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敬【散文】雪谷跫音
文摘
文化
2024-12-27 00:29
湖北
![]()
雪谷跫音
文//胡敬（浙江台州）
一大早我们起床洗漱，带上行李，步行去中央大街旁边的街道，搭乘开往雪谷的大巴。这是女儿早已预订好的，我们只需准点到达，找准车牌号上车即可。凌晨六点的哈尔滨雾霭沉沉，寒气逼人。行李箱在空旷的街道上哐当哐当发出巨响。拐过一条街，又一条街，不时遇到拖着行李、扛着大包小包同我们一样匆匆赶车的人。到达约定地点，发现多辆大巴在等客，都是开往雪谷、雪乡等景区的。上车不久，上来一个络腮胡东北大哥，拿着名单点名。不报名字，报手机号末四位。我们这车都是散客，大概由15个家庭组成，有两人结伴而行的，有三五成群的，也有单打独斗的。点名结束后，大哥打了通电话：“咋还没到捏？就住楼上还不下来？越近越不急是吧！快点快点就等你们了！”听声音对方是女生。这当儿上来个小伙儿，想坐第一排剩下的空位。大哥拦住他：“哥们儿，我这个座儿，我答应一姑娘要留给她的……要不你后边儿找个座儿吧。”“那前面不还有一个嘛！”小伙儿有点不服气，指了指司机旁边门口的那个位置。“不不，不是，那姑娘不有俩人儿嘛，也不好把人分开，”大哥瞅着小伙，压低嗓门说，“人托了我，我之前给忘了……哥们儿，劳烦你后边儿找个座儿哈。”小伙儿嘟囔着后面去了，还没坐定，姑娘带着男朋友来了，大哥一见，立马招呼小伙儿，“来来来哥们儿，你坐这儿。”他指着第一排的空位说，“你坐那儿，”他指着司机旁边门口的位置对姑娘说，“拍拍照，这里拍照可好。还能陪司机唠唠嗑儿。”又对姑娘对象说：“你去后边儿吧,她拍照累了，你就换换她，你俩互换着呗。那啥，这位置拍照可好……”突如其来的一顿操作把我看懵了。捋一捋，应该是姑娘联系了东北大哥包车等事宜，并让他帮忙在前面占俩座，大哥以为姑娘的同伴也是女孩，就努力帮她争取，结果发现不是女孩是男朋友，事情就发生了180度大转弯。大清早看人间喜剧，可把我整精神了。![]()
整车人都是散客，大家各自预定了景区沿途民宿，到地方就下车。每逢有人下车，司机就跟下去，一来取行李，二来护送客人进店，同老板打声招呼。他们是流水线服务，从包车、接送、食宿、游玩，这条线已经相当成熟。想起上次去甘肃敦煌，类似的服务还不成熟，远不及这边顺畅，老是卡在某个点，给旅途平添许多烦恼。沿途看到很多民居，清一色一层瓦房，呈“一”字形铺开，没有楼房，这点和西北民居类似。我曾经疑惑他们为什么不建楼房，有人告诉我，他们不需要建楼房，他们所居之处地广人稀，想建多长多宽都可以，就是不需要向空中发展。想必东北农村也是这样。每家院落都搭建了专门放置玉米的棚子，这些棚子大小不等，形状各异，有长方体、正方体、圆锥体等，相同之处是都堆满了剥掉外壳的黄黄的玉米棒子。正午时分，我们到达了预定民宿，也是一层瓦房一字铺开。我们的房间面积很小，不足10平米，但是炕很大，朝南，可以享受正午阳光。房间内窗户玻璃是双层的，保暖性很好，进屋就得卸装备，帽子、围巾、耳罩、手套、外套全卸下来。在东北几天感觉极不习惯也最不方便的就是这点，穿穿脱脱，麻烦不说，小东西比如耳罩、手套很容易弄丢。我的手套差点丢在滴滴车、滑雪场、购物商城等地，在好心人的提醒下捡回来了，但其中一只最终消失在返程机场。我回头去找，手套没找着，倒是看到好几个耳罩掉地上，它们的主人也不知道去了何方。