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侦破（小小说）
作者：顽石
记得那是十多年前一个周末的早晨，天已大亮，我还躺在床上享受周末的懒觉。突然，对面东的房里传来“啪”的一声，继而是凤委屈的哭声:“你还敢打我！呜呜……”
我正纳闷：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周末一大早跑到我家来，还攻击连我也要让三分，不，是让七分的凤？
正待起床看个究竟，凤推门进来了，带着满脸委屈的泪水向我哭诉：“你还不去管一下！今天早晨我给他收拾房间，从床底下又搜出一大摞玄幻小说！”，她歇了口气，继续控诉：“我给了他一耳光，他还敢还手，呜呜……”
我头脑里的问号变小了，原来那“啪”的一声是凤打在东的身上，而东没有接受，回击了。
“怎敢还手？”我心里还有个小疙瘩没解开，问道：“你把他喊醒了修理的吗？”
我愤怒了，朝她吼道：“你在睡梦中袭击他，他都不晓得还击，那你的儿子就成废人了！……”
凤一听，仿佛从愤怒和委屈中惊醒，收住了哭声，擦干了眼泪。
也难怪凤感到愤怒和委屈。
那年东在某中学的一个校区读高二，之前就多次买玄幻小说，还有平板，每周回家都把书包胀得鼓鼓囊囊的，让人以为那是周末的作业。这些东西怎逃得过身为“四大名捕”的凤的“火眼金睛”（凤在她的学生中早享有此声誉）？多次收缴却源源不断！这不得不让我们要好好地追究一下是哪个“金主”在支持他。
从高一开始，我们每周给他足够、仅仅是足够的餐费，怕他乱花，其它开销由我们掌握；拒绝买智能手机，怕他玩游戏。他也从不向我们多要一分钱，他从哪里弄来这么些钱买那一本本厚厚的玄幻小说，还有平板，该不是“克扣”了自己的伙食费？没有伏尔摩斯的推理能力和侦察手段，也没有办法跟踪，因为他就像风一样，骑车穿梭于小巷，留意了多日也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就连身为“四大名捕”之一的凤也一筹莫展。
有一天，凤兴奋地告诉我：“案子破了，如是这般……”我莫明其妙地望着她。
原来，某好友告诉她：“听说你们家东好有钱噢，每周卖方便面要赚几十块。”
而这件事又是好友的女儿告诉她的，并要求她千万不能告诉我们，如若告诉了我们，她就出卖了朋友！
那时，朋友的女儿读高一，想买一个好点的智能手机，但她两口子怕耽误娃儿学习，就一直拖着不办。
有天，朋友们聚会，大人们相谈甚欢，频频举杯，觥筹交错，而两个年轻人坐在桌子的一角窃窃私语。
朋友的女儿向东道出了心里的不快。而东则告诉她：“他们不给，那就自己赚嘛！”并把他自己如何赚钱的秘诀合盘托出，这样才露出了一点马脚，让我们抓住，使这一“案件”得以告破。
当我得知事件的全部经过，心中还颇有点得意，开玩笑地对凤说：“我们家出了个经商天才，晓得自已赚钱解决问题了！”。
而凤则满脸愁容：“咋个办哟，马上高三了，还在搞这些名堂！”
在凤的主持下，我们两口子开了个家庭常委会。要旨是：一，这股歪风要坚决刹住，让娃儿把全部的精力用在学习上；二，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不能让娃儿晓得我们已掌握了全部“案情”，更要保护好“线人”；三，具体怎么做由我去找娃儿谈。
读高中期间，东的学校离家不到十公里，住校，每周回家一趟。第一个月，我每周接送。但坊间流行一种说法，“女儿要富养，儿子要贱养”，到了国庆节，我从“自留地”里抠了一笔钱给他买了辆山地自行车，就此，他每周自行解决上学、回家的问题，以“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一段时间下来，他的脸晒黑了，身体却壮实了不少，我还在心里为自己暗自喝彩呢，不想，这也为他做买卖提供了难得的良机。
这周末,东回家，凤做好了晚餐，一家人围着桌子，其乐融融。我们照例关切地问他的学习情况，学校的饭菜好不好，香不香，有没有什么好耍的事情，等等杂七杂八的问题。他照实回答。
做足了铺垫，我“关切”地问东:“最近天气热了，骑车累不？” 他轻描淡写的回了两个字：“还行。”
“读书很辛苦，要不从这周开始还是我开车接送你吧？”我试探着问他。凤赶忙在旁边帮腔：“路那么远，骑车好累哟，让你爸接送！”
他抬头望了我一眼，像一个久经考验的“老兵”那么沉着，眼波里没有一丝涟漪，平静地说：“好嘛！” 这事就这么简单地搞定了，也没有出卖“线人”。从此，我每周准点接送。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过了几个月。有天，我照例去接东，在回家的路上我们闲聊了几句，他突然说：“你们断了我的财路！”
我当然知道他此言所指，但仍然佯装茫然的样子问他：“啥意思？”
他顿了一下，无所谓地说：“反正也搞不成了，告诉你们也无妨！”
我继续装无辜：“你说的是啥子事情嘛？”
“本来我一个星期可以赚几十块钱的，你一接送就搞不成了！”他无可奈何地说。我故作惊诧状：“怎么会这样，我和你妈只想到你学习很累，骑车很辛苦……”
从这一次对话中，我发掘出他“创业”的全部细节：原来，除他之外，班里的所有同学都是家长接送的，中途都逃脱不了被监督，到校后不能出校门。而他则每周日下午，骑车到学校附近，以低价在超市买些桶装的方便面带到学校。在校期间，如有同学需要，他便以高价售出，没有积压。如是，他每周可赚几十块钱，买玄幻小说和平板的钱自然就有了。天才啊！
我问他，这样好不好哟？他说人家要找他买得嘛。说来也是，这就是“市场经济”，有需求就有市场，关键是要发现市场。
很快，东高中毕业了，顺利上了大学。大学毕业后我们曾问他：“想不想创业？我们可以支持你！”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不！找份工作干。”
大学毕业，辗转几年，找了份还算满意的工作，但完全没有“赚大钱”的想法了。
其间，我问他：“人家迅哥儿下了班还要去教教羽毛球，赚点外快，你也有这个水平，咋不去教一下喃？”
他立马简短回答：“不想去！”
有时我想，假设当初不想方设法地制止他做买卖，说不定他会把赚钱的兴趣带到大学，继而大学毕业了会有真正的创业愿望，说不定多年后我们家会出一个商界巨子呢。
作者简介
顽石（原名林彬)，60年代末生于成都近郊狮子山，后工作于都江堰。大自然的学习者，爱好者。喜欢高山缭绕的云雾，大江奔涌的涛声，乡间农舍的炊烟，也喜欢听老者讲他们曾经的故事。常因大自然的壮美而留连，或因一段曾经的过往而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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