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摘自《中国南方艺术》
沈周(1427年—1509年),明代杰出书画家。字启南,号石田,晚年自称白石翁,吴门画派的创始人,与文徵明、唐寅、仇英并称'明四家',长洲(今江苏苏州)人。传世作品有《庐山高图》、《秋林话旧图》、《沧州趣图》。著有《石田集》、《客座新闻》等。
沈周可谓神仙中人。在明初文人画几乎陷于停滞的背景下,一生不进仕途的他重振了此脉传统。他的画作充满着幽闲意趣,与元末的隐逸山水所传导的枯疏空寂的意境相异。这份入世的温情,体现了明中期在野文人对自身价值的充分肯定。富裕的家境让沈周从小便衣食无忧,并受到长辈们精良的悉心教育,人生起步很是高阔。但是,他在5岁时目睹作为地主大户的父亲被充为粮长,负责收租征粮。这个差事压力巨大,甚至完成不了的份子都要自家倒贴补上。所以他家从大地主渐渐穷下来。更为不顺的是,在此期间,父亲还陷入政治斗争。虽然后来万幸,洗清了罪名,但是政治的丑陋、官场的险恶,使沈周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深深的创伤,以至于一生不进仕途。
当然,父亲沈恒也无意让儿子走仕途。他没有送沈周入学校,而是在儿子7岁时,命其跟随经学家陈宽学习古文。四年后,沈周已能精通诗文韵律。有一次,他去陪都南京代父听宣(代替父亲听工作指示),事先作了一篇“百韵文”,显摆自己的同时把对方好好高抬了一番。这是一种极其麻烦的文体,户部主事崔恭不相信11岁少年能写出。于是现场考写《凤凰台赋》。沈周这下写得更欢了,深得崔老爷赏识!老爷一高兴,竟然免除了其父多年粮长的这份苦差事!沈周在家族的地位也自此飙升。转眼,沈周已长成18岁的青年才俊,饱腹诗书,一派儒雅。他娶了常熟富商陈原嗣的千金陈慧庄,门当户对,夫唱妇随。妻家也有很多字画收藏,丰富了沈周的眼界。爱妻还贤良淑德,会给婆婆的佛经注标点,深得婆婆欢心。这位尽职尽责的妻子,在后来沈周也当“粮长”的倒霉且艰难的日子里(沈周29岁也当了粮长,费心劳神),把自己的首饰都卖了补贴家用,而且毫无怨言。若干年后,妻子去世,沈周对此仍颇为感怀,在亲书的墓志铭中特别写到“脱簪珥以应而无吝色”。35岁免除“粮长”之后,沈周大大解脱,越来越爱上画画。在苏州博物馆去年推出的沈周特展中,就正好展出了一幅他35岁的巨作《为碧天上人作山水图》,这也是他存世有确切纪年的最早作品。作品 《灞桥风雪图》(天津博物馆藏)立志当画家的沈周,在粮长退役后,刻苦临摹了很多“元四家”(黄公望、王蒙、倪瓒、吴镇)的作品,大概相当于现在的人临摹齐白石、张大千吧。同时,他的儿子们也逐渐长大。特别是长子全力承担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务,直接解放了沈周的精力。劳碌的地主沈周,才得以专心当画家沈周了。练就了扎实的基本功后,沈周在41岁绘就了一幅长近2米的巨作为老师陈宽贺寿,这就是现藏台北故宫的《庐山高图》。庐山是九江名山,九江正是陈老师的家乡。画上还题了首有关经学大家欧阳修的诗。这一画一诗,用来吟咏自己的经学老师,妙哉!虽然沈周从来没去过庐山。终日潜心作画,沈周在不惑之年后逐渐形成自己的风格。概括来说,尺幅由小变大,景致由繁复转简疏,笔墨由早期较谨细柔婉转向粗重劲健,同时他将临摹古人与自然写生融为一体,构景多曲折萦回,并点缀行人、舟楫、草亭、茅屋等景物,注入人世的生活气息,呈现出苍郁浑厚之感。沈周也广交朋友。其中,好友吴宽(号匏庵)在没有当官之前,很不得志,科举考得不好,儿女又相继离世。沈周多次写诗安慰鼓励他。后来这位匏庵先生柳暗花明,成为明朝苏州的第二位状元,进了翰林院,做到吏部侍郎,相当于现在组织部副部长。晚年官至礼部尚书,相当于现在的中宣部部长兼外交、教育、文化部长。有了京城的大官做靠山,老百姓沈周的日子当然安稳。据说,苏州太守进京拜见时,吴宽闲聊问一句,你们那里的启南先生还好吧?太守答,啊,谁啊?吴部长训话,连自己地方上那么贤明的人,你都不知道,何况其它情况!沈周深受时人称赞,不仅因其画好,还因他人好,是践行儒家道德的典范。少年时,他为陪父亲待客,虽不会喝酒,也常陪饮至醉。母亲外出,必相伴左右。父亲去世后,有人劝他出仕,他以侍奉母亲而拒绝。在晚年,巡抚王恕和彭礼,都想留他在幕下,他均以母老(沈母活到99岁)而谢辞。兄弟沈召少年得病,他陪弟弟居住一年多。其孝悌品行,今人当好好学习。中年以后,沈周的画名日盛,找他要书求画的人,鞋子在门外都堆满了。富商官员重金求之,沈周认真绘制;平民百姓向他求之,不管是农夫牧民还是商贩走卒,他也一概应之,从不拒绝。无论对方是不是有钱,或是不是真的懂画,只要真心喜爱他的作品,他就把画送给他们。据说,当地一户陈姓人家为修缮家族祠堂,登门求沈周帮忙。沈周念其仁孝,特作此画,让孝子拿去化缘。款署曰,“一砖一木但随缘,或米或钱惟任意。” 甚至有人作他的赝品,登门请他题款,以卖个好价,他也欣然应允,以救他人之贫。难怪沈周自言:“天地一痴仙,写画题诗不换钱。”这样的“最美画家”,当然深得人心。沈周一直活到八十三岁高龄。这位画仙的功成名就, 对其他在野文人是一个极大鼓舞,使他们认识到即使不走科举仕途,同样也能获得显赫名声。沈周为他们展示了一种不靠俸禄靠字画来收获名利的可能性。这种典型的意义是强大的,他为在野文人提供了一种新的理想而可行的生活方式:隐居不仕,在庭园雅集中以诗文书画自娱,通过父子、师生、亲友等渠道传承文人画的衣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