我们胡乱放下行李，老板娘拿来菜单，随便点了两个菜应付一餐。菜没啥好说的，但是饭，这里的米饭，值得好好说叨说叨。因为雪谷属于五常市，这里的大米是最正宗的五常大米，煮出来的饭有多好吃呢？这么说吧，吃一餐饭可以不需要一个菜，单吃米饭就OK。但是菜单上有我们心心念念的“铁锅炖大鹅”，老板娘说做这道菜比较费工夫，要预定，可以晚上回来吃，于是我们预定了一份“铁锅炖大鹅”。不久有商务车来接我们去雪谷景区，从民宿到雪谷景区还有四五十分钟的车程。车在满是积雪的道路上狂奔，按照我的经验，跑这种路，轮胎是要挂链条的。于是我问师傅，他的车是不是挂了链条。他回答说不是，他们用的是雪地胎。“就是轮胎上有小嘴儿的，压下去小嘴儿张开，吸附力大，抓地牢，就不会打滑。”他举起右手，手指捏捏放放，试图向我解释清楚雪地胎的工作原理。我不置可否，这种机械性的东西我很难弄懂，也不感兴趣。从他嘴里我还了解到，他们冬天会换上雪地胎，冰消雪融的季节又要换回普通轮胎。算是长了点见识。![]()
沿途目之所及，皆是尺余厚的积雪。天气很好，太阳朗照，天空蓝得澄澈、透明。同车坐副驾的青岛姑娘，一路激动不已，哇哇大叫，举着她的360运动相机拍个不停。我有些纳闷，问她青岛不下雪吗，她说下雪，但很少积雪，几乎没见过这种场面。另外两位福建姑娘则矜持得多，当然也是因为坐在后座，视野不及前面开阔。到达雪谷景区，下车后，我们在雪地靴外面套上长及膝盖的防雪鞋套，以免积雪过深，钻到靴子里去。景区入口处聚集了很多人，等着乘坐雪地摩托上雾凇岭。雪地摩托是游玩项目之一，每位游客上山都需乘坐。雪谷比较透明的是，门票包含了所有游玩项目。不像有的景点，门票是门票，项目是项目，要二次收费。驾驶雪地摩托的骑士们都是年轻小伙儿，一个个晒得皮肤黝黑，他们趟赶趟地接送游客上山，每辆车后座乘坐俩人。他们故意把车开得颠上簸下，仿佛在波涛起伏的大海上乘坐摩托艇一般，引来游客阵阵惊呼和尖叫。什么雪景、风度、温度，此刻全顾不上了，你得全神贯注抓牢你的同伴，同时还得兼顾帽子、耳罩不要被颠下去。所幸下山不需要再乘坐雪地摩托，对于我来说，这种体验有一次就足够了。![]()
登上雾凇岭之后，我们下车，虽然有点惊魂未定，但很快就被眼前的美景震撼到了。雾凇岭本身为一大片雪原，北面山坡有滑雪道，可以玩雪橇、滑雪板和滑雪圈。我们所站的位置往西，是大片雪地平台，雪深及膝。旅游公司在平台上压实了一圈雪道，可以骑雪地摩托，坐香蕉船等。极目四眺，四周是苍茫起伏的群山，掩映在皑皑白雪之下。南面山坡起伏和缓，呈现出优美的带状曲线。它静卧在雪原一侧，仿佛一大块温润的璞玉，让人一见钟情，视线舍不得移开。此处是绝佳的拍照和写生基地，大家以此为背景，拍摄了很多照片和视频。白云、蓝天、冬日暖阳，消解了部分严寒。这是一个无比纯粹，无比洁净的世界，空寂但又暗藏生机，素雅却又色彩斑斓，在阳光和雪原的映射下，天空呈现绚烂的色彩，明艳动人。我们后来甚至有幸看到了雪地彩虹，它长时间静静地悬浮在空中，给这方勾人魂魄的天地增光添彩。陪同我们游玩的民宿老爹也惊叹不已，整个冬天，他每天上雾凇岭陪客人游玩，但雪地彩虹却是一次也没见着，“没下雨，哪来的彩虹呢？奇了怪了！”他喃喃着，并热心地帮我们与彩虹合影。![]()
