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人在一战时,面对着前所未见的惨烈牺牲,1914年9月的《泰晤士报》上发表了一首诗,For the Fallen。它讲述着年轻人走上战场,年轻人死去,他们永远年轻,永远不会变老。还活着的人要永远记住他们。
最近在国内电影院热映的122分钟的纪录片《里斯本丸沉没》,也讲述了“他们来,他们离开后”的故事。
1942年,一艘载有1816人的货船沉没在浙江省定海县东极洋面的海水里,这1816人并不是普通船员,他们是在香港被日本人俘虏的英国士兵。在货船行将沉没之际,日本人用木板钉死了关押俘虏的船舱,想要将这1800多条生命沉入海底。在日本人眼中,这1800多名英国战俘并没有拯救的价值。不甘于命运的战俘自发与日军搏斗,一部分人得以成功逃离船舱、跳海逃生。其余日舰闻讯而来,用机枪对落水战俘疯狂扫射。与此同时,附近的中国渔民发现了沉船迹象,自发赶来救援,他们冒着风浪和日军炮火,最终救起384人。
“活下来的人并没有真正活着,在很久之后我才意识到了这一点。”
导演在2019年采访了最后两位还在世的幸存者,他们已经99岁了,那天他们20岁。
在他们落入海中挣扎求生时,他们一边被日本扫射,一边听到沉船底仓中那些永远上不来的年轻士兵在集体歌唱,“再见,皮卡迪利大街,再会了,兰斯切特广场,去往蒂珀雷里有很长的一段路,可我的心向往那里。”底仓的200多人是一群炮兵,他们没有食物,没有淡水,在一片漆黑中,齐腰深的海水里工作了超过24个小时,玩了命的泵水,给同袍们争取了活下去的机会。这歌声回绕在幸存者们余下的人生中,久久不去。幸存者,在后来大多患上创伤后应激障碍症,有的吃饭时一定要躲到桌子底下,因为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方式,有的不断在梦中惊醒,重复着日语的“是”,有的会在不清醒的时候家暴孩子——以为他是日本人。
“亲人的离开是一场漫长的潮湿”,战争遗留下的也不是一代人的痛苦,这句话在这时才有了具象化的感受。一名老人把父亲送给她的娃娃珍藏了近80年,那娃娃被保存得竟跟新的一样,她总是喜欢去看火车,因为妈妈曾告诉她,父亲会坐火车回来。坐轮椅的老妇指着老旧报纸的新闻图片说,“这个大街上拎着婴儿筐的军人就是我爸,婴儿筐里就是我,这是我们唯一一张合影。”
时隔77年,借着纪录片拍摄的契机,那些年轻人的后代来到了这片海域,去到了沉船的位置。当白色花瓣漫撒入海时,“再见爸爸”,“再见爷爷”的声音此起彼伏,满头白发的子女们终于向永远年轻的父辈们告别。
英国的每座城镇,村庄都有自己的战争纪念碑,每年的秋天,它们都会被摆满罂粟花圈,血红色的罂粟花。
“他们已不再变老,徒留我们独自老去。”
那个年代,一样的故事也发生在了我们这片土地上的每个角落。但他们的故事呢,那些创伤,那些回忆,我们有看见过吗?
我亲眼见过抗日战争的老兵们,在弥留之际的昏迷中大声喊杀。我熟识的大屠杀幸存者,一生都不法面对雷雨天,因为那雷鸣与枪炮声相似,总把她带回1937年的冬天。
葛洪春
石儒存
张远
冯宗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