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14亿人口基数的大国,如果一年仅仅只有700万的新生儿,那么十年下来,一代新生人口甚至还不足1个亿,它已经严重威胁到了一个经济体的存续。
今年前三季度,全国结婚登记数量仅有474.7万对。
474.7万对,是什么概念?
这意味着平均每个季度仅有158万对新人结婚,按照这个趋势预测,今年结婚登记总数至多700万对,按照今天的总和生育率1(一对夫妇平均生育一个孩子)来看,这意味着一年仅仅只有700万新生儿。
700万新生儿,还是相对理想的状况。以今天12%的不孕率来看,这700万对夫妇生育的孩子还要打一个折扣。
这还意味着,一个十年过去,新生儿总量不会超过1个亿,按照总和生育率1继续换算,那么这不足一个亿的下一代人口,甚至会低于5000万。
人口的下降趋势,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恶劣。
结婚数量决定着新生儿数量的高低,当结婚人数开始大减的时候,首当其冲的就是行政部门的衰减。
以474.7万对新婚夫妇为例,全国共有293个地级市,平均下来,今年前三季度每个地级市仅仅只有1.6万对夫妇登记结婚。
换算到每个工作日,平均每个地级市每天仅仅只接待了八十多新婚夫妇登记。
考虑到每个城市都有不少的婚姻登记处,这八十多对新婚夫妇登记再平均一下,每个婚姻登记处每天能够接待的新婚登记夫妇,甚至不足十对。
这可能是最清闲的部门之一了。
研究人口问题的独立学者何亚福曾发文指出,我国结婚登记数自2014年开始下降,尽管受新冠病毒影响,许多人推迟到2023年结婚,导致去年结婚登记数一度上升,但新冠病毒后的补偿效应已逐渐消退。
何亚福以往年规律推算称,今年国内的结婚登记数将写下自1980年以来的最低记录。
同样的,受到年轻人口减少、生育低迷等因素影响,我国出生人口的下降趋势难以根本性改变,除非未来实施大力度的生育支持措施,否则我们只能眼看着生育率年年下跌。
大力度的生育支持措施,究竟需要多大力度?
从宏观层面来看,我们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严峻性。就在上个月,办公厅还印发了完善生育支持措施的文件,当中提到要积极构建新型婚育文化大力倡导积极的婚恋观、生育观,并将相关内容融入中小学、本专科教育。
如同1980年代的计划生育一样,当时我们认为“人口太多是负担”,今天我们开始转变这个思路,而转变的第一点,就是先改变人们的认知。
卫健委旗下10月30日也称刊文驳斥民间“一孕傻三年”的说法,称“孕育会让女性变得更聪明”,呼吁应该更多关注生育带来的正面价值。
但刺激生育这件事的难度,和几十年前的计划生育相比,呈几何倍数增长。
为什么这么说?
当初计划生育,有一个所谓的超生罚款,也叫社会抚养费,当时认为多生孩子会造成社会资源的浪费和耗散,因此叫社会抚养费。
这个罚款的力度是非常惊人的,是当地人均可支配收入的好几倍,以那个年代的收入能力而言,许多家庭为了多生一个,甚至被罚到“生计艰难”。
从这个角度来看,罚款能够极大限制人们的生育意愿。
但鼓励多生则有本质的不同。
今天鼓励生育,不太可能用罚款的方式去鼓励生育,只能以真金白银去鼓励,因此这件事执行起来的难度,自然也就大得多。
同样的,如果以当年的超生罚款来刺激生育,那么我们就会发现,这个力度是非常大的。
以今天的人均可支配收入水平来看,当年一个超生罚款,相当于现在的十几万甚至更高,换言之,这也意味着今天至少需要祭出多生一个奖励十万元以上的金额,才能够起到当年计划生育的效果。
但多生一个奖励十万元,钱从哪里来呢?这是一个难解的问题。
尤其是在今天地方也没钱的大背景下,用真金白银去补贴生育,就显得更难。
10月31日,山西某地宣布,自明年1月1日起,在当地结婚登记且女方年龄在35周岁及以下的夫妇,给予1500元的奖励。
这是当地为了鼓励结婚的一个重磅措施。但1500元的奖励,可能只有当地人均可支配收入的十分之一,甚至更低。
这样的奖励措施,初心当然是极好极好的,但实际起到的效果,真的也很有限。
在地方没钱,甚至是债务缠身的情况下,要想大力刺激生育,就不能由地方去做这件事,而是要构建一个全国统一的生育刺激补贴政策。
但这件事的难度已经非常明显了,第一是钱从哪里来的问题,第二是今天的人口问题,其实是集体和个体的根本性背离。
这话怎么理解?