老爹是民宿老板的父亲，七十出头，但看上去只有五十来岁。人很瘦，相当精干。看人时眼神非常聚焦，甚至有咄咄逼人之感，我因此怀疑他是猎人出身，把我们也当成猎物看待。但其实他是个非常好的人。我们本来不知道有人带玩，老板也没告诉我们，是他四处打听找到我们，带着我们骑雪地摩托，玩滑雪圈、滑雪板，坐香蕉船，还帮我们拍了好多照片和视频。后来下山后等车来接，因为游人太多，接送车辆基本是小车，装载量有限，路程又远，来回一趟差不多需要两个小时。如果是我们自己，恐怕要等到深更半夜。又是他托了熟人，让我们早点上车，早点回到温暖的民宿。晚饭后，他还教我们“泼水成冰”的方法，虽然他的方法不一定是最好的，但是他的热心肠是实实在在的。下午三点二十，我们齐聚在雾凇岭尽头观赏落日，看着它在绚烂的霞光中渐渐失去光芒，缓缓坠入云层。我们步行下山。此时时间尚早，但天色已晚，游客们集中在山下景区入口处等车。寒冷，加上吞噬一切的黑暗，以及手机没有信号，让很多人的心里平添了一份焦灼，崎岖山路上照射进来的车灯，便成了所有人的期盼和希望。![]()
在老爹的帮助下，我们搭上顺风车回到民宿，时间大概是傍晚六点多接近七点，但感觉已近午夜。此时天空飘起了小雪花，细细的、密密的，倒像是南方的秋雨。我们进屋，卸下装备，倒在热炕头休息。不一会儿，听到老板娘叫“103吃饭了！”我们来到简易餐厅，一口硕大的铁锅镶嵌在一张大方桌内，热气腾腾的铁锅炖大鹅正散发出扑鼻的香气。这是一只完完整整的大鹅，配以东北酸菜、干豆皮、土豆、白菜、锅贴，份量十足。我们迫不及待地坐下，抓起筷子，就着哈尔滨啤酒，品尝心心念念的大菜。窗外朔风吹雪，气温低至零下二十七八度。室内暖意融融，酒肉飘香，推杯把盏之间，整锅菜被我们一扫而光。其间还找厨娘讨要了几次他们自制的辣酱，相当好吃。又要了一碗米饭，当菜吃。酒足饭饱之时，夜已深沉。第二天回到哈尔滨，去看了松花江畔18米高的大雪人。它矗立在道里区群力音乐广场两座精致的西式钟楼之间，戴着大红帽子和围巾，胸前两颗大大的红心，笑容可掬，喜迎八方来客。来此打卡拍照的人不计其数，松花江凛冽的寒风也无法阻止人们游玩的热情。冰雪大世界尚未开业，隔江看到了巨大的摩天轮，转天它们登上热搜，并引发一波游客要求退票的舆情，哈尔滨政府及时出来道歉，并兑现了部分游客退票的承诺。紧接着哈尔滨突然爆火，什么“南方小土豆”“广西小砂糖橘”，什么“东北人均夹子音”，什么“鄂伦春族牵着驯鹿逛中央大街”，什么“哈尔滨什么好东西都往外掏”，什么“圣索菲亚大教堂升起人造月亮”……自此，哈尔滨开启花式宠游客的热搜模式，停不下来，根本停不下来。我在家看着这些信息，心情犹如过山车一般。这泼天的富贵哈尔滨接住了，我打心眼儿替它高兴，但又有些担心，它会不会如同过往数不清的热点一样昙花一现？倘若它不是盛极一时的网络万象，而能成为“振兴东北”的一个契机，那该有多好啊！![]()
想起在哈尔滨时，一位滴滴师傅知道我们来自浙江之后，感慨地说：“浙江是好地方啊！你们那儿藏富于民，你们的政府是服务型政府，实实在在为老百姓办事儿。不像我们这旮沓，官是官，民是民，官员的官威老大了……投资不过山海关，不是开玩笑的啊！唉！”他叹息着，大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之意。我不清楚这位大哥有没有关注到近期哈尔滨这一波热搜，热搜的背后，其实是政府的不懈努力。譬如一开始面对负面舆情，他们没有像以前那样拖延、不作为或乱作为，而是及时站出来回应、道歉，并兑现承诺。这是负责任、有担当的政府行为，赢得了广大网友的好感；当“68元锅包肉巴掌大被质疑宰客”冲上热搜之后，店家险些被当地人和监管部门“清理门户”，哈尔滨政府甚至推出了“投诉不过夜”的规定……哈尔滨的一系列操作，很快被网友们调侃为“讨好型市格”。