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作家】黄立峰||顺风圆子——杂忆补遗
文摘
文化
2024-10-02 04:32
湖南
黄立峰
我们老家小吃中最常见的，是圆子。比粽子与松糕还更多食用。或者烧在粥里，它是可以当主食，当早饭或者晚餐的。圆子是米粉做的。为了有口感，有韧劲儿又有绵意，都要将粳米粉与糯米粉掺在一起。粳米刚糯米软，这个比例要适度，要按需调配。太硬了易裂，太软了粘牙。这点，做实心的红饭瓜颈圆最要注意把控。更多的圆子是有馅的。那馅，过去农家的圆子多半用咸菜。我们镇上人家讲究些，也不过咸菜竹笋里加点豆腐干。菜里加肉，或者干脆以肉为馅，那是后来才有，而且是外来的（譬如宁波汤圆）。甜馅的有洗沙与红枣，过年或者喜事中能吃到。咸菜才是主角，甜馅的是配角。它们通常有拳头那么大，吃上两三个，肚子就饱了。过去每到过年，年三十晚上，母亲都要做一种比玻璃弹珠还小的圆子。母亲叫它“顺风圆”。它是我们大年初一的早餐。我现在要聊聊这种“顺风圆子”。母亲做圆子，总是在我们吃完年夜饭之后。我们小孩子跑出去看人放鞭炮，或者自己放鞭炮。放完了回来，就看到桌子放着两个面盆，一个放着米粉，一个垫了纱布。放米粉的盆里冒着腾腾的热气（用滚烫开水泡过的，颜色都微黄了），母亲开始在里边忙乎，揉着粉团。我们有了经验，一阵兴奋，拥上去，要帮母亲干活。我们无奈，拿了水缸里的铜勺，勺了冰冷的水往手上冲。心里想着撮热乎乎的粉团好玩。又按母亲吩咐，拿来吊壶，倒了热水再洗。母亲已经将粉团揉得差不多了，让它像一座小山一样竖起来。周边的粉粒碎屑都已经粘在大粉疙瘩的底座。这说明她早就揉了很久，将粉团揉“透”了，将米粉的糅性揉出来了。等我们靠近，母亲将粉团抓过一块，拔出来，揉成一条，又说了一句，等一下，你们跟着我来搓圆子。若是包有馅的圆子，她是不会让小孩参与的。这是搓“顺风圆”，她允许孩子锻炼锻炼。她先是自己示范，抓取一撮粉，放在手心里，然后撮几粒粉团，两个手掌合拢，缓缓搓动。一会儿功夫，她把手心摊开，嚯，几颗玉石似的圆子，赫然呈现在我们眼前了。她随后移过手，轻轻把它们倒入另一个面盆的纱布上。我开工学啦，也撮了粉，放手心里，然后撮两粒粉团，以双手合上撮动。可惜，用力不匀，搓了很久，展开一看，一粒搓长了，另一粒，干脆搓碎了。这时候才明白，像母亲一样五六粒同时搓，然后一粒粒如同玻璃球圆润结实，是需要真功夫的。当然喽，我们搓的圆子虽然难看不成型，最后也放进了另一个面盆的纱布上。我们还脸皮厚厚的说，反正烧熟了一样吃，而且形状不一样，我还能知道自己吃自己做的呢！母亲再次示范，双手间放五六粒米粉，缓缓搓动，完了变魔术一般，又把一粒粒弹珠似的晶莹剔透的圆子展示在我们眼前。而我们呢，撮了几回就逃开了，玩别的去了。小孩子只能玩个新鲜。哪里能看一面盆粉团做完？大年初一的早上，注定了与平日不同的。我们从小就有守岁的习惯，晚上自然睡得晚。长大后有了春晚，自然要看到午夜。初一那天，大家都是“早晨从中午开始”。母亲总是家里第一起床的。等我们起床，她就给我们煮顺风圆子了。没错，顺风圆子是清水煮的，一般煮上至多两碗，多了要粘住。要汤勺舀几勺，上面放一点古巴糖，就是无上的美味了。圆子象征团圆，加了糖意为甜甜蜜蜜。顺风圆子，意味着未来一年顺风顺水，顺顺利利，中国人，都是喜欢讨个吉利的。而顺风圆子本身，也是糯而不腻，入口即化，不像其他圆子要使劲儿咬嚼。过年嘛，菜吃的多，所以像顺风圆这样的无馅的米食，让舌头与肠胃，都十分舒服。当然喽，过去除了过年，不大有这样的享受。除非你家里有人出嫁，而你做送亲，到了新郎家里，吃喜酒之前，会先坐茶。我乡习俗，坐茶时会有一碗顺风圆子。最后，得遗憾地说一句，我家的顺风圆子，在我母亲因年老而不做以后，不再是过年的固定节目。偶尔想吃，也只会去超市，买来宁波汤团。而且，多半是元宵节那天。![]()
黄立峰，1961年出生。浙江德清人。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有作品发表于《中国作家》,《水乡文学》《南太湖》等刊物。近年有散文在省内外获奖。已出版长篇小说《逃离与回归》《千禧年》《遁形》、中短篇小说集《脸上的玫瑰红》、散文随笔集《一叶清风》、中篇小说选《仙乐园》、诗集《浴火双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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