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提出来要看《出走的决心》,我一得空就约她,连约两次都没约上,一次她去找老姐妹玩了,另一次她在打牌。这日子过得挺好的,没有出走动力。于是我趁父女俩爬山的功夫,自个儿去看电影,纸都没带,剧情梗概写在网上,也看过苏敏阿姨的视频。但,还是数度哽咽,屈膝流泪,在电影院的座椅上缩成一团。
因为她是女儿,家里只有爸爸一个打工人,还有弟弟要养活,所以成绩优异的她被告知退学了,大学不能考,得回老家的工厂赚钱。
因为人生的选择权被夺走一次,所以她在择偶时不看财产,不看户口,就看他定居的地方离老家远不远。婚姻的作用是逃离原生家庭。
因为学历低、丈夫在男权社会中也是底层人物,下岗后,她只能托人找到一个扫大街的活儿,即便如此,她还是扫。这个不嫖不赌的上进丈夫最大的缺点是抠门儿,一块二买了几根菜都要斤斤计较,人前要脸面,人后不给钱。扫大街的钱可以染头发、可以买几朵花插在花瓶里,可以分担一半家庭支出,可以不被“我养你们如何如何”所控制。那就扫大街。
因为她赚不到多少钱,离了婚就没地方住,弟弟要结婚,父母腾不出房子,也不支持。所以一直忍受丈夫到女儿独立谋生,大半辈子没了。
因为女儿怀的是双胞胎,有早产征兆,三十年没出过门的她放弃想了很久的同学聚会;因为外孙们需要人照顾,女儿女婿有自己的事业要经营,她在中度抑郁和焦虑的情况下洗衣做饭带孩子,还是被丈夫一通数落为自私,她刺伤自己,进了医院。
她利用病后的几个月考了本驾照,准备好帐篷和背包。女儿却因为请假次数太多失业了。女婿和丈夫该升职升职,该钓鱼钓鱼,该打乒乓球就打乒乓球。她认了,接下带外孙的任务,直到女儿重回职场,她终于喊出:
“我和你们是一样的!”
这句简爱式的台词不是对男人说的,是对女儿说的。
“妞,你自己想办法吧!”
虽然戴着口罩,到处封路,她一脚油门,听加油站的人说山路野路总有一条路可以走,走了出去。
人是情感的动物,需要同类的关心和认可。苏敏阿姨说,晚上,路上碰到的自驾友们为了她的安全,把小车围在其他房车的中央,这是她期盼已久却从未得到的东西,善意。
孙晓雪见证了父母毫无乐趣可言的婚姻,叛逆到不婚。直到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徐晓阳——看似开明,体贴老婆,和岳父岳母的关系也融洽,但在面对两个孩子的问题上,他暴露了潜意识里根植在内心对女人的刻板印象“照顾孩子是女人的本分,我要工作,不能请假。”没考虑过孙晓雪在家带娃,失业以后面临与社会的脱节,和人的关系的断裂,以及自我的丧失。太多女性觉得老公对我真挺好,应该舍弃自我、放下矫情,做个贤内助,这种逻辑本身就把自己放在弱势的一方了。
徐晓阳啥坏事也没干,可委屈了。现在男人们也都可委屈了:
徐晓阳和孙大勇在社会对男性的要求中不得不为赚钱养家、升职加薪、繁衍子嗣拼尽全力,也累得慌,如果处于劣势,不仅被同性别的男人呼来喝去,还被女人挑三拣四,甚至落选,失去求偶权。在外被更有权势的男人霸凌,在内就霸凌家庭中的女性。这不是某个性别的问题,这是制度的问题,在压榨的价值体系中,谁都不把普通人当人看,只求自身利益最大化。如果认同“谁强谁富谁就有理”,那么霸权主义将无处不在,你欺负他,他欺负她,她欺负她。
女性主义是让弱势群体也得到尊重的、不欺负人的主义。无论生于哪个年代,生而为女,只要不愿意被欺负,也不愿意欺负别人,就会自然而然地成为女性主义者。
看完电影,我擦干眼泪,马不停蹄奔去上了一节大课。暴跳律动,姿势丑得不能看第二遍,但汗得酣畅淋漓。
相信处于通勤路上的练功室,爱鞭策我们的前台小妹,以及心疼学费的“孙大勇心态”,会帮助我勤上课,享受音乐,卡准节奏。舞动时,对身体的掌控感让我好快乐。
我喜欢自己的四肢,喜欢自己的胸部、胯、腰腹,喜欢自己甩动的头发丝儿和弓起的脚背,喜欢自己的力量感。每天每时每刻,我都爱自己。终身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