调侃归调侃，但师傅口中的哈尔滨政府形象，事实上已经发生了转变，当地政府也在努力向服务型政府靠拢。在东北的时候，很多当地人向我们介绍哈尔滨的“冰雪大世界”，说今年是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届。一来是因为三年疫情，冰雪大世界几乎歇业，今年是疫情后第一年，肯定要比以前做得更好，争取把失去的三年弥补回来。二来是因为长春今年也造了冰雪大世界。但“冰雪大世界”是哈尔滨首创品牌，自1999年哈尔滨市政府为迎接千年庆典神州世纪游活动开始，今年已经是第25届。绝不能把首创品牌拱手相让，必须做大、做强！热闹、嬉戏、风光的背后，实际是政府间的角力。现在回过头来看，哈尔滨政府做到了。在一波波热搜的加持下，哈尔滨成为今年冬天旅游业的新晋顶流，元旦三天假期，哈尔滨累计接待游客304.79万人次，实现旅游总收入59.14亿元，游客接待量与旅游总收入达到历史峰值。1月5日，哈尔滨冰雪大世界被认定为世界最大冰雪主题乐园，获得吉尼斯世界纪录称号，并被评为2024年冰雪文化十佳案例。自此，这位共和国长子在历经多年沉寂之后，逆风翻盘，火出了圈，火上了国际。![]()
当晚回酒店的路上，滴滴司机向我们介绍哈尔滨，讲中央大街的历史，讲俄战区，讲抗战史，甚至讲到中央大街的地砖，讲得头头是道。又介绍美食，他反复向我们推荐道外的“李家扒肉”，“老好吃了，你们得空一定要去尝尝，既然来了嘛，就要体验体验当地最地道的东西……”每一个我们接触到的滴滴司机都强调“道里”和“道外”。我们住的中央大街和哈西，都属于“道里”，那在过去都是外国人和有钱有权有势的人居住的地方。“道外”是普通老百姓住的地方，那才是人间烟火，好多好吃的小吃在那儿都能找着。“除了扒肉，还有砂锅炖狮子头，那也是我每次必点的一道菜……”他声音轻柔，语调和缓，仿佛老朋友叙家常一般娓娓道来。我不清楚他说话是一贯如此，还是刻意使用了“夹子音”，反正当时觉得虽然他一口东北腔，但同一般东北大哥咋咋呼呼的劲儿愣是不一样。他儒雅，像教授。因为时间关系，我们最终没能吃上“李家扒肉”。留个念想，或许下次再去的时候，百年老店“李家扒肉”仍在，而美丽的哈尔滨焕然一新，重新焕发勃勃生机。
作者：胡敬，女，湖北利川人，现定居浙江台州。爱好文学，喜阅读，好行走，工作之余间或练练笔，偶有作品散见于报刊杂志。
★《凉城文苑》公众平台希望每一次原创都被善待，每个优质作品都被尊重。坚决反对抄袭、洗稿等不良风气蔓延。《凉城文苑》公众平台不介入因版权问题引起的各种纠纷，请投稿人严格遵守创作道德，提高知识产权意识。如因抄袭、洗稿行为引起的法律纠纷，由投稿人自行承担；
★《凉城文苑》编辑团队有权对需要发布的作品进行修改，如创作者不同意修改，非原则问题，平台将不作处理。如有原则问题，平台不予发布；
★为避免被人恶意投诉，平台只发布创作者原创作品，如在其他微信公众平台及其他媒体上公开展示过的作品，一经发现，直接删除；
★平台图片部分来自网络，如涉侵权，联系我们删除；
★作品内容仅代表作者观点，与平台立场无关；
★编辑团队联系微信：15727260343；联系信箱：717326846@qq.com。
★如需加入创作团队或查询稿费福利请点击→▷▷《凉城文苑》公众号“联系我们”查看详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