体壮。连里的羊和牛,也赶过来过夏。放马不用跟着,一早把马住山里一赶,让马群自由自在的吃草,傍晚,只需在马圈的四周撒一圈大粒盐,马群就会自己回圈。


起初我以为就一条回连队的路,挡住了,马群就回不了连队。末曾想老马识途,它们越翻山越河,就从38连正南山直接穿回连队,到大田啃了不少青苗。连长见状大怒,把我叫下山狠狠批了一通,责令我赶紧把马群轰回山里。


我望着那西南方向,看着那依然沉静的伫立在那里的远山,不由又想一些往事。


还是那年冬天,大雪飘飘,我要把马群赶到后山的大豆地。同连队一个知青孙尚朴自告奋勇要替我放马,我知道他喜爱我那漂亮的“坐骑”,是想骑骑,没多想我就应允了。当晚他把马群赶进圈后,我也末清点马匹。第二天上午我把圈里的马往外一赶,一点数就傻眼了,马群里少了一头小马驹。(后来才得知,此马驹让路过的放马人给卷走了)


事后我怕领导处理我,就借探亲假回沪很长不敢回来。后来还是郭福荣连长给我捎话,我才敢返回连队。


站在这38连队的高坡上,瞅着眼前熟悉景,想着那一幕幕的往事,此时此刻非常感激在我年少无知时老领导对我的宽容,让我感受到即使是那寒冷无比的北大荒也有人间的温情。还记得在灾荒期间知青饥饿的年代,陈贺敏等老职工经常让我上他家去吃饭……


广阔天地虽然学不到那校园里的知识,但那些亲人般的关怀和教育使我真正懂得了应该如何做事交友,脚踏实地的在人生的道路前行。



与连队的老职工道别时刻到了,汽车慢慢启动了。瞅着车窗口外一张张熟悉的脸,一双双挥动露着青筋的手,含在我眼哐的泪终于忍不住了,流吧,尽情地流吧,记住这黑土地,记住这些善良的人们。


再见,我青春年代的黑土地,再见,我的青葱岁月,再见,那些曾经给予我温暖的老朋友。尽管一别关山万里,但我的心留在了这里。我还会再来的,因为我的梦境中萦回的正是这里的山山水水,草草木木。

来源:兵团战友

子夜漫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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