从集体的角度来看,新生儿意味着一个社会的财富,意味着消费者和生产者的角色,是经济延绵不断的基石。
但从个体的角度来看,一对夫妻选择多生,根本上还是自己的经济能力决定的;但今天如此内卷的形势下,一对夫妇要想养育二胎,以普通人的财力和月收入,几乎难以达成。
哪怕是月入过万,按照个税报告中的标准,月入过万已经是我国收入前10%的拔尖群体,但即便是这前10%的群体,在国内也基本上养不起二胎所花费的一切。
养育成本太高,哪怕是前10%月收入的群体也养不起,这件事本身就值得我们反思。
从集体的角度来看,人口是财富,人口是经济增长可持续发展的基石;但从个体的角度来看,多生一个不是多一双筷子这么简单,多生一个反倒是负担、是拖累。
这是个体和集体之间的背离,以目前的情况来看,短期内要想降低养育成本,不太现实。
事实上不单单是养育成本,以今天的结婚人数来看,也基本上体现了个体对结婚这件事的抗拒性。
从上图可以看到,今年前三季度结婚登记量较去年同比减少94.3万对,单季度同比降幅近25%,全年数据基本上会创下自1980年以来的最低记录。
个体如果连结婚都不想结了,从宏观层面去催他们生育,自然也就难上加难。
不出意外,今年的结婚登记数量将会低于700万对,哪怕最后一季度是全年新高,但最多也就六百多万对夫妇了。
按照今天总和生育率1来计算,这六百多万对夫妇,也就只能生育六百多万新生儿。这六百多万新生儿当中,至多产生三百万对夫妇,这三百万对夫妇之中,新生儿就直接腰斩了,就只有三百万新生儿人口。
光是想想就觉得可怕。
新生人口不足,会危及到今天公共体系的一切。从医疗到养老从教育到消费产业,没有任何一个行业可以逃得掉,除了养老产业。
但养老就一定是黄金产业吗?
也不一定。以今天的标准要想找一个符合理想状况的养老院,坦白说,可能有80%以上的老人都没有这个经济实力。
AI会是解决人口不足的机会吗?
这么想也天真,AI本质上还是工具,不能自己产生需求和收入,尽管AI可以生产可以供给,但不会产生需求更没有收入,简单来说,我们该面临的公共系统的塌陷,不会因为AI来改变。
如果未来有一天,AI真的可以领取人类身份证的话,那么我们也许真的可以指望AI来给自己打工,给自己创造收入从而养活自己。
但历史上每一次新技术的出现,历来都是让财富更分化的,即便普通人能够受益于新技术,但和那少数拔尖的群体相比,差距依然会被无限拉大。
换句话说,即便AI真的能够赚取收入,那也是属于AI公司的收入,而不是属于普通人的收入。
我们能够享受到技术,但却未必能够享受到技术带来的红利。
从生物学的角度来看,环境的变化会导致动物减少交配和繁衍。这不是说环境恶化才会,我们看发达国家,我们看日韩,韩国的总和生育率甚至比我们还低。
但韩国的人均GDP已经有三万多美元。
因此,环境不管是变好还是变坏,都会因为“太好”或者“太坏”,抑制人们对繁衍和生殖的需求。
在这个物质充沛的时代里,个体有太多可以享受到的东西了,为什么要费那么大劲去生育、去养育一个具有高度不确定性的后代呢?
这是现代商业化带来的巨变。
刺激生育人口,我们就不能只站在集体的角度去思考问题;我们就不能只谈新生儿会对一个社会带来的好处,我们还要谈一个新生儿的到来,会对个体乃至家庭带来什么好处。
同样的道理,鼓励生育,我们也不能只站在个体的角度去考虑,养育成本太高、教育成本太高、房子太贵、收入太低,这些当然是个体不生的理由,但却不是集体不鼓励生育的理由。
我们所能做的,就是要努力去构建一个生育友好环境,让那些想生的家庭去生,为他们创造一个食品无忧、教育有未来的社会。
正如日本首相安倍晋三所说,“我自己没有后代,但并代表也不意味着我渴望其他人怎么做。我所能做的,不过就是努力营造一个更好的环境,让那些想生的家庭,为他们创造一个友好生育的社会。”
end.
作者:罗sir,关心经济、社会和我们这个世界的一切;好奇事物发展背后的逻辑,乐观的悲观主义者。